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戲精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夜夫妻嗎,愛了

“謝邀, 人在幻境,已經瘋了。”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舒凫的心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不愧是傳說中的“心魔幻境”,果然名副其實, 童叟無欺。就算她本來沒有心魔, 經歷這個幻境以後, 大概也要無中生有了。

原地卒倒以後, 舒凫一個字都沒敢跟白給的老公和女兒多說, 幾乎是連滾帶爬沖下臺階, 頭也不回地逃出了這座令人窒息的豪宅。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 一個“完全符合自己理想人生”的幻境, 居然會演變成這種鳥樣!

雖然她确實喜歡美人, 确實不想自己生孩子,最好充話費給她送一個……但是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幾乎能夠想象,此時此刻, 站在監控前的掌門正露出金館長一樣五味雜陳的表情:

“幹,這個姜若水的口味好奇怪啊。”

——不是的!!!

我不是, 我沒有!!!

掌門,你要相信我啊!!!

舒凫一路在內心發出無聲的悲鳴, 沒頭蒼蠅一樣拔足狂奔, 一連跑出半裏地才放慢速度, 試圖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

然而她剛一回頭,就只見一名珠環翠繞的麗人沿着山路款款而來, 擡起頭沖她風情萬種地一笑。

“妹妹這麽着急, 是要上哪兒去呀?”

麗人美目流盼, 眼中滿是情真意切的關心,“聽說你近日剛斬殺了一位魔君, 不在家休息兩天,就急着出門殺下一個了?”

舒凫:“……”

是你啊,美女師兄。

抱歉,你也被卷入了我這個噩夢一般的幻境裏。

話說回來,我在夢裏好像還挺牛逼的,一刀一個小魔君啊這是。

“那個,你是……”

舒凫情知無處可逃,索性背靠一棵大樹站定腳步,試探着詢問道:“柳師兄?”

“哎呀,什麽師兄。妹妹你睡糊塗了?”

長着柳如漪面孔的麗人嬌嗔一聲,素手一揚,手中精致的蘇繡團扇在她肩頭拍了一下,“傻妹妹,我是你的親姐姐啊!”

舒凫如遭雷擊。

師兄————!!!

沒想到你在我的夢裏,連雞兒也沒保住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明明是我的師兄,明明掏出來比男主還大,我卻一直在潛意識裏把你當姐妹!

說實話,這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

舒凫心力交瘁,她覺得自己一生的咆哮都用在了這個幻境裏。

但真的猛士不會就此認輸,告別風姿綽約的“姐姐”之後,她迅速在山路上找了一處隐蔽的洞穴,扯落一片爬山虎遮住洞口,将自己藏得嚴嚴實實,開始埋頭思考自己的處境。

從目前的所見所聞來看,這個幻境确實會反映出人心中一部分的“理想”。

在舒凫的“理想”——或者說“妄想”中,她确實想要一座遠離人煙的山間別墅,最好身邊有個溫柔體貼的美人,小孩不用懷胎十月,像瓊枝玉兔一樣從樹上長出來,剛一落地就能說會跑,智商一百八,一口氣跳過最讓人頭疼的早教環節。

當然,她也希望有善解人意的父母,親密無間的姐妹,還希望自己能夠修為大漲、所向披靡,成為鋤強扶弱的一代大俠,垃圾敗類的火葬場……

這理想雖說有那麽一點直男,有那麽一點男頻主角,但姑且還算正常。

……所以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舒凫:我的妄想一定哪裏有問題.jpg

仔細追究起來,多半是她缺乏想象力,腦海中“美人”和“姐妹”的形象太過具體,NPC才會紛紛幻化為熟人模樣,而且一個比一個逼真,讓她差點尴尬得當場去世。

事已至此,在這種尴尬到頭皮發麻、腳趾蜷縮的幻境裏,沉迷是不可能沉迷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沉迷的。

但問題是,她又該怎麽出去呢?

舒凫遠遠眺望着自己的豪宅,回想起家中長得像師父一樣的夫君,長得像師兄一樣的姐姐,還有師父生出來的女兒……自從穿越以來,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為絕望。

有一說一,她要是在幻境中死于尴尬,能算工傷嗎?

“不對,等一等。”

忽然間,舒凫只覺得腦海深處靈光一閃,騰地站起身來,“既然要玩尬的,不如就來個一尬到底,說不定還能以毒攻毒呢?”

……

幻境之外,羨雲臺上空,負責監考的戚夜心和雲英俯視着滿地四仰八叉,表情或掙紮、或沉醉的考生,彼此對望一眼,交換了一個悲天憫人的眼神。

可憐啊。

進入幻境之前,他們曾經對恐怖一無所知。

“這一次的幻境,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夠通過。”

雲英沉默半晌,率先提起話頭,“師兄,你怎麽看?”

戚夜心一臉淡漠地回答:“這近百人裏,若能有三十人左右通過,便已經算是不錯了。師尊的幻境,你也是知道的。”

雲英心領神會,無奈地緩緩搖頭:“我知道。掌門靈力強大,若是心志不堅之人,只要一進入幻境就會迷失自我,忘卻自己從何而來,一心一意将幻境視為真實。”

戚夜心沒應聲,頭也不回地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沒錯。

“更可怕的是,即使一開始能夠抵抗幻境、保持清醒,也只是暫時的。”

對于當年自己經歷的考驗,雲英至今仍記憶猶新,“在幻境中停留的時間越長,記憶就越稀薄,還會逐漸喪失分辨幻境與現實的能力,最終沉湎其中。若要從中掙脫,就只能……”

“只能在喪失自我之前,搶先一步,主動‘放棄’自己在幻境中擁有的一切。”

戚夜心冷冰冰地接話,“不過,面對自己夢寐以求的景象,又有幾人能夠果斷割舍?”

“……”

雲英肅然斂容,回過頭細細端詳了一下戚夜心的臉色,字斟句酌地詢問道:“我一直很好奇,當年你在幻境裏,究竟看見了什麽?掌門說過,因為你道心堅定,他才收你為弟子。”

“其實也沒有什麽,是師尊太擡舉我了。”

對于這個堪稱失禮的提問,戚夜心平靜的容色上不見一絲漣漪,毫不避諱地回答道:

“我看見親手将我賣到魔修黑市的父母,對我關懷備至,偏寵有加,就像全天下關愛孩兒的普通父母一樣。我沒有投水脫逃,我的父母也沒有因此遭到黑市遷怒,落得個橫死街頭的下場。我的家族圓滿,兒時幸福,父母一路送我上了九華宗——大抵便是如此。”

戚夜心的兒時經歷,在長輩和相熟的弟子之中不是秘密,本人也無意隐瞞。

他出生于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家族,祖輩經營不善,家道敗落,父親又因一念之差誤入黑市賭場,最後落得個一文不名,不得不将獨生子送去抵債的境地。

他就像所有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一會兒老淚縱橫地苦苦哀求:“夜心,你去吧。你的靈根好,把你給了他們,父親就有救了!”

一會兒又兇神惡煞地威脅:“我生你養你,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母親也流淚道:“他縱有千般不是,畢竟是你的父親啊!”

戚夜心一度落入虎口,但他天資出衆,人又機警,九死一生從幾個魔修喽啰手上逃了出來,恰好被秋掌門所救。

彼時他滿腔悲憤,一心想找自己的父母要個說法,卻發現他們遭到黑市報複,早已命喪黃泉。

少年沉默了整整一夜。當旭日再次升起時,他猶帶稚氣的面容已經沉靜如冰,滿頭青絲盡成霜雪。

愛恨成灰,一夜白頭。

“原來如此。”

雲英似乎早有預料,神色凝重卻不顯驚詫,“然後呢?你是如何……”

戚夜心淡淡道:“我在幻境裏又投了一次河,溺亡之後,便回來了。”

幹淨利落的回答。

就好像在說,所有粉飾太平的虛假幸福,所有自欺欺人的美好幻影,對他而言,都是不需要的。

九華宗首席大師兄,如青松、如利劍,可以粉身碎骨,卻不可令其摧眉折腰。

“不愧是大師兄。”

雲英波瀾不驚的神色微微一動,自言自語般低聲道,“若換了我,也許會恨意難消,在幻境中殺了自己的父母。”

“沒必要。”

戚夜心仍是一臉平平淡淡,仿佛在談論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我的父母已經死了。我欠他們的,他們欠我的,在他們将我賣給黑市、因此付出代價的那一刻,便已盡數了結。我不需要彌補,也不需要報複。”

道心澄明,紅塵已遠。是非恩怨轉頭空,朝如青絲暮成雪。

在霜雪滿頭的戚夜心眼中,多少不甘與恨意,如今都已經化為煙雲,只餘一句無悲無喜的“不關心”。

對于他這副鐵石心腸,雲英也只能報以一聲慨嘆:“師兄心境,果然非同一般。只是這一次,不知又有幾人,能像你一樣通透明白,當斷則斷?”

……

與此同時,幻境中的舒凫——

“夫君,我們離婚……哦不是,和離吧。來,簽一下我草拟的和離協議書。”

“……………………什麽?”

沒錯,這就是她的解法。

面對毫無破綻的幻境,她決定放棄迂回,嘗試一下傳說中的正面突破。

事實上,這一招比她想象的更為有效——NPC顯然沒見過如此樸實無華的操作,一時詞窮,直接手足無措地原地當機了。

看他那副呆滞的模樣,說不定是被她玩出了bug。

一般的修士面對幻境,如戚夜心一般果斷自盡者有之,殺夫/妻證道者有之,遠走高飛、尋找世界盡頭者亦有之。說是要“放棄幻境中擁有的一切”,修士們的方法往往很潇灑,很暴力,卻很少有人正兒八經地想到離婚。

舒凫的理由也很簡單——好好的,幹嘛非要殺人呢?

只是要破壞幻境中的設定而已,離婚應該也可以吧?

作為一個有原則的大俠,她只想清理人渣,既不想殺NPC,也不想殺自己。

不等NPC小哥反應過來,舒凫已經将自己草草寫就的“和離協議書”推到他面前,飛快地一條條念給他聽:

“你看看,因為是我提出和離,你也沒有過錯,所以我願意淨身出戶,房子、家産都留給你。我不知道有多少,不過應該足夠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女兒的撫養權也給你,實不相瞞,我接下來打算浪跡天涯,恐怕沒法好好照顧孩子。再說,這孩子是你生的,她肯定願意跟着你。”

“哦對了,還有我姐姐,希望你幫忙照看她……”

“等等,等一下!”

那NPC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老半天才恢複運轉,近乎倉皇地搖頭道:“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不合你心意嗎?”

“呃,這個嘛……”

貌若天仙,溫文爾雅,對她千依百順,還願意替她生孩子。

如果這裏不是幻境,這位NPC小哥不是頂着一張令人尴尬的雪哥臉,舒凫确實有種“夫複何求”的感覺。

不過很可惜,同樣是美人,她還是覺得自己泡來的更有成就感。

同樣是江雪聲,她還是更喜歡那個……有點騷、有點浪,有點小欠揍的本人。

懷着如此清晰的念頭,她将紙筆硬塞到NPC手裏,無比真誠地告訴他:“對不起,我覺得你不夠騷。”

NPC:“……”

他經營了這麽多年幻境,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要求。

但作為一個NPC,即使對方已經開始手撕戲臺,他仍然要将戲一絲不茍地演到最後:“可是夫人,你抛下我和孩子,将萬貫家財都留給我們,你又要去哪裏呢?天大地大,你一個人孤苦伶仃,我實在放心不下……”

“我嗎?”

舒凫粲然一笑,不帶一絲陰翳的眼瞳亮若晨星,“我啊,想去九華宗拜師學藝。我覺得,那裏應該有人在等我。”

“可是,夫人你已經天下無敵……”

“哦,那個啊。”

舒凫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忘了告訴你,剛剛回來的路上,我已經自廢修為了。現在我一無所有,可以說是‘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

NPC目光呆滞,再次無言以對地當機了。

“怎麽了?你別難過,也不用覺得可惜。我知道,有個人會重新教我的。”

說到這裏,舒凫只覺得心間一暖,第一次流露出些許動容之色。

她握住NPC溫熱的、與江雪聲一般無二的雙手,真心實意地晃了兩晃,沖他綻開一個微笑:

“抱歉啊。其實我很喜歡你這個設定,不過我真正想見的人,還有我喜歡的自己,都不在這個世界裏。”

“我想來想去,不是自己打下的江山,不是自己追到的美人,好像都沒什麽意思。人活着要是沒意思,那不就完了?”

然後,她就這麽笑嘻嘻地拉着NPC的手,在鮮紅的印泥裏蘸了一蘸,幹脆地按到“和離協議書”上。

“很高興見到你。拜拜,我走啦。”

……

……

與此同時,搖光峰清幽僻靜的山谷一角。

江雪聲就像他的人魚徒弟一樣,半身浸沒在清涼的寒潭之中,一襲銀白薄绡掩着身形,微微濡濕的墨發垂落兩肩,如同發亮的錦緞一般包裹住纖長背脊,發梢上還挂着些晶瑩水珠,似是正在沐浴。

忽然間,他半阖的眼簾輕輕一動。

而後,就像水面漾開漣漪一般,一點微小的、幾不可察的笑意,從他眼尾和唇邊慢慢擴散開來,逐漸彌漫至整張美玉一般的面容,猶如冰河初解,春光明淨。

“呵。這樣的解法,只怕世上再無第二個人……”

——你說有人在等你,大約只是随口一提。

——你不知這紅塵多無趣,千年萬年,陵谷滄桑,也未必能夠遇見一個你。

“……歡迎回來。你的話,我都記下了。”

舒凫說得對,他确實在等她。

不僅是在搖光峰等她通過試煉,在更久之前,在漫長、渺遠到他自己都已經忘卻的時光裏,他一直在等待。

要說等什麽,大概是等一點“意外”吧。

如今,他想他應該是等到了。

舒凫就是那個最大的意外,從來不按牌理出牌,幾乎每一天都能給他整出點新花樣。

尤其這一次,那可真是意外過頭,直接奔着震撼祖宗三代的境界去了。

江雪聲自以為遍覽黃泉碧落,看透人間世情,但如此根骨清奇的幻境和解法,就連他也是第一次看見。

不管是光速結婚再離婚,還是有人坦坦蕩蕩說“我想見他”、“他在等我”,放棄理想中的美滿人生回來找他,都是他一生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就算再活上千八百年,大概也遇不上第二次。

不過……

江雪聲凝視着水面上自己風華絕代的倒影,擡手攏了攏濡濕的烏發,忽地冒出個無關緊要的念頭。

他現在這番模樣,應該比她想象的更好看些。

她還想了些什麽來着?

哦,對了。孩子。

說來也巧,他們這一族确實與衆不同,兩性均可為後代賦生,繁衍原理就像瓊枝玉兔一樣抽象,只是受忌于天,子嗣艱難。

如果非要與天命争上一争,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這麽一想,舒凫雖然腦洞清奇,但還真是許了個現實的願望。如果她得知這一點,大概會露出比幻境中更加精彩的表情。

可惜沒法讓她知道,這真是太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兄是正常心魔幻境,凫哥心态太好才會變成沙雕幻境

幻境保護隐私不開直播,但擋不住雪哥一邊說“不擔心”一邊悄悄偷看……如果要選一個雪哥對凫哥的心動時刻,可能就是她和他離婚的時候

凫哥:對不起,我喜歡騷的

雪哥:我喜歡喜歡我騷的,我還可以更騷

他确實有手搓我兒功能(真是搓!不是你們想的生!是神造人那樣的搓!)不過凫哥也就是xjb想想,要不要搓這個問題我們結局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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