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劫數
不單單是朱翡動不了了，青弋也是一樣，剩下一個昏迷的白擎，天地威壓對他有沒有用也沒多大區別了。
怪物身上又溢出黑霧，将它被打傷的部位大致補起，讓它看上去依舊是完整的一只。那由四顆小內丹合成的大內丹也被保護了起來，在裹着它的一層又一層黑霧裏散着紅得發黑的光。
“弋哥……”朱翡感覺自己的雙膝竟要不由自主地彎曲，心中既驚異又氣憤。
青弋咬着牙，兩腮繃得極緊，沒說話。
那怪物站住了，魚嘴中發出一聲詭異的尖叫，黑霧凝出的蟹鉗高高舉起，對着毫無所覺的白擎砸了下去。
“住手！”朱翡拼命想要掙脫桎梏，手背頸側青筋暴起，額間蓮花印殷紅如血。
砰。
蟹鉗将朱翡落在白擎身上的保護結印擊得粉碎。
白擎被巨大的響動驚醒，卻也只有勉強掀開眼皮看一眼的力氣，莫說還有天地威壓困着他，就算他不受任何限制，此刻也是動不得了。
蟹鉗再次在他頭上舉起。
“有種你沖我來！”朱翡幾乎急得瘋了，滿心卻都是無能為力的哀涼。
另一邊卻突然響起一聲長長的龍嘯。
朱翡驚喜地看過去。
青弋不知用的什麽辦法，竟在天地威壓的禁锢下現出了真龍之身，身體陡然變大抽長，龍尾正遞到白擎面前，為他擋住了來自于天魔的又一記重擊。
本以為青弋徹底沖破了天地威壓的朱翡這會兒才明白，他仍是動不了，只能以這種方法勉強護住白擎。可這有什麽用，如果擺脫不了身上的壓制，他們誰也救不了誰，都一樣要死，只不過是分個先後罷了。
蟹鉗重重落在了龍尾之上，青弋吃痛，身體抽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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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動不了，也沒力氣說話，只有半睜的眼睛裏一瞬閃過了激烈的情緒。
“弋哥！”朱翡奮力向前掙動，卻仍是徒勞。
黑霧化成的蛛腿一根根抽出來，在空中晃了兩下，分別朝青弋和被他護在龍尾後的白擎伸去。
朱翡已經絕望，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一道破空之聲卻在此時突然從遠處傳來，眨眼間便到了近前，闖入了天地威壓所能控制的範圍內，将這強大到不可反抗的力量硬生生撕出了一條口子來。
緊接着，破碎的降魔陣重啓，由三方陣印改為四方陣印，未及散盡的陣中神力又凝起，多了一股新注入的力道，一齊朝着那怪物攻去。
朱翡第一個發現自己能動了，毫不遲疑便先将青弋和白擎帶開，又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與新加入的力量呼應着守住了陣中一角。他這才抽空看了那闖進來的人一眼，不由一怔，“小非？”
“都沒事吧？”玄非壓下看到青弋受傷時心裏的害怕，強自鎮定着撐起了整個降魔陣。他知道自己那時候沖過去也救不了那兩個人，讓天魔沒機會動手才是最好的辦法。因此他從外頭強硬地擊破了天地威壓之勢，總算短暫地化解了危機。
沒人回答他。
青弋也回到了自己的陣印上方，同時用神力點亮了白擎的陣印，一人守兩印地和朱翡玄非一起再布下降魔陣，“天地威壓也是極耗修為的術法，天魔不可能連用兩次，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別留情！”
怪物扇動兩片黑翅将襲過來的神力揮開，醜陋的魚面上死氣沉沉的魚眼和魚嘴竟能構成一副猙獰的面孔，也着實不容易了。
它轉過身盯着趕來的玄非，漆黑的雙眼中映出他修長的身影。
青弋心裏打了個突，脫口便道：“玄非小心！”
玄非到這裏後沒敢和他說話，甚至沒敢好好看他一眼，刻意地避開了和他之間的一切交流。此時陡然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在迷幻陣裏的親密話語與觸碰一下全從心底湧入腦海，頃刻打散了他艱難集中起來的注意力。
天魔找準機會，圍在怪物身上的黑霧全都撤了下來，攏到一起幻化出一只利爪，迅疾無比地向玄非抓去。
便在此時，四方降魔陣印裏完全彙到一處的神力追襲而至，感受到魔氣的走向，狠狠地撞了上去。
“玄非！”
青弋大驚失色，想要撤回神力，卻已經來不及了。
丢下怪物獨自行動的魔氣快到難以想象，玄非守着陣印，動作自然比不上平常快，意識到天魔是奔自己而來時，要躲便已晚了。
那魔爪将他整個人抓住，力道大得幾乎要将他捏碎，可還不等他撐過這一波的劇痛，受魔氣引導而來的降魔陣中的神力便到了。
魔氣被這強大的力道打破了形，放開玄非四散開來，周遭響起了一聲不高不低的慘叫聲，不知是哪裏發出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天魔本人終于被他們打傷了。
玄非重重地摔到了陣印上，陣印閃都沒閃，直接黑了下去。
“玄非！”
“小非！”
青弋和朱翡一起奔了過來。
玄非神智尚存，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覺得疼，說不出哪裏疼，可就是疼得他恨不得一死以求個痛快。
“小非，你怎麽樣？”朱翡将他半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玄非痛苦地低吟了一聲，看着面前青弋惶急的臉，不由又委屈了起來——快要死了，這個人卻不知道自己喜歡了他那麽久的時間。
青弋被他這一個眼神弄得慌張到了極致，卻不敢在這個時候碰他一下，只心疼地道：“玄非，別急，你不會有事的。再忍一忍，我這便帶你去找帝尊。”
“白擎！”身後傳來響動，朱翡扭頭看了一眼，見那缺胳膊少腿的怪物又要朝白擎去，忙将玄非塞給青弋，自己趕了過去。
青弋手忙腳亂地接住了玄非倒向自己的身體。
這一動又讓玄非覺得疼痛難忍，有什麽攪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像是都要從身體裏鑽出來一樣。他背脊猛然一挺，滅頂般的疼痛蔓延開，讓他忍不住地想大叫。
他想，原來這就是傳天音人看到的情形，是他不讓自己離開紫冥小築的原因。
他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喉間發出破碎的啊啊聲，難受得眼淚都淌了下來。
“玄非……小非……”青弋被他吓壞了，“你……”
玄非的腹部毫無征兆地隆起，緊接着便是一道暗光閃過，有東西自他腹中破體而出。
青弋的心沉了下去。
玄武內丹。
玄非僵直的身體軟了下來，無骨似地窩進了青弋懷中。身上的疼痛褪去，即使內丹離體，他卻覺較之先前要好了許多。
“我得幫你取回來。”青弋說着，便要将玄非放下。
玄非卻用所剩不多的力氣抓着他的手不放，喘了兩口氣道：“只怕沒那麽容易吧？你早就從……從承南那裏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拜托他留住我；帝尊也……也知道了吧，所以讓冥君用迷幻陣騙我。我命中……該有此一劫，要是那麽容易便化解了，你們又……怎麽會千方百計地想把我留在紫冥小築？”
縱然心中明白這樣的結果從一開始就是不可避免的，青弋還是難以不去自責。他想，天道沒讓華承南看清楚玄非是在何時何地怎樣受的傷，是不是因為那時連天道也沒下定論？而就是因為自己過分謹慎小心，逆了天道的意，才讓這災難以這種方式殘酷地降臨到了玄非的身上。
“青弋，我……我就要死了。”
沒了內丹，上神将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而普通人的腹上開了那麽大一道流血不止的傷口，多數是活不成的。
青弋迫使自己冷靜，将他抱緊了些，道：“不會，你不會有事。”
玄非低低笑了一聲，“這時候你就……就不必說假話騙我了，沒了內丹，短期內我……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這傷口沒人能治得好，哪還能活？”
“一定有辦法，一定……”
“下輩子也不知……會投個什麽胎，會不會記得你，”玄非費力地睜大眼睛看着他，“所以這輩子……我一定要把心裏頭的話說出來，不然……太不甘心了……”
青弋環着他的手頓了頓，人忽然便冷靜了下來。
“我喜歡你，青弋，”這句話出口，玄非一下子便覺輕松了，困意浪濤般席卷而來，感覺下一刻便要睡着了，“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一直一直。”
青弋将下颌抵在他頭頂，将他完完全全地攬進自己懷中，柔聲應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玄非意外于他為什麽會知道，本想開口再問，眼前卻被一片黑暗覆蓋了，所有的感官同時抛棄了他。
那就不問了吧，玄非有些愉快地想，反正說出來了，這樁心願也就算了了。那不是個問題，不需要他的答複，到此為止就好了。而且萬一他說他喜歡的人還是雲襄君，豈不顯得自己更可憐了麽？
所以這樣，真地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