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可是威脅
春來婆婆是睡夢中走的, 沒病沒痛,又是難得的高壽,按風俗是喜喪。
家裏人都欣慰老人走得不痛苦,反而是秦北辰和唐晉這兩個沒經歷過死別的外人小孩更傷心。
近兩個月的相處, 春來婆婆對他們既慈愛又管束, 像是他們真正有血緣關系的長輩,對在親緣方面有不同程度缺失的二人來說, 是彌補空缺的, 珍貴的溫暖。
然而就這樣突然,昨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春來婆婆再也沒有醒。
春來婆婆是村子裏有地位的老人家, 又是喜喪, 前來祭拜的村人很多,鄰村也有聽到消息趕來的, 大家都不顯得悲戚,而是帶着沾沾福氣的平和,這也是約定俗成的講究。
親戚友鄰陸續前來, 進到堂屋, 将花圈交給負責的管事,然後把白紙包好的奠儀雙手奉給忠順公,忠順公用毛筆小楷記下:本村某某,花圈一個, 錢多少。
接着是祭拜, 燒香行禮, 繞棺一圈瞻仰遺容,然後與主人家說兩句寬慰的話,大多雷同。
“高壽, 沒病沒痛,春來婆婆是個有福氣的。”
“春來婆婆做人噶好,市裏來的那兩個小孩都老傷心的。”
唐晉已經哭了很久,大概也察覺不該露出如此傷心的樣子,很努力地忍着,抽抽噎噎的,整個人很沒精神的窩在秦北辰身邊,腦袋靠着秦北辰并不寬厚的肩膀。
秦北辰一雙眼睛只看着靈樞前的接引香案,不知在想什麽。
外人可能覺得這小孩有點難過所以愣着,唐晉卻感覺到秦北辰是非常難過,但秦北辰又不表現出來,唐晉心裏就更加難過,所以即使自己沒精神,唐晉還是牢牢抓着秦北辰的手。
堂屋用來停靈,伯伯伯母擔心唐晉和秦北辰害怕,打算讓他們搬到任意一家住,但唐晉說不害怕,執意要留在左廂房住,秦北辰也是一個意思。
這兩天唐晉哭得很厲害,伯伯伯母都納罕這小孩竟然這麽重感情,看他們确實不怕,也就随他們留在左廂房住了,畢竟他們确實有很多事要忙。
那時是将近八月底,連日高溫,不好停靈太久,日子已經算定,過兩日就到了蓋棺送葬的時候,唐晉和秦北辰也戴上了麻布,走在近親屬之中。
鄉下奏哀樂用的是土制的流傳多年的樂器,其聲哀厲驚魂,有小孩子聽哭了的,唐晉也是越聽越難過,手把秦北辰握得死緊,忍着沒有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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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喜喪,要繞村一圈接受村人送別,時不時有媽媽抱着年幼的孩子在路邊跪拜,是替孩子沾高壽福氣的風俗。
那天,哀樂聲、鞭炮爆竹聲響了一路,紙錢也撒了一路,唐晉記得紙錢上剪出的像人臉的三個孔,似乎代表着眼睛和嘴。隊伍一直送葬到山腰墳前。春來婆婆丈夫的墳在這裏,旁邊就是給春來婆婆留的位置。
工匠開始封墳的時候,送葬隊伍就散了。只有近親留下,唐晉和秦北辰因為年歲太小,也被哄着先回了老屋。
堂屋有些亂,還有來晚的吊唁賓客留在這裏,挽聯扔挂着,中央空蕩蕩的。
秦北辰見都是些不認識的人,就拉着唐晉回廂房裏去。
唐晉一進門,就抱着秦北辰大哭起來。
他哭得秦北辰渾身難受。
一開始秦北辰沒有阻止他,什麽都沒說,可是唐晉實在是哭得太久了,那麽哭下去,眼睛都要給他哭壞掉,最後秦北辰好不容易讓唐晉放開他的衣服,擰了熱毛巾回來,給唐晉擦臉,然後折到另一面,疊成短條,敷在唐晉眼睛上,說:“別哭了。”
唐晉一只手乖乖地扶着眼睛上的熱毛巾,還在抽噎着,整個人像個熟蝦似的勾在床上,一抖一抖的,可憐得要命。另一只手又抓上了秦北辰的衣服。
停了沒兩分鐘,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春來婆婆,又哭起來了。
就這樣循環着,秦北辰完全沒有辦法。
簡單吃了兩口晚飯回來,他還能繼續哭。
秦北辰見縫插針叫他喝水、洗漱、睡覺,他都邊哭邊一一照辦。
到月光照進窗臺的時候,唐晉終于哭累了,也流不出眼淚來了。
他沒有睡在枕頭上,整個腦袋湊在秦北辰的肩側,用額頭磨了磨秦北辰的肩頭,像是讨要同窩夥伴安慰的小狗。
秦北辰無奈地揪了下他的頭毛,低聲說:“你好能哭啊。”
頭毛被揪得有點痛,唐晉在哭累的困倦中,還是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委屈,他動了動腦袋,熟練地占據了秦北辰胸膛的至高點,哭到沙啞的嗓子小聲說:“那你都不肯哭啊。”
秦北辰的手一頓。
“你都不肯哭,”躺在他胸口的笨猴子,頭發蹭到他下巴,發絲軟軟的,口齒也不清楚,“那我替你哭嘛。”
秦北辰大睜着眼睛。
可是沒有用,他鼻子發酸,呼吸變得潮濕,即使他認為唐晉善良而勇敢,可在他潛意識裏,依然是軟弱象征的淚水,不可阻擋地漫過眼臉滑落,落進烏黑的發間。
他看向窗口慘白的月光。
一直看到了天亮。
唐晉的夢境很短暫,只是那個靈堂,他夢見自己靠着秦北辰,呆呆地看着賓客們來來去去,哀樂如奏在耳邊,卻又好像根本聽不到聲音,除了難過還是難過,所以他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為什麽會夢到春來婆婆的喪禮?他心裏很不安生。
但手機跳出日程提醒的時候,唐晉又捏着手機笑了起來。
他昨天臨走前,跟秦北辰提到今天上午想去療養院看外公,秦北辰說他要去附近,于是約好一起。
離開家的時候,唐晉将自己昨天貼在冰箱上的便簽揭掉,換上一張:我去療養院看外公。
他從冰箱裏抽了瓶純淨水,騎上單車,去秦北辰家彙合。
天氣預報說臺風可能會在近日登陸,可今天還是晴天,大早上太陽就燦爛得過分,估計到中午時溫度會是入夏來的新高。
趁着沒什麽行人,快進小區時,唐晉還心情很好地玩了玩“跳”上人行道的小技術。
進小區不遠,那棟高樓的轉角,唐晉看到秦北辰的背影。
這麽早秦秦下樓做什麽?
但他很快想到,秦北辰早上都會下樓扔垃圾。難怪穿着昨晚的家居服,舊T恤和舊牛仔,當然,讓唐晉來看是看不出舊在哪裏,唐晉有些無奈地想着。
唐晉控着把手輕輕一帶,單車就朝秦北辰的方向滑去。
近了才發現,秦北辰對面有個人。
是昨天那個男生。
唐晉心裏一聲卧槽,這男生說的男神不會是秦北辰吧!
我家秦秦簡直是禍水,唐晉雖然有點點自己人被觊觎的不爽,但考慮到雙方不小的體型差距,秦北辰必然不會吃虧,所以還能戲谑地腦內調侃。
唐晉車子都沒鎖,把單車輕輕側放到地下,悄悄走過去,打算圍觀。
他剛走近,就聽到秦北辰說:“……與我無關。”
出現了,秦怼怼拒絕告白經典例句,唐晉嘆息。
那男生今天的打扮和昨天差不多,不過背心換成了豹紋,在秦北辰面前整個人不自覺縮起來,不像豹子,像只吓呆的小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北辰的話刺激到了,那男生忽然握緊了拳頭,唐晉還以為他要對秦北辰動手,眼神一凜,正要上前一步,卻見那男生把兩只拳頭都舉在胸前,整個人都更縮了,鼓起勇氣對秦北辰大喊:“我就是喜歡你啊!我怎麽不能喜歡你!他們都因為我喜歡男生欺負我,你沒有,你還幫了我,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興!所以我喜歡你有什麽錯!”
唐晉想了想,确實有道理,喜歡是沒有錯的嘛。
不對,這人是在撬他牆角。可是秦北辰又不會喜歡他。不對,這麽想是不是不太好。
唐晉完全沒有危機感地漫無邊際地思考着。
面對這樣熱烈的告白,秦北辰卻不為所動,不止是不為所動,秦北辰握住那男生的脖子,用那男生的後腦勺摩擦着粗糙的牆體,把那男生舉高一小截,那男生滿臉驚恐,想痛呼又被捏緊了脖子,腳尖拼命點着地面,以獲得呼吸的空氣。
“你是不是忘了我警告過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秦北辰語氣依然冷靜到毫無波瀾,好像他不是正舉着一個同齡男生,而是路過。
他上半身向後微微仰着,甚至不願意與那男生靠近哪怕半厘米。
唐晉驚得一愣,但很快想到了秦北辰轉學的原因。
就是他?對着秦北辰的課桌……的那個男生?
此人與唐晉本以為的猥_瑣男形象大不相同,可唐晉根本沒有餘裕再去想這些,他立刻走上前去,握住秦北辰垂在身側的那只手的手肘,語帶勸阻:“秦北辰。”
對秦北辰,唐晉心裏其實是有把握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在秦北辰面前說話會沒用。
他萬萬沒想到,秦北辰聽到他的呼喚,第一反應居然是側過身反手将那個男生掼到了地下,唐晉感覺到自己被推開,眼前忽然就成了秦北辰的背,整個人都發懵。
秦北辰的動作不大,用力巧且狠,那男生毫無防備地被這麽一砸,整個摔到地上,甚至來不及伸手擋一下緩沖,顯然是毫無打架經驗,落地時,額頭還撞到了牆角,響亮的咚一聲,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後腦勺被牆壁蹭破,前額又撞腫,那男生捂着腦袋嗚哩哇啦地大哭,似乎被秦北辰吓得不行,而且似乎非常傷心,又哭又發抖,看樣子很想立刻跑走,卻連爬都慌亂得爬不起來。
而秦北辰居然還不放過他,一腳踩上他的腰,把他整個人踩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大喊:“放開我,嗚,我不敢了不敢了。”
唐晉擔心秦北辰把人打嚴重了要負責,而且剛才被秦北辰推開,唐晉心裏又酸又苦,語氣嚴肅地又喊了次:“秦北辰。”
秦北辰恍若未聞,對腳底下的男生平靜地說:“如果我下一次再看到你故意出現。我揍你不會像今天這樣有分寸。你發給我的X照、你違反校規的監控視頻,在你還活着的時候,你去到哪裏,就會流傳到哪裏。聽懂了嗎?”
“懂了懂了……”
秦北辰将腳移開。
那男生連滾帶爬,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然後秦北辰看向唐晉,像是在等候他發表意見。
唐晉腦子裏有很多念頭,可他注意到,秦北辰捏過那男生脖子的左手,垂在身側,但是離身體十幾厘米遠,像是秦北辰不願意這只被污染了的手碰到自己。
唐晉下意識擰開手裏的純淨水瓶子,抓着秦北辰的左手手腕,把他的手擡起來,想了想,拉着秦北辰往草坪裏走了兩步,然後用水沖洗秦北辰的左手,倒空了一瓶水。
他把空瓶子塞到秦北辰的右手裏,從秦北辰的褲口袋裏找出紙巾,把秦北辰的左手擦幹。
然後他捏着揉成團的紙巾,擡頭看秦北辰。
“你……我讓你停手為什麽不停?”唐晉心裏還是擔憂的,開口難,說出口就順利了,“萬一他報警你怎麽辦?”
秦北辰冷靜道:“頭皮擦傷,額頭微腫,後背也許有淤青,連輕微傷都鑒定不上,他大可以報警,連着兩日出現在我居住的大樓意圖騷擾,可以順手給他留個案底。”
唐晉有點懵,但下意識感到不對:“不,這不是能不能鑒定輕微傷的問題……”
“那還有什麽問題?”秦北辰像是真的不明白,又像是故意逗人玩,語氣極為輕松,一點都看不出剛才對人那麽狠。
唐晉試圖整理思緒,不要被秦北辰帶跑。
“就是,怎麽說,都不太對吧。雖然是他先做了很猥瑣的事,還騷擾你,即使打着喜歡的名號,也是不對的。我能夠理解,但是你是不是有點下手太重,”唐晉努力厘清思緒,見秦北辰又要開口,立刻補充,“不要提輕微傷!我之前還想着,如果見到騷擾你的那個人,一定要揍他一頓,可我沒想到他是這麽樣子的,打他都勝之不武……也不是說他很弱就不該打他,确實他騷擾是很過分的。不對,這個好像不是重點。”
唐晉絕望地停下來,仔細思考起來,終于抓住了靈感:“我是想說,不提你打他,就最後,你是威脅他了吧?你這不就是仗着他害怕被出櫃威脅他嗎?雖然我理解你是不願意再被他騷擾,但是目的正義不代表手段就是對的,你這不是再利用他身為弱勢群體的心理弱點嗎?和歧視行為有什麽本質區別?雖然,雖然我也很讨厭他,不想你再看到他,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好……”
說到最後,唐晉小心地看着秦北辰,雖然他從本心覺得這樣不對,不後悔說出來,可他畢竟更不想秦北辰生氣。
秦北辰卻依然冷靜,他甚至點頭肯定道:“你說得對。”
唐晉松了口氣。
秦北辰甚至為他分析起來:“那名男生,雖然我與他沒打過幾次交道,但足夠看出他是個情緒化的人,容易被言語煽動,也容易自我感動。遇到他人的忽視或冷遇,他立刻就想表現出自己與衆不同,以為這樣能夠震撼他人,而實際上,他又非常脆弱,他很大可能是沒有表現出得那麽大膽,因為他完全沒有能力承擔這些行為帶來的反感甚至欺淩。”
“這些和地府高中的高壓氣氛都轉變為他的壓力。壓力積累到一定地步,我正好順手幫了他一把,大概就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在我拒絕他的告白後,心理脆弱的他,最終選擇對着我課桌……的舉動發洩壓力。”
想到昨天那男生在電梯邊突兀大膽的表現,唐晉對秦北辰的分析之準無言以對。
秦北辰話鋒一轉:“所以,對付這樣的人,威脅他的軟肋是最有效的。”
“等等,”唐晉脫口而出,“你剛才不是還承認這種威脅和歧視沒什麽兩樣嗎?”
“所以呢?”
“什麽‘所以呢’,這就不對啊!”
“确實不對。”
“你……”
唐晉說了個你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忽然意識到,秦北辰對待他人是一視同仁的不在乎,這一點表現出好的一面,就是秦北辰似乎可以理解任何行為,秦北辰确實不歧視任何人,也确實對什麽小衆群體都沒有看法。
但這一點,反過來,也有壞的一面。
那就是,秦北辰真的可以完全做到不在乎他人。
所以秦北辰現在表現得什麽都沒發生,所以秦北辰能邊動手邊計算無法鑒定的傷情,所以秦北辰明知那是那個男生最惶恐的軟肋,明知流傳出去那個男生會遭遇怎樣的歧視和冷眼,才會拿來當作威脅。
“你不會真的那麽做吧,”唐晉似乎很有信心地問,“就算他真的再出現?”
剛問完,像是怕不夠分量,唐晉立刻補充道:“我會幫你趕跑他的。”
秦北辰沒有正面回答,他和緩地說:“你覺得,我會把那種人發來的X照留在手機裏?”
唐晉一想,對哦。
所以,秦北辰就只是抓住軟肋口頭威脅,不希望這個男生再出現騷擾他而已。不是真的想這麽做。
唐晉真正放松下來,又覺得自己為了那個他也讨厭的男生非要和秦北辰坳這些問題,有點太不顧忌秦北辰的心情了。
秦北辰沒說話,用右手揪了下唐晉的頭毛。
唐晉一把把秦北辰的右手抓下來,握在手裏,過了好幾秒才放開,一邊搶先往前走,一邊催促道:“快上去換衣服。”
秦北辰沒動,無奈提醒:“你單車沒鎖,還在地上。”
他自己都忘了單車沒鎖,秦北辰居然還能注意到,唐晉用一種“你這家夥要逆天啊”的眼神看了秦北辰一眼,蹦跶着去推單車。
秦北辰去附近有事,在療養院門口,是唐晉一個人下的車。
他路過前臺,收獲了前臺的熱情招呼,她話裏話外都在打聽鄭小芹怎麽好一陣沒來,唐晉只說她忙,不過被這麽一提醒,唐晉把自己的手機號留到了療養院系統裏。
鄭小芹和唐國海還在吵架,為了給唐國海做規矩,鄭小芹晚上經常關機不接電話,唐晉想,萬一外公這邊有什麽事,可能找不到人。
外公照舊不理人,也沒什麽理人的精神了。
唐晉做了些力所能及的雜活,就坐在床邊陪着。
外公比上次見更老了,吃飯不好吃,營養吸收越發不好,瘦得皮包骨頭,記憶裏高大威嚴的男人變得非常虛幻。
外公睡睡醒醒,睡不長也醒不長。
有次他喊唐晉把窗戶開開,十幾分鐘後又生氣地說:“誰開了窗子,阿可是要害死我!”
唐晉只能趕緊又關上。
看外公這樣子,唐晉心裏很空,有點害怕。
秦北辰過來接唐晉的時候,外公又睡着了。
唐晉站起來,小聲跟床上的老人說:“外公,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外公眼睛像是要睜開,又像是睜不開,辨認半天,忽然把手從薄被子裏伸出來,握住唐晉趕緊遞上去的手,顫顫巍巍地問:“秀華啊?”
唐晉愣在那裏。
秀華是他外婆的名字。
回過神來時,外公已經又睡着了。
那天半夜,唐晉接到療養院的電話。
他外公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10 08:04:59~2020-06-11 08:14: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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