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鳳……”收緊小手,她揪緊他前襟。
她被吓到,最初的片刻幾乎忘記兩人已有數月不曾見面,聞着鼻尖萦繞的清香,感受着他
怦怦地心跳,只覺無比的安心,他的懷抱熟悉的好像從來不曾松開。
他忽然拉開她與他的距離,死寂的氣氛突然變得如緊繃的弦。
顫抖的長睫緩緩擡起,定在她吓得有些發白的唇上。
“你……”聽到自己發出顫抖的音,他驀地頓住,垂眸過了須臾,這才擡起眸子緩緩道,
“為什麽會在這裏?”
一句話,将她拉回現實。
她退後一步,聽着他突然變得平淡的聲音,心裏淅淅瀝瀝地似下着無休無止的雨。
“為什麽?”他追問。
她黑亮的眸子凝注他,腦袋裏盤旋了數個說辭,最後只道,“走、錯地方了。”
他豔紅的瞳眸裏倒映出她因撒謊而略微紅暈的面頰,緩緩地,蘊出一些溫暖的笑意。
“看來今天不速之客很多。”他輕勾薄唇,沒有拆穿她。
衣衣朝門口的兩人看去,不自在地幹笑兩聲。她本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進來,沒料到今天
運氣真的好到讓她意外。
華如笙在一旁靜靜地望着兩人,看到簫鳳驚慌失措地飛向門前帶回衣衣,看到他眼睛裏含
着很深的恐慌,她只覺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轟然坍塌。
此刻,所有不願意面對的事情都變得無比清晰,像一張白紙在她眼前攤開,躲不開也避不
過。
葉冷秋看見芙蓉玉揉着青腫的手腕,啧啧兩聲,“玉姐姐,你可真幸運。”
芙蓉玉擰眉瞪着她,“什麽意思?”
葉冷秋神秘兮兮地湊近芙蓉玉,“相不相信,如果你剛才不是在艙內,他會殺了你。”
芙蓉玉想起剛才那似卷起狂風般的一抹紅,突然打了個冷顫。
那個姑娘,跟簫鳳究竟是什麽關系?
芙蓉玉與葉冷秋的心裏同時浮出這樣的疑問,思及此,視線又不約而同地朝華如笙望去。
華如笙接到兩人掃來的視線,喉嚨一緊,心似被萬千疾馳的飛馬踏過,沉痛地發不出一個
字。
都看得出簫鳳對衣衣的不同,她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原來,衣衣就是他對兩人重逢不驚不喜的原因……
她為他孤身一人困于雪山,只為萬年之後的重逢,他卻用移情別戀來回報兩人曾經的‘至
死不渝’。
誰來告訴她,該如何接受這殘酷的真相?
突然,葉冷秋拽了芙蓉玉一把,閃出艙內。
“此時不走趁何時!”
“芙蓉姑娘可以走,葉姑娘請留步。”
你說留就留啊,我葉冷秋又不是傻子,今天闖了你簫鳳的地方,留着不走難不成等死啊!
葉冷秋心裏還沒嘀咕完,眼看就要飛出甲板,只覺自己腰部突地被一個強有力的臂膀圈住
,心下一驚,右手正欲擊向腰間緊扣的手臂,對方像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招式般,不過兩招就
緊緊将她扣住帶回甲板。
“你!混蛋!放開!”
“沒想到冷秋宮的宮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一道冷哼自耳邊傳來,葉冷秋這才正眼去看眼前困住她的傲慢家夥。
俊挺的五官上一雙黑亮的眼睛,狹長而有形,高束的發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葉冷秋微微
眯起眼,忽然覺得眼花,心似乎被不安分的小貓抓得癢癢的,又像是被小鹿亂撞,撲通通地亂
跳。
“回神。”
冰冷的聲音将葉冷秋一刻撲通通跳的心,撲哧一聲澆滅。
葉冷秋眨眨眼,努力揚起腦袋,“你是誰?”她的武功在高手排不到前三,至少也能排到
前五,如果眼前的人只是簫鳳的下屬,那暮雨樓還真是卧虎藏龍。
“宵晏,請葉姑娘去暮雨樓坐坐。”
簫鳳含笑的聲音從艙內飄出,解答了葉冷秋的疑問。
·
“衣衣?”華如笙移動僵硬的腳步,唇角勉強勾起一絲笑意。
衣衣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一個人,華如笙。
“呵呵,又見面了。”衣衣看到華如笙,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華如笙問起她與鳳的關
系時落楚幽的回答,心裏突然就有些心虛。
“你們見過?”簫鳳側眸看向衣衣,聲調平靜無波。
“恩。”華如笙走到簫鳳身邊,溫柔的笑意在唇角綻放,“我到玄都的第一天,在路上碰
到衣衣與落楚君。”
簫鳳長睫垂落在衣衣的眼角,“王府住得還習慣麽?”
他問得平靜,衣衣卻覺得手心幾乎要捏出汗來,“還好。”
他凝着她,她視線落在地上,良久。
“衣衣,既然來了,今天就一起游江吧。”華如笙輕擡纖手,隔着袖袍覆在簫鳳手上,笑
得幸福,“鳳說過,今天我一定會結交到朋友,沒想到是你。”
衣衣落在地上的視線忍不住地上移,定在華如笙的手上,心裏隐隐作痛。
移開視線,她吸吸鼻子,擡頭笑笑,“好啊,我今天剛好也沒事可做。”不難過,是她不
要他的,不難過。
他唇角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望着她眸光溫柔似水,卻在華如笙覆住他手的時候反手握住那
只從未碰過的手。
衣衣驀地咬住唇,轉身趴在窗前,愉悅地深深吸一口氣,“江上的空氣真的很好呢!”
她不知道自己一整個下午是如何渡過的,走在回王爺府的路上,只記得簫鳳反手握住華如
笙的畫面,以及一個下午華如笙望着簫鳳時眉眼間的幸福,曾幾何時,她的臉上也出現過那樣
的神情。
離開的時候,她刻意放慢腳步,希望他能留住她,或許、或許她還能回暮雨樓兩人曾經住
過的房間看一看……盡管那裏,也許已經換了他人。
可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笑望着她,說慢走。
同身處玄都,分明近在咫尺,見了面卻深覺兩人間的距離,卻已那麽遠。
路邊的桃花在身邊飛落,輕輕身處手掌,盛住那淩亂的花瓣,良久,感受它在手心的絲滑
,一如他曳地的紅袍在手心滑落的觸感。
“回來了。”
衣衣擡眸,看到門前靜立的落楚幽,風拂起他的發,拂起他皓白的衣袍,宛如清明的月,
寧靜而讓人安心。
“嗯。”她笑,點點頭。
她心神恍惚地踏上石階,最後一層的時候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
“小心些。”落楚幽慌忙挽住她。
“沒事沒事。”她低低道,輕輕掙開了他的手。
落楚幽站定,看着她走進園子裏的背影,心底酸澀難忍。
她哭過了,卻不是為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院子,穿過前廳,衣衣倚在門邊,像是等着他。
落楚幽從她身邊走過,她沒叫住他,然而沒走幾步後他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他看到她凝視着他,眼裏噙着淚水。
他走過去,“見到他了?”
“嗯。”她點頭。
她垂下腦袋,半垂的睫眸和臉龐映入門外斜打進來的夕陽餘晖,有種說不出楚楚動人的柔
憐。
他抑郁長嘆,沉默良久,才低低道,“忘了吧,就當做一場夢。”
她咬唇,低埋的面龐看不清神情,肩頭卻不住的顫抖。
“忘了什麽?”她雙手掩面,哭得絕望。
究竟是該忘了他對妩媚姐的傷害,還是忘了與他所有的感情,亦或是,單單忘記今天下午
的心痛?
落楚幽合了合眼,有些怔怔地望着她顫抖的雙肩,在恍恍惚惚中陷入回憶。
萬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是這樣站在他面前,埋首在他胸前掉眼淚。同樣的情景,似乎喚起
了他心裏一些不甚清楚的疑慮。
他遲疑地伸出手,像是怕驚到她般,緩緩地,将手落在她的肩頭。
她沒拒絕,他心念一動,伸臂将她攬進懷裏,“小丫頭,別哭。”
“怎麽辦……怎麽辦……”她嗚嗚地哭,“落楚幽,我該怎麽辦……”
他緩緩閉上眸,神色慘然,心裏如同眼前一般漆黑。
該怎麽辦?如果讓我回答,我會告訴你,“忘了他,那只是一場夢,相信我,只是一場夢
。睡一覺,所有的煩惱都會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