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真要去回想的話,事實上她對五歲那年的第一次見面真的已經記不太清。

印象裏只有舞廳的旋轉燈光,似乎還有擁擠着在跳舞扭動的人潮,至于她是怎麽和季律一起跑進這裏,又是怎麽被老板發現叫了家長,完全沒有記憶。

再接下來就是見到季律的母親,還有他了。

面容沒有記住,随曦對抱她的人殘存的丁點影像,就是那安全的懷抱,穩穩地托着她,怎麽都不會摔。

真沒想到,多年後會再次碰面。

季律從床角蹭過來,眼睛哭得紅紅的,直勾勾地盯着随曦:“感覺怎麽樣?疼嗎?”

“不疼。”随曦搖頭。麻藥還沒過,當然是感覺不到痛的。

“那就好,你吓死我了。”

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季律回頭,正好肇事男孩的母親領着他過來道歉,季律退開一步。

“實在是對不起,都是我家彬彬的錯,彬彬,快道歉。”

男孩低着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對不起。”說完男孩母親歉疚地接上:“醫藥費我們會全出的,你好好養傷。”

随曦靜靜聽完,和氣地彎了彎唇,安撫男孩母親:“阿姨,我沒事,您別擔心。”她看向男孩:“我就是剛好路過,自己沒踩穩摔了一跤。”

男孩母親聽聞愈發覺得愧疚,卻嘴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恰好班主任過來要帶孩子們回學校,對話就這樣終止。

随曦受了傷,就被允許回家休息,只不過要先回一趟學校寫個請假條。因為季律只叫了季景深來,所以送随曦回家的任務就落到他頭上。

在教室外等随曦寫好假條,季景深幫她提着書包,裏頭大抵是放了不少書,還有些重量。

他的車就停在學校門口,季景深彎身坐進去,系安全帶時覺察到坐在副駕的小姑娘垂着頭沒動,細白的手指揪着書包帶,他低聲:“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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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曦擡起眼,嘴唇抿得很緊:“小叔……”她猶豫半晌:“小叔,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回家?”

季景深挑眉。耶~

“我的意思是,不要現在回家,就随便去個地方,公園或者書店都好,但是不要回家。”

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異常堅持地看着自己,軟語輕求。季景深明白她的用意,看了眼她額角貼着的紗布,因着小姑娘沒有劉海,這紗布白白的一塊就異常突兀。

也跟着軟下聲,他問她:“怕奶奶擔心?”

她點頭。

“但是放學回家,奶奶還是會發現。”

這話說的是沒錯,随曦臉白了白,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無措地扭着手指,把自己越絞越緊。

眼看着小姑娘陷入自己的思維中,季景深清咳了一聲打斷她的沉思,下巴微擡示意她系好安全帶。

“小叔帶你去個地方。”

随曦聽話地系好,想問時車子已經駛出去,她看着車窗外漸漸不是她所熟悉的道路,忍不住問:“我們去哪兒?”

“理發店。”

“理發店?”

“嗯!”他打着方向盤右轉彎,抽空看了她一眼:“不是怕奶奶發現?你傷口不大,剪個齊劉海能蓋住。”

齊劉海?随曦怔訟了一秒,下意識去摸了摸傷口,是啊,她傷在額角,創面也小,齊劉海的确可以蓋住,不會被奶奶發現。

這樣奶奶就不會擔心了。

想及此,随曦的心情倏然就變好了,連帶着麻藥漸漸散去,額角的隐隐作疼都覺得不必在意。

季景深帶她來的是一家店面規模較大的理發店,一進去就有人迎上來問兩人要洗頭還是做頭發,季景深指着随曦:“給她剪個齊劉海。”

随曦被帶到座位上,周身圍上白色的布,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時間沒法想象有了齊劉海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理發師用梳子分出要剪的頭發,注意到她額角的紗布,細心地把自己的手掌擋住她的傷口,再噴水打濕。像是能讀到她心裏所想,理發師笑着說:“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剪齊劉海,你剪也會好看的。”

随曦臉一紅,沒接口。

理發師動作很熟練,根據她的臉型幾下就剪好,細心地給她修了一遍,才拿吹風機吹幹。的确如季景深所說的那樣,厚厚的劉海徹底把她的傷口蓋住,不湊近仔細看,難以察覺。

“好了。”理發師抽掉白布。

循着聲音,季景深望過去,向來中分的小姑娘有了齊齊厚厚的劉海,不覺得笨重,反倒襯得一張本就有嬰兒肥的臉愈發可愛。

“很好看。”他評價。

随曦揚起笑臉,顯然是得到好評很高興。

從理發店出來時間還早,離三年級的放學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兩人無處可去,索性就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書店等季律放學。

随曦帶了作業本,找了個空位開始做作業,季景深無所事事,抽了報紙架上的今日新聞,在她邊側坐下。

書店裏很安靜,不時有人走來走去,季景深翻完手上報紙,偏頭一看,随曦正閉眼抱了英文課本在背書,許是想不起後文了,細細的眉毛擰起來,長睫輕顫。

他盯着看着,耳朵裏盡是她壓得很低,但依舊聽得很清楚且并不算标準的英語,一時興起想要給她糾正。

真的想不起下一句是什麽,随曦自我放棄地睜開眼,正正好撞入季景深眼中。

“已經開始學英語了?”他問了一句廢話。

“嗯!”她回答:“這學期剛開始學的。”

“有沒有外教?”

“沒有。”

耶~

“怪不得……”他自言自語,再去看她時已經拿過她手上的課本,指着其中一個單詞讀了一遍:“讀類似這種帶尾音的單詞時,要記住不要拖音。”

他把“student”重複了一遍:“最後一個音只是一個輔音,并不需要你發的很響,更不要拉長,你讀一遍我聽聽。”

他本就在美國求學,英文自然是标準流利,和她在磁帶裏聽到得一模一樣,随曦有些崇拜和羨慕,模仿他的發音,嘗試着說了一次。

怕做的不好,她說完就緊張地看着他。

季景深察覺她的小心思,輕笑着表揚她:“做得很好。”

随曦開心,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笑意。

季景深有心給她糾正發音,所以趁現在空,翻到課本最後的單詞表,一個一個教她讀。

“平時有空的時候,可以多聽聽磁帶,模仿他的發音和說話語調,好習慣是慢慢養成的,好的口語也是,不用急在一時。”

“好。”

教授的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離放學就剩半個小時,季景深起身去換了一本書,回來就見随曦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竟是睡着了。

大概是趴的姿勢不舒服,夢裏她也皺着眉,大半張臉埋在自己臂彎裏,睡容安靜。季景深走到收銀臺,問老板借了條厚毯,小心翼翼給她蓋上。

随曦是自己醒過來的,她揉揉眼睛直起身,毯子從肩上滑下。

“睡醒了?”

腦袋還有些放空,她懵了會兒才點頭。

季景深拿回毯子折好,等她徹底清醒,率先站起:“那走吧,差不多快放學了。”

她說好,也站起來。

……

傷口隐藏的很好,恢複速度也很快,轉眼間便是一月的最後一天,全國普慶的春節。

前段時間因工作失約,這次梁文茵倒真的提前幾天回來,陪随曦寫福字貼門聯。随曦過得很開心,唯一遺憾的,是随佫沒有回來。

梁文茵其實并不在意,但看随曦失落,還是象征性地給随佫打了個電話,誰知道随佫已經到達家樓下,刻意瞞着沒說就是想給随曦一個驚喜。

開門的那一刻,随曦被抱起來,吓得驚呼出聲。

“曦曦,爸爸回來了,開心嗎?”

随曦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撲上去摟住随佫的脖頸,又哭又笑地在他頸間磨蹭。

随佫無奈,拍拍随曦後背:“好了,大過年的哭什麽,是不是開始做年夜飯了,爸爸也來露一手。”然後随佫便進入廚房。

03年的春節,是随曦有記憶以來,第一個阖家團圓的春節,爸爸在,媽媽也在,她幸福到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吃過飯随佫陪随曦下樓放煙花,随佫買了很多捆仙女棒,給随曦兩只手各塞了幾根,用打火機點燃。

金黃色明亮的火花瞬間冒出來,随曦開心地轉圈圈,用仙女棒在空中畫各種漂亮的圖案。

“曦曦,仙女棒是可以許願的。”在煙花燃盡前,随佫笑着提醒她。

随曦停下來。

“不許個願嗎?”随佫微笑,揉揉随曦的腦袋:“在心裏許就好,說出來就不靈了。”

“要許的。”她嘟囔,虔誠的閉上眼。

如果仙女棒的許願真的靈的話,她希望以後爸爸媽媽能多回來看看她和奶奶,每一年的春節都可以一起過,這樣開心。

到了年初二,随佫和梁文茵便先後離開。

随曦雖然傷心,但更多的是滿足,她不僅開始盼望下一次兩人回來,更開始期待。

期待五月份賓法暑假,季景深的歸國。

她念念不忘的他的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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