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清晨,天一亮,鐘意就醒了過來,忽然感覺旁邊有人,下意識一記鐵爪鎖上對方咽喉。

“啊啊啊是我啊啊啊疼啊不要用力……”九苞殺豬似的叫聲響了起來。

鐘意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委屈的小樣兒,哼了一聲放開他,斥責:“早跟你說過好好練功,連這樣簡單的一招都躲不過,傳出去簡直丢光我的面子。”

九苞捂着脖子,眼淚汪汪:“堂主,你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夫,我就是武神轉世也躲不過呀。”

“你這自誇的方式可真新奇,”鐘意冷哼,“我若用上十成十的功夫,你現在腦袋已經能當球踢了,哎,我就納悶了,大清早你不去練功,在我床邊探頭探腦到底想幹嘛?”

“誰探頭探腦了?”九苞大叫,“我是來喊你起床的!”

想到夜裏的事情,鐘意心頭抑郁,坐在床邊撒起床氣:“起個床用得着你喊嗎,該幹嘛幹嘛去,跪安吧。”

“……哼!”九苞郁悶道,“你以為我願意喊你?管家剛剛來過,說海天連城的龍城主來了。”

“龍雲騰?他來幹什麽?”

“龍城主這些年為當年風滿樓舊事四處奔走,這回聽說有樂無憂的消息,便立馬趕來了。”

鐘意心頭騰起一層煩躁,沒好氣道:“蠢貨!”

九苞大驚:“你敢罵龍城主?”

“我罵的是繡春堂那傻逼管家,連這麽點消息都封鎖不住,真是不堪大用!”鐘意擡眼怒視道,“再說,我怎麽就不能罵龍雲騰了?難道我忘憂堂還怕他海天連城不成?”

“也不是怕吧……”九苞吞吞吐吐,“整個就……就不是一個檔次啊……人家海天連城有朝廷撐腰……”

鐘意嘲道:“朝廷又怎樣?有本事讓朝廷出兵夷平我忘憂堂!”

九苞目瞪口呆:“堂主你還真是嚣張……”

鐘意一拍床板:“你到底哪邊的?”

“當當……當然是你這邊的!”九苞大聲道,“我生是忘憂堂的人,死是忘憂堂的死人,就是這麽忠心!就是這麽耿耿!”

“很好,”鐘意總算滿意,微微一笑,點頭道:“今天你的早飯加一個雞蛋,去看看青谷老人起床了沒?跟廚房說,早飯要吃酒釀元宵……”

“那老頭天一亮就走啦。”

“什麽?”

九苞道:“他說繡春堂裏死了堂主,忒晦氣,一大早就騎着毛驢走了,還說你最近很累,讓我們不要打擾……咦?”

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一陣風飄過,床上已經沒有了鐘意的身影,九苞回頭,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如白鹞一般躍上樹梢,往堂外疾馳而去。

“這個混蛋堂主是不是得神經病了?”九苞嘀咕,看看外面陰沉沉的天色,“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也沒帶傘,待會兒淋了雨又要嫌東嫌西……王八蛋,這活兒沒法幹了……”

鐘意出門不過須臾,淅淅瀝瀝的小雨就落了下來,庭院中桂花随雨飄落,空濛的煙雨中彌漫着淡淡的清香。

九苞等了片刻,忍不住登上高樓,極目望去,就看到綠影婆娑的瘦西湖畔,鐘意低着頭慢慢走了回來。

斜風細雨沾衣欲濕,鐘意寬大的白色寝衣随風飄搖,發絲沾了微雨,散亂地撲在臉上。

九苞皺了皺眉,一拍欄杆,飛身躍了下去,落在鐘意身邊,叫道:“堂主,你……”

“小沒良心的!”鐘意擡起頭,狠狠戳向他的腦門,罵道,“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給本堂主送把傘!看我的貴體都淋濕了,萬一生病,你來處理本堂要務嗎?”

“……”九苞簡直想回到剛才,把那個憂心忡忡的自己一掌拍死。

鐘意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養你何用?”

九苞撅着嘴,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鬧一發小姐脾氣!

“早飯的雞蛋取消!”鐘意惡聲惡氣。

“什麽?”九苞大怒,“憑什麽?”

鐘意冷冷道:“憑本堂主心情不好。”

“不要啊!”九苞歷來信奉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即拉着鐘意的衣袖,哀求,“我已經好幾天沒吃到雞蛋了,雞會不高興的,堂主,堂主……又不是我把青谷老人趕走的,雞蛋是無辜的呀……”

“除非你立即去把他找回來。”

九苞大哭:“……你都找不到,我怎麽可能找到?”

“哼!”鐘意拂開衣袖,身形一縱,足不沾塵地往繡春堂走去。

九苞眼淚瞬間消失,看着他飄逸的身影,氣急敗壞地做了個鬼臉,哼哼:“一個老頭子而已……搞得跟丢了媳婦一樣……這混蛋堂主一定是神經病了!”

鐘意回去便關了房門,過了半柱香時間才衣冠楚楚地走出卧房,白衣玉冠,折扇輕搖,仙氣缭繞走進議事廳。

“鐘堂主。”

一個黑衣男子站起身來,此人身長九尺,丹鳳眼卧蠶眉,臉頰剛毅如刀削斧砍,唇角緊抿,勾勒出冷峻的線條。

這就是海天連城的現任城主龍雲騰了。

鐘意雙手抱拳:“龍城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龍雲騰略一抱拳,直奔主題:“我聽聞繡春堂內出現了樂無憂的身影。”

“是旁人冒充,”鐘意否認,“樂無憂十年前便死了。”

龍雲騰眼中殺機頓顯,一閃而逝,淡淡道:“我已經看過龍天霸的屍首。”

鐘意動作一頓:“如何?”

“傷口附近遍布冰霜、滴血未流,”龍雲騰沉聲道,“正是雪照雲光訣的結果。”

“可是光憑雪照雲光訣,根本無法認定就是樂無憂所為,”鐘意道,“當年樂其姝創此劍訣,不只傳給了樂無憂,還傳給座下三大弟子,風滿樓首徒柴開陽,明日閣常少主,還有……閣下。”

龍雲騰撫摸着佩刀:“不錯。”

鐘意笑道:“那你又如何能認定殺龍堂主之人就是樂無憂?”

“龍天霸的致命傷在心髒,”龍雲騰道,“傷口窄且深,非稚凰不可。”

“哈哈哈,”鐘意大笑,懶洋洋道,“龍城主是不是魔怔了?天下刀劍無數,能留下窄且深傷口的,怎麽可能只有稚凰?信不信我随便找鑄劍師打造一把兵刃,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樣?”

龍雲騰目光堅定地看向自己的佩刀:“我與無憂總角相交、情同手足,自然不會認錯。”

“情同手足?”鐘意唇角帶着一絲嘲諷,笑道:“可在下聽聞,十年前天闕山遇襲,曾向海天連城發函求救,然而貴城閉門不應,直至風滿樓死傷殆盡,敢問龍城主,彼時,你可還記得與樂無憂的總角之情?”

尖銳的诘問迎面抛出,龍雲騰緊緊握住刀柄,啞聲:“彼時,我在閉關……待我功成出關,無憂已經……”

鐘意輕聲道:“屍骨無存。”

龍雲騰的眼中驀地湧上極致的痛楚。

送走龍雲騰,鐘意一揮衣袖,雍容地轉身坐在太師椅上,接過茶盞,輕輕撥了撥茶沫,斜眼看向繡春堂管家,悠然道:“我竟不知道張管家如此會當差,随便什麽龍雲騰、鳳駕霧的……都能去看你家主人的屍體。”

張管家連忙垂手走到他的身邊,低頭賠笑:“鐘堂主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其實本姓朱,蓋因多年前救過海天連城老龍王一次而改姓了龍,所以今日龍城主過來,我也實在是沒有理由拒絕呀。”

這淵源鐘意并非不知道,當年老龍王曾落難,若非龍天霸和明日閣主仗義相助,早就沒有現在的海天連城了,老龍王為表感激,将自己的姓贈與了龍天霸,還把女兒嫁給明日閣主,這在當時也是一段武林佳話。

這些道理鐘意都懂,然而他就是不高興。

郁悶地喝了一盞綠楊春,鐘意将茶盞重重放在茶幾上,負手走出議事廳。

簾外細雨潺潺、柳色青青,鐘意深吸一口氣,滿腔桂香,仰起頭看向檐頭滴出的水珠,問九苞:“你覺得這個龍雲騰是斷袖麽?”

啪……九苞腳一軟摔在了地上,爬起來,木着一張臉道:“堂主……請容我問一句,你跟龍城主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十年了,”鐘意伸手,一滴雨水落在掌心,輕聲道,“十年都沒放棄對當年舊事的調查,我有理由懷疑他對樂無憂居心不良。”

“可是……”九苞欲言又止。

鐘意寬容地說:“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吧,本堂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九苞掙紮片刻,小聲道:“可是……你不是也沒放棄嗎?難道說……堂主你對那個樂無憂……也……也……”

聲音越來越小。

鐘意回過頭,柔和地看着他:“說呀。”

九苞雙手捂着嘴:“不說!”

鐘意把玩着掌心那滴雨水,笑道:“這孩子……跟了我這麽多年,居然還不了解我,讓你說你就說,難道我會殺了你不成?你覺得我對樂無憂怎麽樣?”

九苞看着他溫柔的笑臉,滿眼驚惶,瘋狂地搖頭:“我什麽都沒說!”

“不說就算了。”鐘意哼了一聲,回頭看向煙雨之中的桂花樹。

九苞倏地松了一口氣,擡手撫撫胸口,喃喃道:“吓死我了,就知道不能相信這個混蛋堂……”

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電光石火之間鐘意驟然回身,掌心一滴雨水如暗器般疾馳而去,猛地擊在九苞的啞穴上。

鐘意拍了拍手,甩袖飄然離去,搖頭晃腦笑道:“給過你說話的機會,你不把握,那就別說話了,本堂主最讨厭話多的人。”

九苞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淚汪汪地看着他的身影,在心底大哭:難道你自己的話很少嗎?混蛋堂主真的好讨厭啊……

作者有話要說: 鐘小攻吃醋惹,然而龍城主和無憂并沒有私情(咦?為何用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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