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不是大廚

時間到。

唐晉條件反射按着紙不讓秦北辰收卷，匆匆把最後一段寫完，畫句號的時候因為太心急，看上去就像是畫了個占四分之一格子的圓。

勉強完成。

這道作文題中規中矩，材料給出的觀點單一明确，很容易就能總結出來。

以類似觀點為題的議論文題目上學期考過，所以除了寫到中間就發洪水的老問題，唐晉寫得還算順利，沒覺得很有難度。

但到了秦北辰收卷的時候，唐晉忽覺羞恥，兩只爪子按着紙，差點想把臉也埋上去，不好意思給秦北辰看。

秦北辰用涼飕飕的眼神對着他，态度堅決地拎着紙張一角往外抽。

想到秦北辰是特地費心給自己輔導作文，唐晉沒能抵抗幾秒鐘，心虛松了爪子，兩手半擡不擡地搭在紙上，随着秦北辰上抽的動作，不甘心地往下滑。

最後，到底是被秦北辰抽到了手裏。

秦北辰站在桌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用标準姿勢握了支紅筆，視線快速地掠過字句，先速讀了一遍，然後用不同符號在一些句子、幾處段首段尾做了标記，最後行雲流水地在題目旁簽了個花體字母：B。

B？那不錯了，唐晉松口氣，把還捏在手上的筆松開，樂觀地站起來，一副趕着出門的模樣。

就在此時，秦北辰擡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看他，施施然在B字母後面添了一橫。

憑什麽就B-了？

唐晉懷疑人生了：“我寫得有那麽差？”

秦北辰手指點了點收尾那段，尤其是最後那個句號，然後看了一眼計時器。

唐晉看明白了，扣的是超時和卷面印象分。

Advertisement

無言以對。

秦北辰拿過一個黑色文件夾，把試卷夾進去，就放在桌面上，看來今天是不打算講解。

那個黑色文件夾的塑膠标簽裏，寫着一個【唐】字。

唐晉嘿地笑了一聲，從後面推着秦北辰肩膀往外走：“出發~”

唐晉所說的大超市确實很近，兩人走過去用了十五分鐘，因為周末的緣故，客流量不少。

進了超市的唐晉，先是站在指示地圖前，對着備忘錄裏的購物清單認真規劃了行進路線，然後才帶着負責推購物車的秦北辰開路。

他們并肩走着，唐晉右手也搭在靠他那側的扶手上，與秦北辰的手相鄰，方便他随時修正購物車的前行方向。秦北辰就是個莫得感情的推車機器，唐晉要往左就往左，要往右就往右。

唐晉在香料區找幹辣椒和青花椒，在調料區找齊鹽、白糖、食用油、耗油等調味料。

簡直是要承包秦北辰廚房必需品的節奏。

導購阿姨們面對唐晉的笑臉，那是有問必答，都不給他推薦超市自體品牌，而是按照他提的，幫他選了好牌子。

對此，秦北辰并不驚訝，秦北辰從小就見證着唐晉與生俱來的讨喜功力。三年不見，唐晉雖比秦北辰矮那麽一點點，也是身高腿長，尤其嬰兒肥褪盡，臉更小五官也更立體，越發是個陽光帥哥。

如果說唐晉出衆外貌算是加分，那至今未改的樂觀勇敢的性格，才是他讨人喜歡的天生必殺技。

在秦北辰看來，唐晉能夠保持這樣的性格，其實并不容易，而這正是唐晉的可貴之處。

唐晉抓着購物車的手向右輕扯，秦北辰利落地推動購物車右轉。

秦北辰目光所及之處，傳達到眼睛裏是刺激購物欲的鮮麗場景，這樣的視覺信息進入腦海中，卻化為深深淺淺的灰色。

灰色的人群，灰色的世界。

看得太清，所以全是灰色。漠不關心，又不得不生活于其中。高度敏銳與極致冷漠矛盾統一，讓秦北辰在游刃有餘完成一切的同時，逐漸積累起很難自我消化的疲憊。

秦北辰的視線掠過唐晉側臉，他在興致勃勃對比導購阿姨推薦的兩款料酒。

“我們買這瓶好不好？”

“好。”

找廚房用刷費了點時間，在導購阿姨的指點下也順利找到，然後他們下到生鮮層，先稱了大蒜生姜小蔥，再直奔海鮮區挑花蛤。

到了海鮮區，秦北辰冷淡地靠着購物車，看唐晉跟導購阿姨像是親姑侄似的一起挑花蛤，唐晉每挑一個放進瀝水籃裏，導購阿姨還不放心地重新過目，耐心到了誇張的地步。

結算的時候，唐晉不讓秦北辰付款，秦北辰就把裝着食用油和調味料的那個重購物袋拎在手上。

回程路上，唐晉顯然心情很好，對秦北辰打包票道：“肯定會好吃。”

秦北辰沒見識過唐晉的廚藝，秉承謹慎的态度，随口應了一聲。

秦北辰把滿滿當當的調味料們拎進廚房，然後被唐晉催着出去。

唐大廚宣布：“你可以去躺了，剩下的我來。”

……行不行？

秦北辰打算觀察片刻，站着沒動。

唐大廚信心滿滿地掏出手機，低頭操作了幾下，然後将手機穩穩地立在水池邊，點擊播放。

“hello大家好我是王剛，本期視頻我跟大家分享一道家常菜，香辣花甲。”

雲大廚？

……行不行？

炸了廚房是小事，傷了手之類的怎麽好。

唐晉看一段，暫停，用電熱水壺燒開水，同時把花蛤倒進蔬果盆裏，抓着刷子清洗起來。

動作看上去有模有樣，确實像是有料理經驗。

他轉身找東西發現秦北辰還在，又催道：“出去出去。”

秦北辰也就出去了。

秦北辰換回家居服，又躺倒在沙發裏。

疲憊一層一層從四肢百骸中浮湧出來，像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灰色海水，秦北辰被灰色海水吞沒，不停地往下沉，身體越來越重，他努力想象着美好的畫面：無人的街道、被植物占領的無人城市、空無一人的外太空……

油濺到手怎麽辦？

秦北辰慢慢坐起來，動作遲緩得像個在棺材裏睡了千年的吸血鬼。

坐起來後，他一動沒動，是在反思。

其實他不想在這個狀态，用唐晉的話來說，就是在“沒電了”的時候，接觸唐晉。

離別的三年間，他确定了一個早就存于心間的猜測——沒電狀态，有唐晉陪着，他會比獨處恢複得更快。

大概是因為相識太早，而唐晉明亮得像是無法阻擋的陽光，他們又恰好在彼此最孤獨的時候，給予了對方獨一無二的陪伴，才造成了這種潛意識裏互相依賴的局面。

這份依賴濃重得過分，以至于長達三年的分別，都無法在他們之間生出隔閡。

距離消弭得太過輕易，就像從來不曾存在。

因此，秦北辰認為，繼續在沒電狀态接觸唐晉，不合适。

一方面，他們之間過近的距離，再這樣放任下去，其實不利于友情的維持，秦北辰看重與唐晉的友誼，不願放任危險滋生。

另一方面，朋友畢竟不可能黏一輩子，學生時代還好，到大學、工作，他們會擁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少的閑暇時間，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相處。

但是。

秦北辰伸手按了按眉心，唐晉總是他生命裏的例外，如果他真能做到保持距離，他根本就不該轉學回S高。一班是轉學的第一選擇，是事實；選擇一班有唐晉的緣故，也是事實。

“你怎麽又過來了，”唐晉百忙之中表達了嫌棄之情，“不是讓你外面待着。”

秦北辰走到料理臺邊洗手，意思是要幫忙。

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唐晉看看料理臺上的材料們，最後還是把手上剛削好皮的兩大塊生姜遞給他：“忘記買刨子了，麻煩切成末。”

秦北辰從刀架裏挑了把日式鐮型薄刃，拿起生姜看了幾圈，才把生姜放在硬木砧板上，估好距離，将刀稍稍豎起，順着生姜的紋理生長方向一劃，就切下了一層約2毫米厚的姜片。

生姜層層切片後，再壘起來，側切出約2毫米寬的條。

另一塊生姜也是如此處理。

最後，将生姜條全部歸攏在一起堆好，橫刀一斬，就切出無數長寬高差不多都是2毫米的方丁。

姜末就切好了。

雖然手速不快，姜末也不夠細，亮點在于刀快手穩，看上去跟動手術似的。

唐晉在等處理好的花蛤瀝幹水份，圍觀了秦北辰切姜末的後半程，邊笑邊說：“對于不下廚的人，切得很不錯了，就是吧，怎麽覺得這倆生姜死得那麽慘呢……”

秦北辰忙着洗掉手上的姜味，不置可否。

油溫漸熱，唐晉看實在趕不走秦北辰，只得勒令他站遠點，又把視頻的翻炒階段看了一遍，等油熱了，下幹辣椒花椒和姜末，然後麻溜地翻炒爆香。

看來是真會。

秦北辰又默默地出去了。

唐晉心滿意足地把一大盆香辣花甲捧上餐桌，秦北辰讓附近酒店現做的一盅小馄饨也剛好送到。

“有小馄饨吃！”唐晉很高興，但還是強調，“你先嘗我做的。”

秦北辰嘗了一個。

“好吃嗎？”

“好吃。”

“哇，”唐晉笑得眉眼彎彎，逗秦北辰，“好吃到你都多說了一個字嗎？我好厲害啊~”

秦北辰拿着瓷勺和小碗，正在給他乘小馄饨，聞言嗯了一聲，唇角微勾。

唐晉微怔，然後，更開心地笑了。

他家秦秦特別心軟，他早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