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玖上賊山

幾日後的一個夜晚, 火光映天,青王府的大牢走了水!

火似乎是從刑房裏冒出來的,不小心點燃了周遭的枯草, 蹿上了旁邊一間擺滿了柴禾的柴房。

于是頃刻間,大牢四周陷入了火海。

獄卒們紛紛打水救火、營救關在牢房裏的犯人, 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秦同被兩名獄卒攙扶着走出了青王府大牢,又沿着一條隐蔽的小道走向了青王府的側院。

這側院平時本就不住人,此時青王府的下人們紛紛趕去牢房附近救火,這院子便顯得更加寂寥, 不見人影。

獄卒走到側院牆下,捏着手指吹了一聲口哨,那牆上頓時抛出幾條繩索。

“秦兄弟, 得罪了。”獄卒将秦同身上的鐐铐解開, 又将繩索綁在了秦同的腰間、手臂上。

秦同冷哼了一聲,哪怕這兩名獄卒是來救他的,他也不屑與此等受賄行事的朝廷官兵做什麽交流。

獄卒也不在乎這些虛禮,綁好了繩索,其中一人拉着繩子使勁兒蕩了蕩, 牆上的人便開始使力,幫助秦同攀上高高的院牆。

秦同四肢發力, 很快便坐在了那高牆之上。

他向着牆內那熊熊燃燒着的火光,露出了一道猙獰的冷笑:“哼,青王小兒不過如此!呸!你爺爺去也!”

約莫一個時辰後,大火徹底熄滅, 海州城卻并未恢複安寧。

青王府的護衛傾巢而出,沿着大街小巷挨家挨戶地敲門,興師動衆地搜查, 據聞是在尋找一名趁亂逃跑的逃犯。

得知此事,木家、蒲家的知悉者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們動作快,早已把秦同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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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就算青王府的護衛快馬加鞭,怕是也追不回來了!

秦同能去哪兒?

自然是被兩家氏族戰戰兢兢地送上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連夜抹黑躲過了巡查,出了海。

從海州城入海去盤龍島的路程可不近,也多虧這艘船上有秦同這麽個以海為家的大佬坐鎮,否則半途便有可能葬身魚腹!

秦同一路小心謹慎,時不時站在船尾向遠處的海面上張望,以确定是否有追兵。

幸運的是,直到他抵達盤龍島,青王府的船只始終不見蹤影,怕是知道追不上,故而早早便放棄了追蹤。

船停靠在盤龍島的海岸,秦同下了船,便不顧情面地命令這艘船離開盤龍島。

船上的氏族子弟臉色微微發白,想想這一路的驚險,他們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能否順利返航。

“盤龍島的規矩,來者要麽落寇,要麽死,絕無生還的可能。諸位不如想想?”秦同斜着眼睛冷聲道。

那幾個氏族子弟自是不敢多耽擱,立即起身告辭,劃着船兒向海面上駛去。

秦同目送着他們遠離了盤龍島的海岸,又在海岸上徘徊巡視了好一會兒,确定那艘小船沒有再次折返,也沒有追兵趕來後,方才朝着密林中走去。

他不得不小心謹慎,盤龍島海寇在這座島嶼上已經生存了二十多年,積蓄不少,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盯着,想要咬上來吞掉他們。

多虧了這座島上有天然的雨林遮蔽,還有島嶼前任主人布下的各種機關陷阱密道,這才擋住了外面那些居心叵測的餓狼。

若沒有人引領,外人根本上不了盤龍島山寨所在的那座隐秘的山峰。

秦同踏入雨林,在密林中七繞八繞,沿着一條層層跌宕的清泉,逆行向上,尋到一座被茂密枝葉遮蓋着的熔洞。

熔洞裏上下都是萬年鐘乳,滴滴答答,落下冰涼的液滴。

秦同走進熔洞深處,輕車熟路地摸到了一塊凸起的岩石,在那岩石上方輕輕敲擊,岩石上頓時垂下了一個竹筒。

秦同拽過竹筒,沖着裏面吼了一聲:“是老子,開門!”

沒過多久,就聽熔洞裏傳來了一聲悶響,接着便是鐵鏈摩擦地面發出的“咔嚓”聲。

前方一塊巨大的岩石竟緩緩擡升,外面的冷風呼嘯竄入熔洞,吹得洞裏“嗡嗡”回響。

秦同耳朵微微一動,眉頭微蹙,只覺得這風聲之中還夾雜着些許雜音。

“不對!草,快關……”他急忙拉扯着竹筒大聲喚道,可話還沒說完,人便已被幾道黑影撲倒,只聽見竹筒裏傳來了驚疑:“二當家?二當家!怎麽了?”

“快!”一名黑衣人低聲命令道,于是黑影們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魚貫而入沖進那扇石門。

待那扇石門再次落下時,幾十名黑衣蒙面人已是全員踏進了門的裏邊。

秦同瞪大了眼睛,想要大聲嘶吼掙紮,卻被人死死堵住了嘴巴,按住了手臂。

他的眼中滿是憤怒,滿是不甘,滿是殺意,若不是被人摁着,怕是早已要跳起來厮殺。

“秦二當家。”這時候,黑衣人之中忽然走出了一名小個子,直直地走到了秦同的面前,摘下了面罩,拱手一禮,“在下沈玖,得罪了。”

“唔!哼……”秦同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這個詭計多端、害得他和手下兄弟們被擒拿的罪魁禍首,恨不能生啖其肉!

“秦二當家別這麽氣惱,我現在不讓你說話,只是希望你能聽在下把話說完。”沈玖毫不在意秦同兇惡的眼神。

有着這般兇煞眼神的漢子,在南巡軍裏可不少見,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你可知,我在這裏等候了你一夜,早已等得腰酸背痛?”沈玖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肩膀,滿意地從秦同的臉上看到了一抹詫異,“怎麽?你難道以為,追兵一定在後面?”

“……”秦同垂下眼,仔細思量了片刻,幡然醒悟。

原來,他能順利從王府逃脫,都是被人家算計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引他們上島!

秦同寒冷的目光在沈玖身後的一群蒙面黑衣人中游走了一圈,冷哼了一聲,帶着幾分不屑,似乎在說:你以為光憑這麽點人手,就能攻下盤龍島山寨了嗎?

沈玖順着秦同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後,自然也猜到他想說什麽,微微一笑:“秦二當家,在下并非前來攻打山寨的,而是要與你們‘友好’地談一談。”

秦同冷冷地瞪着她,沈玖卻不以為意,緩緩開口,朗聲念道:“秦同,前南巡軍水師左軍校尉,二十八年前南疆大戰後負罪潛逃,沒想到竟然在這海上當起了海寇!”

“唔!嗯嗯……”秦同聽到這話,頓時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炸開了毛的動物,又一次使勁掙紮起來,雙眼通紅。

“我知道你想說,你們不是逃兵,而是受到奸人陷害,不得已流落海上。”沈玖冷笑道,“那之後呢?奸佞被當今聖上斬立決,受到陷害的忠良亦被平反,爾等卻為何遲遲未歸?是貪圖這海上的買賣,還是爾等确實心有虧欠,不敢回朝?”

“……”秦同聞言,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滿臉皆是震驚與茫然。

二十八年了,幾乎快要沒有人能記得他秦同的身份,若非沈玖提起,他自己都快忘記他曾經是為了什麽當起了海寇……一當,便是二十八年!

“南疆之戰,為保家衛國,我沈家一門犧牲了五個兒郎!我五個叔叔視死如歸、為國捐軀,祖父因喪子之痛一病不起。我沈家上下遭遇此等大難,可有一人叛逃大武,可有一人上這海上,做起殺人越貨、欺壓同胞手足的買賣,給大武軍魂抹黑?!”

沈玖大聲斥責,言辭犀利,臉蛋兒都微微泛了紅。

聽到這番指責,秦同臉上的怒意稍退,取而代之的,是羞愧,是懊惱,是不服。

沈玖這才讓人松開了他的嘴,便看這名在酷刑中依然不肯低頭的海寇,将額頭緊緊地貼在了地面上,猛地一拳捶打在地上,忽然放聲嘶吼起來:“老子不是叛徒!不是逃兵!老子淪落至此,實為奸人所害!那狗|日的胡、潛、亮!”

二十八年前,南疆之戰,南海諸島圍攻大武南岸,南巡軍奉命迎敵,守衛南疆。

當時秦同與肖印城,還有這盤龍島上的一群骨幹,便是南巡軍水師中一小支艦隊上的士兵。

盤龍島這支艦隊聽從左軍統領将軍胡潛亮指示,誘敵深入越島附近海域,利用群島的掩護粉碎了敵人的艦隊。

可當他們帶着勝利的喜悅班師回朝後,才得知,就在他們在群島酣戰之際,南海諸島又發動了一次猛烈的聯合進攻,左軍近乎七成同袍——戰死!

當朝廷派遣欽差前來問責時,胡潛亮竟将他們推擋在了大軍之前,将左軍傷亡慘重的責任推卸給他們,說是因為他們延誤軍機,導致左軍大半覆滅!

一開始,肖印城和秦同不知所以,還真以為是自己戰鬥拖延了太久導致左軍被困。

可後來他們才知道,分明是胡潛亮好大喜功,争權奪利,又貪生怕死!

大敵當前,幾名副将率水師左軍上前線迎敵,苦苦抵擋敵人進攻。

胡潛亮身為軍中第一人,卻畏懼海上作戰的艱險,不僅不敢親自上陣,更是為了不損自己手下親兵,而不派遣任何支持,眼睜睜看着左軍幾支艦隊打到彈盡糧絕,最後幾乎是以肉身與敵人同歸于盡。

得知真相,肖印城和秦同暴怒難忍,在同樣痛恨胡潛亮的同僚協助之下,逃離牢獄,潛入胡潛亮的軍營,将那奸臣賊子一刀斃命,割下首級丢于左軍鏖戰的海域,以此祭奠将士亡魂。

但因此,兩人便犯下了刺殺上将的死罪,又怎敢回到大武?

兩人放出了牢獄中的同袍,搶了一只商船,從此便漂泊海上,落草為寇,過上了血雨腥風刀尖浪口的日子,直到二十多年前搶占了這座盤龍島,才有了落腳之地。

“沈九公子,”秦同仰起頭來,雙目圓睜,咬牙切齒,“你沈家一門忠烈,令人欽佩是不假,但你們沈家家門顯赫,身份貴重,無人敢欺。而我等不過是軍中的無名小卒,若我等當初不逃、不反抗,此時早已是刀下亡魂!

這二十多年來,我等也曾考慮過回到大武,可是,大武軍律嚴苛,像我等這般落草為寇之人,靠近海岸便被你沈家軍追殺,又怎敢自投羅網?”

沈玖見他表情真切,知道自己祭出的這張感情牌确實命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多虧傅君恒慧眼識人,審訊幾天便把這秦同的性格拿捏得絲毫不差,給沈玖提供了說服秦同的辦法,如此一來,他們的計劃便成功了一半。

“秦二當家,”她摁住了自己胸腔裏的激烈情緒,緩緩笑道,“若我能再給你一個回到大武的機會……你可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小九兒:我的男主角這章又沒有登場~~惆悵.jpg

小钏兒:不不不,我登場了,只是你沒有發現!

為了防止大夥兒困惑,來給大夥兒做個區分:

南疆之戰有兩次,一次是這章說的二十八年前,當時是沈家老太爺坐鎮南巡軍,南方諸島聯合侵犯大武,戰況慘烈,沈家一門七子死了五個,身為大哥的沈老爹深受刺激,從此患上弟控症(可惜只剩一個弟弟了);

另外一次南疆之戰是小說開頭時,沈玖三歲被帶去南疆那次,那是沈老爹率軍,主要是平定南疆各大氏族叛亂,以及消滅南海上的各路猖狂海寇,讓大武和沈家軍的威名在南海遠揚,沈老爹一戰成名,成了大武的活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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