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讓我拍兩張

早上的插曲着實讓陸風清尴尬了一把，但好在新工作能讓他全身心投入，在處理完莫月朗的照片之後，他很快便把這位超模抛到了九霄雲外。

臨下班前，隔壁工位的女生謝怡然拍了拍陸風清的肩，探個腦袋過來看了下陸風清的屏幕，問道：“你還沒處理完吶？”

謝怡然負責寫昨晚頒獎典禮的通稿，主題只有一個，把樂娛旗下的藝人誇上天。稿子早在下午三點就已經過了終審，接下來只需要陸風清提交圖片，就能直接發給媒體。

陸風清原先不知道到處理照片還有時限，等其他同事找他索要照片發微博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磨蹭得就跟蝸牛一樣。

緊趕慢趕忙到下班，總算快要收尾，他不想拖累同事，一臉歉意地對謝怡然道：“抱歉，還要一會兒。”

“沒事，我手上還有其他工作，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謝怡然不甚在意地說道，接着突然湊近陸風清，壓低聲音道：“我看你處理得這麽認真，其實沒必要啊，你找個磨皮插件唰唰一弄，完事兒。”

陸風清知道有各種功能強大的磨皮插件，安裝進PS後可以省略掉極其繁複的磨皮過程。

他不是不懂得偷懶，也不是為了在第一天給上司留一個好印象，他只是真心想好好磨練一下自己的修圖技術，因此每張圖片都是老老實實地一塊區域一塊區域地磨皮。

至于謝怡然的建議，在工作速度還不至于太影響別人的情況下，陸風清考慮等自己熟練之後再采用。他對謝怡然笑了笑，道：“好，我改天試試。”

處理完最後一張圖片時，距離六點的下班時間不過超了十五分鐘而已。不少同事都還在加班，包括謝怡然也是。

陸風清不好意思一個人先走，反正他回家也沒事做，索性留下來繼續用廢片練手。

陸風清沒有自己的相機，筆記本電腦也是剛上大學時買的，已經用了六年，完全拖不動PS這樣的軟件。現在難得有機會接觸配置高的電腦，還有一大把生圖供他随意使用，他就這麽回家實在是有些浪費。

時針靜悄悄地劃過九點，不知不覺當中辦公室裏只剩下陸風清一人。他把圖片分門別類放好，并在關機前換掉了令人尴尬的桌面，接着收拾好挎包離開了樂娛總部的寫字樓。

夜晚的微風不似白天那般浮躁，輕飄飄地打在身上，拂過工作了一天的手指，像是天然按摩一樣令人舒适。

末班公交車上沒什麽人，陸風清找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耳機開始聽歌。

最近他迷上了後搖這種音樂風格，雖然後搖也是搖滾的一種，但和傳統搖滾不同的是，它沒有激進鼓噪的音樂，旋律傾向于使人催眠，不少後搖歌曲甚至直接采樣電影裏的原生對白來充當歌詞。

随着輕緩的旋律從耳機裏傳出，陸風清很快沉浸在放松的氛圍中，然而還未等他聽完一首，刺耳的鈴聲便倏地打亂了他的節奏。

看看屏幕，是個未備注的號碼，但那個號碼即使沒有備注，陸風清也認得。他不知道關亦輝怎麽搞到他的新號，條件反射地按下了拒接的紅色按鍵。

下一秒，鈴聲再次在耳機裏響起，陸風清皺着眉頭盯了屏幕許久，在電話即将因無人接聽而挂斷時，這才緩緩按下綠色按鍵，冰冷地應道：“喂。”

“在哪兒？”關亦輝甚至都懶得寒暄，開門見山地沖陸風清問道。

陸風清自然不會回答，他沉默了幾秒，反問道：“你怎麽有我的號碼？”如果不是因為想知道這一點，他壓根不會接關亦輝的電話。

“我是你男朋友，我怎麽不能有你的號碼？”關亦輝絲毫不帶猶豫，理所當然地說道。

陸風清的眉頭皺得更深，他耐着性子提醒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毫無預兆地傳來一聲嗤笑，接着是關亦輝陰冷的聲音：“我同意了嗎？”

陸風清的腦海裏驟然浮現出“死皮賴臉”四個大字，他冷冰冰地說了一句“不需要你同意”，接着便挂斷電話，把關亦輝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五分鐘後，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陸風清下意識地想要挂斷電話，卻發現來電者是他的媽媽陸百芳。

陸風清和陸百芳的關系并不好，特別是在兩年前陸風清向家裏出櫃之後。

如果不是陸百芳還撫養着他的弟弟陸雲川，他完全不想和這個張口閉口都只會談錢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你和你男人怎麽回事？”陸百芳的語氣像是看熱鬧的圍觀群衆一樣，帶着幾分幸災樂禍。事實上她的确看不慣陸風清和男人攪在一起。

“你給了他我的號碼？”陸風清瞬間了然，“下次別理他了。”

“呵，瞧你這話說的。”陸百芳揶揄道，“當初是誰愛得死去活來來着？”

陸風清認真回想了一下，當初他向家裏出櫃，僅僅是想要和陸百芳對着幹，讓她心裏不舒服，倒并不是因為關亦輝讓他有這種想法。

“沒什麽事我先挂了。”陸風清疏離地說道。

“等等。”陸百芳叫住陸風清，“你弟馬上就要上大學了，我想給他報個英語補習班，你打點錢過來。”

陸風清還以為這通電話陸百芳不會提錢的事，結果說了半天還是沒繞過這個坎。

自從陸風清上大學以來，他不僅要掙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得補貼家裏。陸百芳每個月只有兩千來塊的退休工資，如果不是因為她總拿這些錢去打牌賭博，陸風清和她的關系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

好在弟弟陸雲川很懂事，高考還考了個不錯的大學。

“知道了。”陸風清說完，不等陸百芳接話便挂斷了電話。

大半個月之後，陸風清徹底融入了新的工作環境。

莉莉給他安排的事情很多，既要配合其他同事的宣傳工作，還要自己跑各種活動。

和之前在月尚雜志比起來，他忙碌了不少，入職之後幾乎從來沒有準點下班過。不過現在的他心态完全不同，恨不得一門心思全撲在工作上。

這天，莉莉安排陸風清去一趟機場，一個從東南亞回來的小明星需要出一組機場圖。不是所有藝人都配有專屬攝影師，咖位不夠，那只能由公司随便安排。

陸風清拎着相機準時來到了機場的國際到達大廳，此時大廳裏已經守候着二三十個小女生，手裏拿着氣球和應援燈等物品。

原本這些粉絲所在的位置是絕佳的拍攝地點，但陸風清并沒有擠過去。他提前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因此特意帶了一個長焦鏡頭，即使站得遠一些，也能拍得清清楚楚。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國際到達出口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一些沒有托運行李的乘客，緊跟着沒多久，以小明星為首的四五個人組團從出口裏走了出來。

尖叫聲瞬間響徹整個到達大廳，陸風清趕緊拿起相機對準目标試拍了兩張，想看看光線如何，再調整參數。

然而當陸風清點開試拍圖片時，他突然發現小明星身後有一個氣質特別不一樣的男人。

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身穿簡單的白色T恤和深色長褲，腰間系着一件藍白相間的格子襯衫，打扮随性又自然。

陸風清心頭一跳，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幾乎是下意識地放大了相機顯示屏上的照片。盡管帽檐下的光線較暗，看得不太清楚，但那人的眼睛确實是灰綠色沒錯。

是莫月朗。

陸風清擡起頭來，看向那個盡量避開人群的男人，而與此同時，莫月朗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偏過頭，迎上了他的視線。

下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所有的喧嚣和吵鬧都與兩人無關。

陸風清恍惚中想到，莫月朗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像他這種咖位的藝人，通常都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明星似的，出門時經紀人、助理、化妝師、攝影師等等，能帶多少帶多少。但陸風清上次在樂娛見到莫月朗時，他也是一個人。這種情況下，就算對方再出名，也難免被普通人忽視。

不過陸風清剛想到這裏，一聲尖叫便打斷了他的思緒。“媽耶，是莫月朗！！！”

好吧，陸風清收回他剛才的想法。

接下來，幾乎是轉瞬之間，原本圍着小明星的二三十個粉絲全都跑到了莫月朗身邊，并且不少路人也加入了包圍莫月朗的行列。

莫月朗顯而易見地皺起了眉頭，這邊的陸風清也是被這場變故給搞懵了。他看了眼那可憐的小明星，只見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右手還拿着一只馬克筆，顯然是簽名剛簽到一半，連粉絲都給跑了。

這表情、這狀态，明顯不适合拍照，陸風清轉而看向莫月朗，只見那邊的人群似乎有越圍越多的趨勢。

007的扮演者肖恩康納利曾因粉絲瘋狂的行為，忍無可忍地對粉絲們說了一句“fu，ck?off”。

陸風清不了解莫月朗的脾氣，但他冥冥之中總覺得這麽出名的人，應該不會太有耐心。如果莫月朗和粉絲起了沖突，那他們宣傳部的同事肯定得遭殃，畢竟莫月朗可是“自家藝人”。

況且撇開工作不談，現在的莫月朗，似乎真的很需要幫助。

陸風清的腦子裏閃過許多雜亂的念頭，等他理清思緒時，他已經憑借身高優勢擠開一群小女生，一手抓住莫月朗的行李箱，一手握住了莫月朗的手腕。

灰綠色的眸子露出明顯的錯愕，陸風清顧不上太多，催促道：“快走。”

莫月朗應該非常吃驚，因為最初的那兩步幾乎是陸風清靠着自身的力氣拉着莫月朗在走。不過沒幾步之後，莫月朗很快明白了陸風清的意圖，開始跟随他的步伐跑動起來。

兩人甩開身後的人群一路往前跑，機場的執勤人員開始出來維持秩序，沒過多久之後，身後只剩下幾個粉絲還在狂追。

在經過一個電梯時，莫月朗突然站定，并反手拉住了陸風清的手腕。

陸風清被拉得來了個急剎車，胸前沉重的單反相機因慣性往前甩起，接着又重重砸在胸口上，疼得他悶哼了一聲。他揉着胸口看向莫月朗問：“怎麽了？”

莫月朗拉下口罩，用眼神示意電梯道：“去停車場。”

電梯正好停在一樓沒有人使用，莫月朗在剛才站定時已經第一時間按下了按鈕，兩人幾乎不帶停頓地躲進了轎廂裏。

電梯門緩緩阖上，隔絕了外面粉絲的喊聲。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陸風清後知後覺地發現莫月朗還拉着他，便有些尴尬地抽回手腕，倚靠在扶手上平緩呼吸。

“謝謝。”莫月朗取下口罩放進口袋裏，和陸風清面對面站着，後背靠在廂壁上。

如果陸風清沒有看錯的話，莫月朗的嘴角似乎正以極其微小的幅度上揚，使得他那凜冽又張揚的帥氣瞬間柔和了不少。

明明被粉絲追了一路，卻還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陸風清搞不懂這位超模在想什麽，他瞥到自己胸前的相機，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拍小明星的，結果就拍了兩張廢片，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入職大半個月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工作出差錯。

陸風清看了看對面心情不錯的莫月朗，又看了看胸前被冷落了的相機，試探地問道：“那個，你、你讓我拍兩張回去交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