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裘郁柔沒有再說話。

夜風撲騰騰打着窗戶外面的防盜窗，令人懷疑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窗而入。

靜谧的黑暗的房間之中，只有呼吸細微起伏。

許梓然還是說：“對不起，我還是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作為你最好的朋友。”

她說完了這句話，才發現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于是她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真是惡心，卻又發現自己還是不知道裘郁柔在說些什麽。

她的腦海中難以有成型的思緒，于是便只剩下不斷呼嘯而來的海潮，裘郁柔先前的所有話語在海潮中席卷而來，迎面拍打在她的臉上。

那之後似乎有着更加強大的波浪，以至于令她心生畏懼。

許梓然還沒明白裘郁柔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裘郁柔卻明白許梓然的意思了。

——先別說了。

——就這樣吧。

她到底還是不願意，自己說出那句話語。

她一定是猜到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情感，許梓然這麽聰明，怎麽會猜不到呢。

裘郁柔便不再說話。

她仍然記得，在那三天裏，她聽着劉頤真所有傾瀉而出的話語，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

飽含真情的話語并不一定能夠打動人，甚至有可能是令人心生絕望的毒藥，裘郁柔比任何人都更知道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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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許梓然不至于像自己這樣，但那是因為許梓然和自己不同，有着更強大的心髒，而并不是因為這種單方面的表白可以忍受。

裘郁柔抱着膝蓋，将下巴磕在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思緒也漸漸平靜。

她開口說話：“我已經忘記了。”

“什麽？”

“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真是讓人最容易安心，卻又卻容易空虛的一句話語了。

如雲霧般無邊無際地蔓延而開的悵惘之中，系統提醒道——

【親愛的宿主，恭喜你完成副本“目标人物的猶豫”前期探索任務，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顆是什麽。（能力值6000，智力值30，得到特殊副本鑰匙）】

【親愛的宿主，您的生活方式非常不健康，有必要進行更多的改善。】

許梓然又進了懲罰空間。

這一回應該是數罪并罰，因為前一天居然連系統的強制休眠都沒讓她睡着。

這件事情令她發現這個系統或許并沒有淩駕于她之上，她的感情波動仍能消磨掉系統的影響，這确實是個服務性的系統。

于是一時之間，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黃粱一夢。

如果不是自己的夢境的話，為什麽會撞到這樣的大運啊。

然而今天大概是大腦已經到了臨界點，于是強制睡眠成功後，她進入了懲罰空間之中。

這一回的陣仗比上次大很多了，她的眼前直接多了個她不太認識的裝備——實際上，以許梓然淺薄的科學知識來看，有點像是做核磁共振的裝備，而npc裘郁柔站在裝備前面，一臉嚴肅地說：“躺進去。”

許梓然：“……”這副檢測絕症一般的樣子是怎麽回事啊。

這種情況下，許梓然也做不了任何反抗，乖乖地躺了進去，然後頓時有了一種自己被什麽東西擠壓的感覺。

這種擠壓的感覺并不強烈，甚至算得上舒适，以至于許梓然雖然不懂現在自己算是個什麽狀态，漸漸陷入了半夢半醒之中。

等身體下面的設備再次震動起來的時候，許梓然也恢複了意識，她從哪設備裏移出來，聽見npc裘郁柔說：“沒什麽特別大的問題。”

許梓然：“……”當然沒問題了。

她從裝置上直起身來，然後盤腿坐在上面，看着正在往本子上記錄什麽的裘郁柔。

大約是先前剛剛看着十六歲的裘郁柔，以至于現在看見成年版的裘郁柔的時候，穿越感特別嚴重。

于是也特別不真實。

她看着裘郁柔的面孔，看着對方認真寫錄面無表情，也不知道腦子搭錯了什麽神經，情不自禁地開口道：“你喜歡我麽？”

裘郁柔仍然一筆一劃地記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許梓然的錯覺，動作越來越慢。

許梓然很快就知道這并不是錯覺，她最終完全停下了動作，将目光移向了許梓然。

那目光裏似乎也漸漸有了神采一般。

許梓然停滞住了呼吸，有種被攥緊心髒般的不安定感。

不會吧……

她看着裘郁柔，裘郁柔也看着她，終于開口道——

“超出權限，不予回答。”

許梓然：“……”

再次進行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的心理咨詢之後，許梓然回歸了現實。

隔壁床鋪上已經沒有了裘郁柔的身影，浴室裏傳來依稀的水聲。

許梓然嘆了口氣，用手背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

她這樣沉郁了一番，裘郁柔從浴室裏穿戴整齊地出來，她見許梓然已經醒了，便說了一句：“老師估計馬上就要讓我們集合了，你也快起床吧。”

這提醒真是平常極了，與和普通同學說話根本沒有什麽區別。

許梓然的心猛地空了一下，面上卻故作鎮定道：“好的，我知道了。”

一切好像真的回歸了尋常，也真的沒有然後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許梓然又來了趟首都，解決了社交網站的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而沈飛瑤又請了一段時間的假，陪着裘郁柔一起去旅游散了散心。

樊一嘉為了準備考試暫且住在了首都，而羅霏霏也呆在首都，一邊忙着一些工作上的事一邊和樊一嘉蜜裏調油，愛情事業兩不誤，只不過八月下旬九月初的時候，兩人還是分了一次手。

那個時候許梓然正要準備回家，結果因為哭哭啼啼的樊一嘉又往後延了幾天，直到兩人複合，她才終于松了口氣回家。

待風塵仆仆的回家的時候，裘父裘母為她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因為實在燒的太多，幹脆叫來了隔壁田佳琪一家，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

酒足飯飽，許梓然快要離席的時候，許母說：“對了，前幾天裘郁柔一直過來的，不過你一直沒到，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沒來，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許梓然聞言怔忡，似乎能夠想象對方因為以為自己會在前幾天回來，而一直過來等她的情形。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她也一直忙忙碌碌，那天的場景卻不知為何在腦海中愈發清晰，連夢中都會出現。

許梓然做了一番心理準備，終于還是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許久，也并沒有人接聽，許梓然挂了電話，慢吞吞走到樓梯邊上，坐在樓梯口，拿起了手機。

光标在通訊錄上移上移下了半天，終于還是按下了撥打，這一回大約只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通了。

裘郁柔的聲音帶着絲絲電流的雜音傳來：“喂，孜然，你回來了？”

許梓然抿了抿嘴唇，令聲音自如：“嗯是的，回來了。”

裘郁柔略有些遺憾：“沒想到是今天回來，我今天剛好在外面，親戚家有個酒宴。”

許梓然說：“反正就要開學了，馬上就能見面了。”

裘郁柔停頓了一下，道：“後天開學。”

許梓然“嗯”了一聲。

裘郁柔便道：“那，開學見。”

簡單寒暄過後，電話挂斷。

許梓然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躺倒在了樓梯之上。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樣才是對的，這樣對她們都好。

感情應該是更成熟的時候才談的事情，對于現在的她們來說，一切都還太早。

田佳琪在轉角偷偷看着一臉沉重的許梓然。

她第一次看見許梓然露出這樣的表情。

仔細想來，先前她還懷疑過許梓然說的喜歡裘郁柔的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看來，确實是真的。

她最終沒有出去妄想勸慰許梓然，而是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開學那一天，許梓然再一次早早地到了操場。

她的晨跑任務一直都有繼續，只不過現在更多的時候，已經沒有了裘郁柔在身邊一起。

應該是開學第一天的原因，操場上還沒有什麽人，許梓然一圈一圈地跑下來，腦海中無數屬于她和裘郁柔的記憶就不斷顯現。

既有現在的，也有未來的。

仔細想想，那個時候，她為什麽會問npc裘郁柔那個“你喜歡我麽”的問題呢。

其中的緣由似乎也并不是因為她被先前和裘郁柔的對話沖昏了頭腦，而是她突然意識到，未來的裘郁柔，是不是也對她存有與衆不同的感情。

至少，是否也曾抱有過與衆不同的感情？

她曾經覺得，她和裘郁柔簡直就是太遲遇到的靈魂之友，因為和許多人聊天說話的時候，都難免有幹巴巴又無聊尴尬的時候，在和裘郁柔聊天的時候卻從來沒有。

而按照道理來講，對方職業繁忙壓力又大，和許梓然又屬于完全不同的方向，許梓然卻從來沒有受到過被冷落的感覺。

輕松而又閑适。

妥帖而又親密。

一切好像都是相合的，像是玩笑中所說的“天生一對”。

可是現在想來，從來沒有那所謂的“天生一對”，她所感受到的輕松愉悅，是因為裘郁柔在努力讓自己變成與自己更合适的人。

她一直在被遷就，而對方太聰明又做的太隐秘，自己居然從來沒有發現。

但是，又也許是自己的錯覺。

她或許被突如其來的沖擊攪混了大腦，以至于都不能從更普通的方向去看待這些事了。

許梓然慢慢放緩腳步，準備到一邊去做拉伸運動。

她擡起頭，看見裘郁柔正站在一邊，遠遠地看着她。

對方似乎曬黑了些，也更瘦了些，更重要的是，居然把頭發給剪短了。

這從未見過的形象讓許梓然都忘記在第一時間打招呼。

她看着這個幾乎可以說在印象裏嶄新的裘郁柔，沖她笑着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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