第23章

這裏樓與樓之間的間距十分狹窄，羊腸小路錯落交縱，最窄的地方只能容納一人行走。即使是大晴天，這裏逼仄的巷子也照不見太陽，因此路面常年泥濘不堪。

一條又瘦又髒的白狗飛快地逃竄在一條逼仄的小巷裏。

後面驅趕的中年男人站在巷口罵罵咧咧的，順手就把提着的酒瓶朝狗甩擲出去。

白天的時間反而是這一帶最安靜的時候。身後玻璃瓶子破裂的聲音和男人粗魯的叫罵聲在安靜的小巷裏回響，催命似的。

白狗吓得反射性一跳，立馬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這條白狗就是被泡泡這幾天都沒有見到的小白。

自從小白主動跟它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後，泡泡單方面宣布了人家是它朋友，還給它取了個小白的名字。

然後還被哈士奇鄙視了。它嗤之以鼻地說人家是小黑，不是什麽小白。

小白這幾天過得可以說是倒黴到頭了。前幾天下雨天本來就難找到吃的，好不容易路上遇到半塊被碾碎的餅，它嘗還沒嘗到呢，忽然就殺出另一只狗來搶食，打了一架還輸了。

結果就是不但被截胡了，它還白白挨了頓咬。

這還不算。它好好地走在路上都能随便遇到個醉漢，那個男的發酒瘋，一見了它上腳就要踹過來。它躲了，最後肚子上還是挨了重重幾下，痛叫着逃跑了。

關鍵是它這幾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現在肚子都快餓死了。

一直狂奔到後面已經沒有追趕的腳步聲了。白狗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就近随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在牆根底下停下來喘氣。

白狗嘴裏低聲咒罵着，扭過頭去查看身上的傷。就是在這個時候，靜谧的小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元氣滿滿的小狗聲音。

“早上好~”

這聲音吓得它反射性一抖，同時瞬間高高跳起來，遠離了那堵牆。

破敗的牆壁上開了一扇窗，一個圓潤的柯基腦袋就從那窗口橫着伸出來了，臉朝下地和它打招呼。

柯基用很開心的聲音叫它：“你好哇！”

小白是它到這後的第一個朋友，但是它們的碰面全靠緣分。所以每一次見面對泡泡都是一次驚喜。

“小白，是我呀。”它高興的時候，嘴角高高地往上揚，粉色的小舌頭會吐出來，“嘿嘿”地對人家笑。

小白又驚又怒，對牆上的傻狗吠了一聲：“你想吓死我嗎！”

小白當然認識它。這只缺根筋的傻狗！

“嘿嘿嘿。”那白癡狗還在傻笑着，腦袋從牆上縮了回去。

傻狗消失了，緊跟着是一串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朝外面的它小跑來。

外面的小白朝天上翻了個大白眼，還不解恨，又咒罵幾聲。

泡泡從裏邊搖着尾巴跑了出來。幾天不見，這傻狗被養得又肥又嫩，比之前好了太多。能靠人養着就是好，人家生活過得那才叫享受啊。

小白站在原地，斜眼将它整只狗上下都打量了一番，一邊打量一邊問：“你在裏面幹什麽？”

小柯基老實地回答：“我在等人呢。”

這是哈士奇的房子，泡泡在這裏等它。

昨天的課還沒上完，泡泡感覺自己完全可以變得更強。所以今天早早就來這裏等着學習了。

結果來得早了，跑了個空。哈士奇現在估計還沒起床。

泡泡又問它：“小白，你在這裏幹什麽？”

“別亂給我取名字！”白狗沒好氣地怼回去。

它現在已經很煩了，一點也不想見到這只無憂無慮的寵物狗。想到自己倒黴的這幾天是怎麽過的，再看看對面柯基臉上燦爛的笑容，它就一陣反胃。

這傻子當然開心了，只靠着比別人長得可愛就吃得上飯，誰不開心啊？！

它現在一點也不像浪費力氣理傻子，只想快點找東西吃。

……等等。

吃飯。

白狗一瞬間腦袋裏閃過了什麽想法，它的眼珠子轉了轉。它問泡泡：“喂，你今天吃了東西沒有？”

泡泡如實地答：“還沒呢。”

“我也還沒吃飯。”白狗停頓一下，慢慢地說：“你不想找點東西吃嗎？”

泡泡眨眨眼睛，不解地說：“嗯？想是想……”

白狗繼續說下去：“其實啊，我知道有一個好地方，那裏可以找到食物。”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麽特別的字眼能瞬間打動泡泡的心，那就是食物了吧。

機靈的泡泡耳朵豎起來：“真的嗎？是哪裏？”

……這都哪裏還用它循循善誘，傻狗自己就鑽進來了啊。

白狗悠悠嘆了口氣，挺猶豫地說：“唉，實話告訴你吧，要不是我自己一只狗沒法行動，我才不舍得把那麽好的地方告訴你。”

“聽我說，像你這樣的寵物狗，如果到那些人類面前的話，肯定能得到很多食物的。”

和當初的哈士奇想到一塊去了。說着，它看了泡泡一眼，注意着小狗的神情：“我們合作，怎麽樣？我會把這個地方告訴你的，不過你也要幫我一點忙。咱們一起，就能找到好吃的了。”

泡泡一聽是自己接過的活兒，放心了一點，不是幹什麽壞事就好。

然後泡泡又想起了什麽，義正言辭地說：“你不要騙老子。”

白狗嘴角抽搐兩下。它說：“……不敢，不敢。”

“那個地方會很遠嗎？”泡泡想了想，問。

老大跟它說了很多遍，不準去太遠的地方。自從藍色背心的那群人走後，更外圈的地方就開始抓狗了。

“不遠，你去了就知道了。”白狗說：“你要是半路覺得遠了，随時都可以再折返回來。但是呢，那個地方有很多吃的，我保管你去了不會後悔就是了。”

小柯基眼中出現了向往的神色。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地方。

“我們不是朋友嗎？我怎麽會騙你呢？”白狗最後對它說。

柯基跟在人家身後走，被帶着去了一個地方。小路七拐八折，确實如它所說的，不算遠，但也已經靠近有汽車行駛的地方。再遠泡泡就不能去了。

兩只狗中途路過了一個高大的廣告牌。泡泡仰頭一看，上面用醒目的字體寫着“建設文明城市”一行大字。

它不認識字，噠噠噠地經過，走了。

離那個地方還有一段距離，然而已經能聞見濃烈的食物香味了，許多種交雜在一起，香噴噴的特別誘人，泡泡聞着就餓了。

“怎麽樣？沒騙你吧？”白狗笑着說：“這裏是一條小吃街。”

是一個泡泡不認識的地方。

一整條街道都充盈着食物美妙的味道。色澤誘人的烤鴨，還有外皮酥脆的燒肉，噴香軟爛的鹵肉……這些味道交織成了一種可以聞見的快樂。

泡泡沒出息地看呆了。

這就是天堂嗎？

不過這裏既然有那麽多吃的，一路上卻不見有什麽別的流浪狗。

“這裏沒什麽狗，競争小一點。”走在它前面的白狗說：“看到那些肉了嗎？我們不能往店門口去，你跟我來……別發呆，跟上。”

和當初的哈士奇一樣，它們先判斷哪裏有适合的“目标”，然後讓泡泡上。不過哈士奇不會帶它來人這麽多的地方而已。

它對泡泡說：“人類不是對狗會這樣，它們是對可愛的狗狗會這樣。”

當泡泡終于邁出小短腿走到店門前，猶豫地坐在店門口的角落不知道該幹什麽、卻仍然得到了一袋廚餘骨頭的時候，遠處的白狗不禁興奮了起來，今天的第一單，成了。

它伸出舌頭舔舔嘴唇，小短腿成功的那一刻，它心中狂喜，一瞬間，腹中的饑餓感變得更強烈了。

就今天，它非得吃個夠本才行。

……

如此半天下來，兩只狗已經吃過一輪了。

它每一次都往白狗指的地方去。得到的大都是些雞零狗碎的邊角料，這樣已經是很不錯的戰績了。到口就更沒什麽肉。泡泡想要帶自己的戰果回去給老大品鑒的。

白狗卻說這些帶不回去，而且都是些零碎的邊角料，帶回去也沒用。

它還向泡泡保證了，它會帶泡泡去找更好吃的東西。

泡泡一想也是，這些東西和老大平時帶給它的一比就寒酸了，便專心等待對方帶自己去找更厲害的東西。

泡泡今天到現在還有點輕飄飄的感覺。它長久以來一直是拖後腿的那個。今天才知道原來有時候成功也可以那麽容易。

真的嗎？它能成為像哈士奇它們那樣子的那種狗狗嗎？

之前泡泡就在想，如果它可以靠自己就找到很多食物就好了。為此它每一天都很努力。

如果能成為一只合格的狗狗，就可以不用被送回去了吧。

小白帶着泡泡繞了後面的一條小路，并給它指了一扇門的方向。它朝泡泡點了個頭，道：“上吧。”

泡泡回它一個亮閃閃的眼神：好的！

那扇油膩的鐵門是半開着的，裏面好像有人走動。泡泡猶豫了一下，小跑上去乖巧地坐在門前，裏面的人卻還是沒有出來搭理它的意思。

不遠處蹲着白狗躲在隐蔽的地方，看小短腿的背影毫不猶豫，肚子底下的四條短小支柱不停運作，噠噠噠地直直跑了過去。

白狗的眼中浮現了另一種快意的笑。

蠢貨。

長得多可愛啊，以為全世界的狗都會跟它做游戲，活在自以為是的童話世界裏，天真得……可恨。

記得它第一次見到這只傻狗的那天，這只寵物狗什麽也不會做，只會翻垃圾堆，落魄又狼狽，餓得整只狗都癟下去了。

誰知道隔了一段時間，這只狗能反過來俯視它了，用它那種幹淨天真的，讨厭的眼神。

這種事情它見的太多了，甚至已經知道了這只柯基的結局。寵物狗也不過如此，之前養尊處優又怎麽樣？離開了主人之後它們什麽也不是，最後還不是等着被餓死？

誰知道這只什麽也不會的傻玩意如今一天天的日子過得比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些狗就是命好啊，可是憑什麽呢？另一些狗就天生該活得那麽慘嗎？

目送它的身影靠近了那處，白狗見差不多了，自己先偷偷從小道上溜走了。

前街的聲音嘈雜，泡泡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從門裏面傳出來一些奇怪的聲音。

泡泡等啊等。

過了一會，門裏面的人若是轉頭看一眼，就會看到後門那悄悄地探進來一個柯基的腦袋。

後廚這裏各種調料醬料的味道也濃烈得沖鼻，導致泡泡的嗅覺這會有點混亂。

泡泡第一眼先是看到了邋遢粗陋的鐵籠，進而辨認出籠子之中隐匿于黑暗裏的一雙眼睛。

一雙死氣沉沉的，絕望的眼睛。

裏面兩個男人，一個膀大腰圓的，另一個是光頭，兩個男人同時看見了它。

泡泡看見了兩人後方的熟食玻璃櫃裏，那個用來吊烤肉的金屬鈎子上，赫然正倒吊着一排焦黃色的烤熟的動物，萎縮蜷曲的四肢，和它被扒了皮的身體……門外的泡泡瞳孔劇烈一縮。

它的身體忽然自己戰栗起來。泡泡的一生裏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恐怖駭人的時刻。

那分明就是一具烤好的、狗的屍體！

關在籠子裏面關的都是收來的肉狗，因為事先被剪了聲帶，最大限度也只能發出一種類似嗚咽的聲音。

裏面兩人也沒想到這裏會出現一只狗。其中長得胖的那人反應快一點，他徑直朝泡泡走來，一邊臉上浮起一個可怖的笑。

“喲，有只傻狗，這什麽品種的？”

泡泡知道自己要跑。它渾身都在抖，被一種巨大的恐怖攫住，關鍵時刻卻偏偏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在那人快要走到的時候，小狗驚懼地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細細的嗚叫，突然搖搖晃晃地拔腿就跑。

如果泡泡一開始能從前面的美食街走的話，就會發現，這一條街不但有狗肉館，還有貓肉店。

……

日上三竿的時候，哈士奇叼着自己心愛的骨棒，優哉游哉地邁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房子。

嗯？

剛一踏進門，它一下子就聞見了房子裏有一種不祥的柯基味。

那只小短腿肯定是來過，因為不知道什麽原因又走了。

太好了！哈士奇心中美滋滋的，找了個角落，享受起自己和大棒骨獨處的美好時光。

說起來，似乎沒有看到那只短腿仔今天有在附近活動，一路走來都不見那個打了雞血的柯基身影。世界清靜，真難得。

哈士奇埋頭啃了一會棒骨。

……哈士奇不得已，在坐下去的半分鐘之後又站起來了。

啐，還是得去找。安特意囑咐過，把它的頭按在地上的那種囑咐，說白天安自己不在的時候，讓它看着點那只傻狗。

哈士奇想想就腦袋疼，把骨棒先藏好後，自己小跑地出去了。

尊敬的讀者朋友們，這篇預計下一章開始入v了，23號更新6000+，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