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兔子

清晨,洛明蓁從屋裏出來。打着哈欠,正要去後院梳洗,就聽得瓷盆落地的哐當聲,一回頭,蕭則就一臉驚慌地從院子裏跑了進來。

洛明蓁揉了揉眼睛,帶着倦意道:“阿則,怎麽了?”

蕭則一溜小跑到了她身旁,像是尋到了救星一般,伸手就攥住了她的袖子,急急地開口:“姐姐,不好了,小黃雞生病了。”

“什麽,病了?”原本還恹恹地搭着眼皮的洛明蓁瞬間瞪大了眼,她可還指望這些雞下蛋呢。

她又瞧了瞧面前急得直跳腳的蕭則,安慰道,“沒事,我去看看。”

等她急忙跑到雞舍旁的的時候,臉上擔憂的神情在一瞬間凝固,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擡手叉上了腰,眉頭快要擰成結了。

見她不動,蕭則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快點救救小黃雞。”

“救什麽救?大清早的,你耍我是吧?”洛明蓁白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那幾只母雞,沒好氣地道,“你看這幾只肥雞,哪兒像生病的樣子?”

雞舍裏,七八只毛色發亮的母雞擠在一起,争相琢着地上的糠米,時不時又搖一搖肥屁股。

蕭則偏過頭,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雞舍裏的母雞。好半晌,他擡起手圈出了一個圓,喃喃地道:“可是,小黃雞昨天還是小小的,黃黃的,今天身上就變黑了。”

洛明蓁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這雞長大了,那毛肯定就會變顏色啊。”

蕭則一臉困惑地低下頭,嘴裏還在念叨着“小黃雞”,“變顏色”,他還是不死心地湊近了雞舍,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群胖乎乎的母雞。良久,才失落地低下頭,走到了洛明蓁身邊。

“這些雞被你養得這麽好,你還哭喪着臉做什麽?”不知為何,看着他這副委屈的模樣,洛明蓁就忍不住想笑。

蕭則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耷拉在額前的碎發也跟着無力地晃動。他皺着臉,聲音滿是委屈:“小黃雞變醜了,還臭臭的,阿則不喜歡了。”

他說着,緊緊地抿着唇,臉都憋紅了,時不時嗚咽幾聲。

聽到他的話,洛明蓁沒忍住笑了出聲,随即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蕭則,這小孩一天天的到底都是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

“行了行了,趕緊回屋去吧,我都要餓死了。”

她說着,擺了擺手,就進屋去繼續梳洗了。院子裏,蕭則看着雞舍裏羽毛變色的小黑雞,又想到了那些圓頭圓腦、還會翹屁股的小黃雞,就委屈地癟了癟嘴。

自從小黃雞變成了小黑雞,蕭則每天喂雞的熱情都減退了。以前他老喜歡在院子裏追着小黃雞到處跑,然後把它們捧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摸着。

現在再追這些小黑雞,不僅追不上,追上了還要被它們一爪子彈過來。

失去了養小黃雞的快樂,連着好幾天,洛明蓁看到他都是無精打采地垂着腦袋。

她正想着給他找點什麽新的樂子,就看到他忽地圍着院子裏的水盆轉悠。等她過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裏面游着一只小蝌蚪。

她皺了皺眉,頗為嫌棄地道:“你怎麽養起這玩意兒了?”

蕭則蹲在水盆旁邊,揣着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在水裏游來游去的胖頭蝌蚪。

他擡起頭,用手向洛明蓁比劃着:“這是隔壁小虎子送我的,他說這個小蝌蚪會慢慢長出腿腿,然後就會變成小青蛙了,綠綠的,可好看了。”

他說着,瞧了瞧那只豆丁大小的蝌蚪,又微張了嘴,語氣滿是驚訝,“姐姐,你說小蝌蚪只有腦袋和尾巴,真的可以長出腿麽?”

“可倒是可以,不過……”她說着,又瞧了瞧蕭則一臉期待的模樣,忽地打住了話,“算了,反正你一天也閑着沒事做,你就養着吧,就當給你找個樂子。”

蕭則高興地“嗯”了一聲:“阿則一定好好養它的。”

他說着,就伸出手指去戳了戳蝌蚪的胖腦袋,眼裏的星星忽閃忽閃的。

看他這副認真的模樣,洛明蓁嘴角憋着笑,沒說什麽,只是瞧了他一眼就走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裏,蕭則都在悉心地照料着他的小蝌蚪。

一個月後,小蝌蚪終于如願長大了。

它成功地變成了一只癞蛤/蟆。

那一日,蕭則沉默地在屋檐下坐了許久,從此再也沒有往家裏帶過什麽小動物了。

徹底放棄了養動物的蕭則整日裏就是做飯劈柴洗衣服。沒事的時候,就坐在屋檐下,無聊地用樹枝在地上畫着圈圈。

直到感覺有什麽東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偏過頭,就看到一只毛絨絨的爪子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吓得一驚,将身子往後退了退,待看清以後,才發現面前是一只雪白的兔子,被人提在半空中,寶石紅的眼珠子像粘上去的一般,唯有兔唇還在一張一合。

那兔子被洛明蓁抱在手裏,她彎下腰,将手裏的兔子擋在面前,裝作它的口氣,兇狠地道: “吾乃兔子大仙,你這小孩整日愁眉苦臉,太過難看,我要把你抓去吃了。”

話音剛落,她就擡起兔子的爪子,一左一右按了按蕭則的面頰。随後露出自己的臉,沖他眯眼笑着。

感受到臉上毛絨絨的觸感,蕭則緩緩眨了眨眼,和近在咫尺的兔子四目相對,眼裏的微光又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姐姐,小兔子好可愛啊!”

洛明蓁将手裏的兔子提了提:“是吧,我也覺得可愛,這是我路上撿到的,明兒就把它烤來吃了。”

聽到她說打算拷了這只兔子,蕭則立馬抱住了它,小心翼翼地把它護在了懷裏,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不要吃小兔子。”

他說着,見洛明蓁沒理他,他就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衣袖,“姐姐,咱們把小兔子留下,好不好?”

洛明蓁輕哼了一聲,裝作勉為其難地道:“算了,既然你這麽想要,那就送你了。”

“真的麽?”蕭則嘴裏的弧度慢慢擴大,眼裏亮得像落了星星進去。

看着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洛明蓁憋着笑,面上還是一副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怎麽,不要啊?不要那我就拿去下鍋了。”

“要,阿則要!”蕭則立馬把兔子圈在懷裏,活像母雞護小雞一般。

洛明蓁看着他和兔子玩耍的模樣,也不自覺笑了笑。看來,這二十個銅板也沒白花。

她拍了拍手,就轉身回屋了。

而蕭則就高興地抱着兔子,将它舉到了自己面前,好奇地盯着它的臉。

那兔子很乖,兩條後腿垂着半空中。臉上的長須被風吹得一抖一抖的,紅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蕭則。

蕭則與他四目相對,本還在笑着,可目光卻被它的紅眼睛吸引了。

那暗沉的紅色填滿了他的視線,在一瞬間,像有什麽東西刺穿了他的腦海,讓他握着兔子的手都不自覺收緊了一些。

他的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左臉上的紅色花紋湧動,手裏的兔子沒有意識到抱着他的人有什麽不對勁,還在懵懵懂懂地轉了轉紅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蕭則的手臂顫抖了起來,周遭所有的景物急劇地倒退着,随即扭曲在了一起。

面前變成了一片白雪茫茫,雪地裏站着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他的手裏提着一只被剝了皮的雪狐,血肉模糊,淋漓的鮮血就順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

白皙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已經變作了青紫色。破開的衣衫裏露出被鞭打的血印,幾乎快要尋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

他始終低着頭,肩頭聳動,不住地從胸腔裏發出悶笑聲。

一聲一聲,宛如凄厲的惡鬼。

他擡起頭,鮮血順着他額頭的血窟窿流下來,他卻還在咧嘴笑着。他低下頭,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唯有眼裏始終帶着陰冷的笑意。

聽着那個男孩的笑聲,蕭則只覺得渾身的血液慢慢地冷了下來。手中的兔子摔到了懷裏,他閉上眼睛,痛苦地抱住了頭,可不管他怎麽掙紮,那凄厲的笑聲就像是在他腦海裏生了根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他的眼睛慢慢湧動出血色,整個人也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左臉上的紅色花紋似要裂開一般。

撲通一聲,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屋裏的洛明蓁聽到動靜,一出來就看到蕭則昏迷不醒地倒在了地上。

她睜大了眼,吓得嗓音都抖了起來: “阿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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