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倉棚與劍與筆記本
黃沙。
無盡的黃沙。
文森在黃沙裏吃土。
“唔要唔久不知道……”
機器人：“？”
文森避開風頭，吐幹淨了嘴裏的沙子，艱難道：“還要多久才能到？”
機器人回頭，剛一張嘴，吃了滿口的沙子。
文森：“噗。”
機器人淡定地呸呸也把沙子吐幹淨了，“還有三千米。”
沒有收集到小盆友惱羞成怒、一臉嬌羞的表情，文森表示有點遺憾。
回到一個多小時前，雙方剛剛友好建交。高大的男人在狂風中保護着瘦削的少年，本來應該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可惜的是，風說停就停了。
文森咳嗽一聲，放開了機器人。恰在這時，生命檢測器運作完畢。
“——滴。掃描結束。生命跡象：1。”
看來除了自己，這個星球上再沒有其他人類了。文森心頭湧上一陣蛋蛋的蒼涼感。回過頭，正好看見那架損傷率80%的飛船。
機器人好心地提醒他：“文森，你的飛船看起來不太好。”
……
機器人忽然聲情并茂地吟誦：“不要問我的眼裏為何常含淚水……”
文森：……
他嘆了口氣，看着不知憂愁的機器人，目光慈祥。
李昂：……
不知怎麽的忽然覺得有點涼。
……
文森沉默地思考。想離開這顆星球，要麽等人來救——顯然這幾率比誤打誤撞進入這片區域還要小，要麽自力更生，于是一定要修飛船。
可是損傷率那麽高別的都還好說拆拆補補但是漏掉的能源上哪裏找去啊口胡！
且不說這顆星球上有沒有适配的可提取能源儲藏，也不說自己這顆大腦能不能進化出提取的辦法，更不說不拆了飛船哪裏來的提取機器，就是都能辦到，到時候老子骨頭都化成灰了啊喂。迎着風，文森飽含熱淚地轉頭看向了李昂。
“兄弟，再幫一把成不？”
雖然說拿人家能源不太好，但是等把人帶回聯盟，讓還十倍八倍都好說嘛。
意料之外的，李昂一臉笑眯眯的，完全沒有以什麽“偵查需要”“軍事機密”為由拒絕，反而高高興興地領着文森往星球的腹地走。
文森覺得自己像是尾随着小綿羊的大灰狼，有點內疚。
李昂卻說道：“你還是第一個來我家做客的朋友呢。不過離得比較遠，你要我帶你去嗎？”
文森搖了搖頭，再遠你不也就一兩分鐘趕過來了嗎？而且這時候，能源能省一點是一點。
一個小時後，文森默默地後悔了。
對于前役軍官而言，這麽一點遠……好吧是兩點遠的路，還不至于讓文森犯難，問題是一路上這陣陣暴風。
文森已經吃了不知道第幾口的土了。
李昂像是一個剛會說話的孩子，興奮地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讓文森幾次張嘴欲打斷它，結果可想而知……又是一口沙子。
沿途，文森始終沒有看到任何黃沙以外的東西。文森已經放棄路遇文明遺存的期待，但這裏不僅沒有任何綠色，甚至連顯眼的地貌痕跡也無。只有暗沉沉的黃色土丘，一片連着一片，想必是億萬年來，風沙業已磨平了所有地質作用的棱角。
整顆星球，竟如同一座黃沙的墳場。
“到啦！”機器人喜氣洋洋地宣布，帶着文森繞過面前的小丘。
文森緊跟上去。他以為李昂要帶自己去的，應該是它當初的投放點，大概就是個小土坑啥的。沒想到，入目卻是一個很小的舊倉棚。棚子搭在背風的那側，且大半陷在沙裏。看不出原色的頂上蓋滿了黃沙，看起來搖搖欲墜。
有人……文森驟然一喜，這棚子總不可能是李昂在一分鐘之內搭成的吧。随即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有人，李昂為什麽不告訴自己？而看腐蝕的情況，這棚子搭了不知道有多久了，搭它的人呢？還是說，在李昂被投放到這個星球上之前，就有人來過？
李昂早已鑽了進去，這時貓仔一樣探出個頭來：“文森，你不進來嗎？”
自從知道文森的名字之後，機器人在過去的一小時裏念了不下幾百次，簡直成了口頭禪。
文森彎着腰進了倉棚，四下打量。裏面的空間比較規整，可以看出頂部是金屬材質，扛住了沙土。
拱券并不高，一節一節延展開，如同某種鋼鐵怪物的腔腸，支撐起了這塊僅夠兩人活動的方寸之地。到處積着厚厚的灰，空氣中充斥着一股子能量液的味道，看來李昂被激活之前确實待在這裏。
入口處立着個圓柱狀的東西，勉強能猜出大約是個爐子。右手邊則是個石臺，堆着些雜物。
最裏面黑魆魆的，只能看到個床一樣的囫囵輪廓。李昂燃起了一盞燈，文森才看清，擺在牆角的赫然是個半打開的營養艙。艙體上面沒有灰塵，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而且裏面的液體還沒有凝固，一看即知剛打開沒多久。文森來到這個星球之前，李昂就躺在這裏面。
文森将手指伸進去劃了劃。
從粘合度判斷，這種營養液比飛船用能源液更稠，不知道稀釋後能不能使用……值得一試。
忽然間，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襲上文森的心頭。
破舊的倉棚、機器人男孩、荒漠般的星球。
這裏一定有過人類。會是什麽人？為什麽把李昂帶回了居住地？又為什麽到現在都不出現？
防護服下，文森肌肉緊繃，心思已然轉了幾個圈。
他拂去石臺上的灰塵。堆在最上面的是一本筆記本，封皮大約是動物皮質，還能看出淡淡的棕色。但是在文森試圖拿起它的時候，筆記本化成了灰。
自打進來之後，李昂一直在搗鼓門口的爐子，“噗”的一聲不知道捅到了哪裏，爐膛裏的積灰騰了出來。
機器人身手敏捷地躲開了，灰全撲到文森背上，糊了一身。
……
文森：“你……”
剛說了一個字，腳下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感覺。
伴随着當啷一聲，文森撲街了。
李昂：“噗。”
文森黑着臉爬起來。
卻原來桌角戗着一把劍。文森拾起來，手腕用力，抖落了劍身的灰塵，竟是光澤如新。文森仔細看了看，看不出材質，有個标志倒是有些眼熟，順手別進了腰間。
一擡頭，機器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強盜行徑。
文森揉了揉李昂的頭發，大步跨出了倉棚。
嗯，手感跟看上去一樣好。(/////// V ///////)
總結，也就那把劍還有點用，可以拿來串烤雞（……）。
文森看了看時間，應該已經是晚上了，但這個星球上，似乎始終是介于黃昏與夜晚之間的天色。風沙倒是越刮越大，顯然不宜回飛船。
……于是只能湊合着吃幹糧。這一刻，文森無比懷念飛船上那一堆食物（的原材料）。
文森轉了兩個圈之後，李昂出來了，小臉蛋紅撲撲的。
在門口找了兩塊大石頭，文森蹲下來啃幹糧。
李昂坐在另一塊石頭上，看文森啃幹糧。
幹巴巴的餅幹落入胃袋，文森終于有了種飛船失事到未知星球上的真實感。
……胃塞塞的。
文森翻吧翻吧找出了醬料包，擠了一點到餅幹上。
“這是什麽？”機器人星星眼，好奇寶寶一樣問。
機器人會有這種好奇心？文森差一點又要以為面前的是個人類了，不過還是好聲好氣地回答。
“星草醬。”
“不，你應該吃甘藍醬。”
文森：……
文森掀桌：“你個機器人又不用吃東西管那麽多！”
機器人的反應卻出乎了文森的任何一種預料。
李昂把頭埋進臂彎裏，小聲道：“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任性，對不起，對不起。”
這下文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試着安慰它：“沒關系……”
機器人擡起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文森。
文森頭皮一麻，只好接着說道：“你沒有說錯什麽，甘藍醬也很好吃的。不過我只帶了星草醬……”
文森看着李昂的眼睛，試探着問：“你要不要嘗一點？”
然後，李昂把那一小管醬料擠爆了。
……
李昂睜着一雙純潔的大眼睛，手裏還捏着醬料管的殘肢：“我、我、我……”
文森心裏那點小火苗立刻被澆熄了。相反，另一種邪火燒的他渾身不自在，默默擺了擺手：“……算了，你高興就好……沒醬料也能吃。”
三下兩下吃完了餅幹，文森把袋子裏的殘渣也倒進嘴裏，對這頓晚餐給了個三分的評價——滿分一百分。
盡管天色沒有變化，文森卻感覺溫度有所下降，老老實實跟着李昂進了小黑屋。
李昂把屋內的石臺讓給了文森，自己躺在了營養艙的艙門上。
這是在睡覺嗎……文森覺得這個機器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只有兩個人的狹小室內，寂靜無聲。
坐在石桌前，文森反複摩挲着劍柄的那個标志。
怎麽看怎麽像是——遠航軍的标志。
傳說中的舊銀河時代，又稱帝國時代，天下大權集中于皇帝一身，麾下遠航軍則是帝國的最強武力屏障。不可一世的皇帝世系與帝國後來毀于地外災難，而人類，經過艱難抗争後，逐漸進入了現在松散聯盟的千年統治。
雖說毀于戰火，但在最後的幾十年裏，帝國的頹勢已不可避免地發生。首先是帝國中央軍隊遠航軍統領失蹤，幾年後帝國皇帝也殒命，皇帝沒有繼承人，以至于戰争爆發的時候帝國內部群龍無首，宮內還在争權奪利。
而今——
小小的倉棚屹立在昏黃的時光中，殘破的外壁被侵蝕殆盡，什麽都看不出，什麽也不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近來大家的反應好冷淡，都沒有留言。?°°?(＞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