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來啦!我看到那小子了!”孫明珠興奮地蹦了起來,舉起她專門定制的燈牌。

“盛朗,加——”

油還沒加上,後方突然響起一陣響亮又整齊的吶喊聲,如一道大浪将孫明珠的聲音給吞了。

“雷明昊,加油——雷明昊,必勝——”

十八中來了一群啦啦隊,拉着一條十米長的紅色橫幅,一頭貼着運動員的大頭像,後面寫着一溜花裏胡哨的标語。

七八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起高聲喊,莺聲燕語清脆嬌嫩,惹得衆人紛紛側目。

“我個去!”孫明珠出師不利,直翻白眼,“鬼叫個什麽?這是看比賽還是看演唱會呀?”

“你自己不也在叫嗎?”林知夏把她的燈牌拿在手裏研究了一下,啪地打開。

燈牌上畫了個卡通狼頭,但是看起來和哈士奇區分不太大。兩個綠燈泡充當眼珠,一閃一閃。

這玩意兒大半夜乍一看還挺吓人的。

“我這是在吶喊助威,她們那是在叫春,能一樣嗎?”孫明珠又朝林知夏贈了一個白眼,“快快,都跟我一起喊,不能輸給那群小野雞!”

林知夏和王高才都被孫明珠強行拽了起來。

還沒開口,後面隔着兩排的地方,呼啦啦站起二十來個女生,也刷地抖開了一條橫幅,打開了燈牌,扯開了嗓子。

“盛朗盛朗,舉世無雙——盛朗盛朗,泳壇之光——”

神喲,這都還有slogan了!

“我們學校的。”孫明珠放下心來,“我就說嘛。盛朗的應援不可能只有我們這兩三只。這小子現在就是一個行走的荷爾蒙散播器,連母蚊子都全朝着他一個人盯。哎喲這口號雖然羞恥了點,但是比十八中的上口多了……”

只是羞恥了一點嗎?

林知夏和王高才都在這一聲聲羞恥度爆表的口號聲中埋下了腦袋。

兩撥啦啦隊比着嗓門喊着,泳池邊,盛朗朝那位叫雷明昊的選手望過去。

兩個少年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濃濃的尴尬和無奈,然後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臉。

随着選手走上跳水臺,觀衆席上的應援聲才消停。

盛朗戴上了游泳鏡,活動着雙臂。

滿場寂靜,氣氛凝重。

開賽槍響,健兒們躍入碧池之中。

水花翻滾,波浪蕩漾。看臺上吶喊聲震天。

盛朗那雙長腿好似化回了魚尾,強勁有力地一甩,就輕輕松松地将他送向前方。線條修長流暢的身軀裹着浪花,寬闊的背脊起伏,明明在水中,卻似空中的一支箭,直射向對岸。

那個叫雷明昊的選手實力也不容小觑,只在開頭的時候慢了盛朗半個頭,随後緊追不放。

兩人同時抵達對岸,整齊劃一地翻身掉頭,朝着終點游去。

看臺上應援的女孩嗓子都喊得有些劈叉。外婆也抓着前排座位,伸長了脖子。

“小夏,哪一個是小朗呀?”

林知夏一動不動地坐着,手裏緊捏着一把汗,說:“游在最前面的那個!”

盛朗就在最後三十米左右爆發,眼看着一點點拉開了和雷明昊的距離。

五公分,十公分……

而那也不過是十來秒中發生的事。

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氣,還沒到憋不住時,盛朗的指尖就已觸碰到了泳池牆壁。

第一名!

人群歡騰,林知夏他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贏啦?”外婆急忙問,“小朗贏啦?”

“贏了!”林知夏大聲道,“盛朗拿了第一名!我就說了,他總是游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盛朗一手攀在泳池邊,摘下了泳鏡,朝看臺上望去。

見他望過來,林知夏搖了搖手中的燈牌,笑容明媚燦爛。

盛朗也随着露出一個歡快的笑容。

游泳館臨時搭建的一個新聞發布區,盛朗穿着隊服,胸前挂着金牌,抱着花束,正和教練一起接受記者的采訪。

閃光燈此起彼伏,少年的面孔俊美得就像油畫大師的傑作。

作為常年冠軍,盛朗已經習慣了被鏡頭圍攻,也能熟練而得體地回答記者的提問。

十七歲的少年,個頭卻比周圍的成年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神色沉靜,甚至是淡漠的,仿佛早就知道這一枚金牌的歸屬是自己。

記者們很吃盛朗這一口。所以報道一出來,總愛把他描述成一個年少老成、有大将風範的天才泳将。然後再配一張随便拍拍都漂亮的照片,挂出去引來一大把轉發和點贊。

林知夏扶着外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盛朗采訪結束。

老人家身體不好,衰老起來就特別快。幾年前還能吓得永安小孩兒止夜啼的“狼外婆”,現在縮水了一大截,曾經淩厲的面相也随着新添的皺紋而顯得慈祥了很多。

記者終于散去。

“盛朗,盛朗——”遠處,前來應援的同學們還舉着橫幅,滿是迫切地喊着。

盛朗朝他們揮了揮手,腳步卻沒停,朝着走廊對面奔去。

“果真去找林知夏去了。”有女生小聲嘀咕。

“這黏糊勁兒……”

林知夏正陪着外婆說話,一道陰影投下。

擡起頭,一枚金晃晃的獎牌從天而降,落到自己懷裏。

“喏,拿好了。”盛朗說。

林知夏手忙腳亂把這寶貝接住,生怕磕着碰着了。

“盛朗,你注意點!這玩意兒光好歹鍍了一層真金呢。”

“所以交給你收着呀。”盛朗彎腰把外婆攙扶了起來,“外婆,走,回家吃飯!”

永安南區豔俗亮麗的霓虹燈數年如一日地照亮狹窄的小巷。

只是随着江對面新城區的建築工地逐漸完工,跨江過來消遣的工人日漸稀少,南區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許多KTV和飯館都已歇業大吉,盛朗家那個小旅館還半死不活地開着,連外婆的小雜貨鋪的生意都冷清了許多。

張小天去年犯事,終于被關進了大牢裏。他侄子接手了他的生意,磕磕絆絆地做着,不成氣候。永安南區如今成了柴哥的天下。

但是柴哥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幹。這些年,上頭抓得越來越嚴,專打出頭鳥。柴哥也只敢搗鼓他手裏合法的和部分灰色産業。

“正常的。”外婆說,“浪有漲有平,日子也是一樣。當初對岸還沒有開始修的時候,永安的生意也就那樣。現在已經比當年要好多了。”

老人家在農村出生,嫁到永安,在這裏住了大半輩子。她就是一本活着的永安歷史。

小賣部門前的空地上,就是當年林知夏擺了個碎玻璃渣陣挑戰盛朗的地方,兩張桌子上各架着一口沸騰的火鍋,大人們坐一桌,孩子們坐一桌。

林安文,孫奶奶,還有王高才的媽劉姐都被請來了。這是盛朗外婆的主意。盛朗能有今天,除了有朋友們幫助,也離不開幾位大人的照顧。

“阿婆你有晚年福呀。”劉姐羨慕,“外孫多争氣,全國冠軍!将來還能去奧運會上為國争光。哪裏像我兒子,蠢得還不如生個蛋。”

王高才好端端地又被親媽埋汰了一頓。不過他一向沒心眼,照舊樂呵呵地和孫明珠在鍋裏搶着午餐肉。

孫奶奶說:“小王現在也不錯。廚師是一門可以吃一輩子的手藝,旱澇保收,人總要吃飯不是?做到酒店大廚,收入可高啦。兒孫自有兒孫的造化,只要不學壞,大人就不要太挑剔了。”

四人小隊裏,只有王高才沒有升上初中。他父母掏錢,勉強把他塞進了一所職高學廚師。

而盛朗因為有林知夏輔導功課,再加上體育加分,也和孫明珠一樣扒拉着車尾巴混進了九中的高中部。

“還是林師傅最好福氣。”劉姐朝林安文說,“聽說現在就有大學來問小夏了?他是不是不用高考了?”

林安文眯眼笑,抿着啤酒:“還沒定。老師說只要高二繼續保持這個成績,是有希望提前錄取。不過小夏又有點想參加高考。看孩子自己的意思吧。”

大人們發出一陣羨慕的感嘆。

劉姐又來氣:“明明都跟着小夏一道玩,小朗和明珠都上進了,為什麽就我家那蠢貨還是塊爛泥?”

王高才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塊排骨,被他親媽朝後腦丢了一根筷子,露出一臉無語的表情。

這小子大了幾歲後,鵝蛋臉長成了國字臉,偏偏兩條粗眉毛耷拉着,只要一張嘴,就是一個活靈活現的“囧”字。

不過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好,不論是被老媽唠叨,還是被孫明珠欺負,頂多抱怨幾句,從來不發脾氣。

飯後,客人們散去。林安文也跟着孫明珠祖孫倆一道回家了。

林知夏留下來,幫盛朗洗碗刷鍋。

小廚房逼仄又昏暗,彌漫着一股陳舊的油膩氣。外婆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衛生做得不如過去細致。

林知夏和盛朗擠在廚房裏,背靠背緊挨着。盛朗洗碗,洗好了遞給林知夏去沖水,配合無間。

“今晚睡我這兒不?”盛朗問。

随着個頭拔高,林家的沙發床兩年前就不大能容得下這兩個半大的小夥子了。

去年盛朗拿比賽獎金把樓頂的棚子好生修了一下,弄成一個像模像樣小閣樓,還安了一臺二手空調。

打那後,放假回家,就換成林知夏跑到盛朗這裏來住了。

“行呀。”林知夏低頭認真地沖洗着盤子,“上次給你布置的卷子寫完了嗎?我正好給你改一下。”

“今天能別提卷子了嗎?”盛朗皺起了鼻子,“你就讓我先好好享受一下冠軍的喜悅,等明天再讓我回到學渣的現實中行不行?”

“得,這是我不對。”林知夏笑,“你也不算學渣啦。能混到七班,比渣滓還是多點兒貨的。”

盛朗哼了哼。

林知夏又問:“對了,我聽外婆說,T省體育學院有點想和你談談提前錄取的事,但是你不想去?我記得那學校是全國排名前五的體校了吧,出過不少有名的冠軍。你是怎麽想的?”

盛朗低垂着眼簾,漠然道:“不想去呗,還要怎麽想?”

“那麽好的學校都嫌棄?”林知夏皺眉,“雖然體校對文化分要求不高,但是能提前錄取,就不用高考了。你不是最煩高考了嗎?”

盛朗悶頭洗碗,沒吭聲。

林知夏說:“你外婆不懂這些事,又很擔心,就讓我來和你談談。喂?”

他屈起手指,朝盛朗的耳朵彈水珠:“問你話呢!”

盛朗的耳朵抽了抽,還是沒動。

林知夏好笑,幹脆用濕漉漉的手去揪盛朗的耳朵。

指尖剛碰到耳朵,手腕就被一只裹着泡沫的手掌抓住。

林知夏一驚,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救場。

盛朗把林知夏的左手也給扣住,綠眼裏閃過促狹的光芒。

不過洗碟精泡沫讓肌膚滑不溜手,林知夏一用力就掙脫了盛朗的桎梏,捧起洗碗池裏的水就朝他潑去。

“靠!”盛朗笑罵,也抓起一團泡沫丢在了林知夏的臉上。

盛家的小廚房比棺材大不了多少,兩個高高的少年在裏面你來我往地過招,磕磕碰碰,根本施展不開手腳。

笑罵聲,水聲連成一片,鍋碗瓢盆被撞得砰砰直響,引來門外的狗叫。

一個不鏽鋼盆子落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林知夏一走神,被盛朗扣着雙手壓在了洗碗池邊。

超過一米八的身軀在逼仄的地方更加顯得高大魁梧,寬闊的肩膀擋住了一片燈光。健美精悍的身板如山一般,将林知夏全方位鎮住,連點掙紮的餘地都不留給他。

林知夏大口呼吸,瞪着盛朗低罵了一聲:“操!”

盛朗瞬間石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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