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殿前對峙三
“父皇, 兒臣冤枉,兒臣絕對沒有做那等事!”
皇上看着下面的鬧劇,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青王, 凡事要講個證據。”
“是,兒臣查到, 一名苦姓男子于七月初,帶了幾名疑似瘧疾感染者前來海州,并将患者安排于陰冷密室靠近水源處,意圖傳播瘧疾。所幸此人并不詳知瘧疾傳播并不靠水, 而靠蚊蟲,故而未能釀出更大的災禍。”蕭陸川道,“此事, 海州城藍氏族長、青王府一幹侍衛以及地方禦史皆能為證, 父皇若要傳召,他們現在就在殿外等候……”
“繼續說下去。”皇上被方才的小厮敗了興致,懶得親自審問,微微一擡手,洪公公便安排了幾個內侍出殿去盤問。
“兒臣已将此人抓捕歸案, 幾名患者早已身亡,最初兒臣并不知道這幾人的來歷, 無從查起。但是,早在之前此人在海州城各大藥鋪收集治療瘧疾的常山等藥物,藍氏族長那兒提供了這批藥物運輸的詳細情況,兒臣順藤摸瓜, 沿着這批藥物運輸的途徑一路探查,發現那藥物最後由如縣一路向北,運往原石。之後, 兒臣便聽聞原石縣瘟疫暴發……”
“此人莫非早已知曉原石縣瘟疫?”皇上蹙眉,一直平靜無奇的臉上顯露出了一抹凝重,看向譽王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嚴厲,“譽王可知,此人是誰?”
“兒臣,兒臣不知!兒臣不認得什麽姓苦的人……”譽王急忙否認。
“你不認得?”皇上冷笑了一聲,“不認得,那姓苦的還特意為你原石采買藥物?”
“這……或許這姓苦的人出身于原石,見瘟疫暴發,于心不忍,故而……”譽王想着措辭回答,他不知蕭陸川之前做了哪些準備,此時顯得非常被動,只能想盡辦法将自己和苦先生的關系撇清,莫讓這火燒到自己身上。
“孽子!”皇上此時已經動了真火,猛地一拍桌子,氣得滿臉通紅,連聲咳嗽起來,“咳咳咳……”
“皇上,保重龍體啊!”一旁的洪公公見狀,急忙上前為皇上順氣,給皇上遞上一方帕子。
“咳咳咳……”皇上咳啊咳,竟然咳出一口暗血,吐在那帕子上,觸目驚心。
他眼神一暗,洪公公知道事情關系要害,急忙将那帕子收攏于自己的袖子裏,不敢讓人瞧見,又一臉若無其事地退到了皇上身後去。
皇上平緩了一下氣息,方才冷笑道:“按你這般說辭,這苦先生都知道原石瘟疫嚴重了,你這當節度使的還不知情?你到底是裝糊塗,還是真眼瞎!”
“兒臣,兒臣是真的被蒙蔽了啊,父皇!”譽王急忙把頭埋首于兩手之間,匍匐于地面,不敢起身擡頭。
此時,出去詢問的內侍回來,将一份供詞遞到了皇上面前。
Advertisement
皇上覽過供詞,許久沒有開口。這般沉默,讓臺下衆臣都感到一種窒息感,而譽王更是覺得頭上頂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得他頭暈眼花。
過了許久,上首才傳來皇上的一聲長嘆:“家門不幸,愧對百姓啊!”
“父皇……”譽王不知皇上此話何意,卻聽皇上幽幽地喚了一聲:“沈禦史。”
“微臣在!”沈煜安出列,恭敬而嚴肅地回應。
“給朕查清楚這姓苦之人究竟是受命于何人!再查清楚,原石縣一幹臣子,究竟有無蒙蔽上峰,知情不報,企圖遮掩疫情。”
“是!”
“譽王身負重大嫌疑,暫時關入宗廟,嚴禁任何人探訪。”皇上此言一出,譽王猛地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父皇,兒臣……”
“閉嘴!”皇上哪裏還容他聒噪,此時沒把他直接打入天牢,已經是看在往日父慈子孝的情分上了。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這還是一份天大的罪。
青王雖然沒有明确表示這些都是譽王所為,但皇上猜測,事情恐怕與老三脫不開關系。
禦前侍衛毫不客氣地拎着哭唧唧的譽王退出了大殿,皇上松了一口氣,又發了一道旨意:“即日起,令太醫院禦醫分批前往原石縣,召集天下能人共同壓制瘟疫。”
“父皇,”這時,蕭陸川又擡首道,“此次海州城瘟疫得以迅速撲滅,其實是有能人相助。”
“何許人也?”
“海州沈氏藥鋪掌櫃葉小姐,也是林中書府裏嫡小姐,廬陵縣令葉大人的養女葉晚茶。”蕭陸川看了一眼文臣之中的林子臺,林子臺面露詫異,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有這份能耐。
“此女幼時得遇高人指點,一手醫術出神入化,疫情當前沖鋒陷陣,不畏艱辛,統領海州一群大夫、郎中,用沈家藥鋪特制的奇效藥,是才及時撲滅了疫情。如今南疆百姓,都稱她為南疆聖女。”蕭陸川慷慨激昂地誇贊,“聽聞原石縣疫情暴發,葉小姐又立即請命前往原石救援,此女義薄雲天,赤子之心,堪為天下醫者表率!兒臣鬥膽,懇請父皇重用葉晚茶,統領醫官共抗疫情。”
“殿下,此女雖然醫術高超,卻身為女子,怎能由她為統帥?”一旁,一名文臣立即提出了反對。
“葉晚茶既有高超醫術,不亞于太醫院諸位禦醫,而且她還有對抗疫情的經驗,如此事關人命的位置,能者居之,又豈能有男女偏見?”蕭陸川反駁道,面色無異,但袖下手指緊握拳頭,骨節發白。
“話雖如此,但是……”朝中諸臣議論紛紛,都覺得讓一個女子統帥醫官去完成這麽一件大事實在匪夷所思。
在他們眼中,女子所能,不過是在家裏相夫教子,去南洋揮霍家財,她們能成什麽氣候?
“林愛卿,既是愛卿之女,愛卿可有什麽意見?”皇上眯着眼睛,瞥向了一旁的林子臺。
林子臺緩緩出列,拱手道:“微臣慚愧!晚茶雖為微臣親女,卻是由西洲兄養大,微臣竟不知小女能有這份能耐。但,海州城瘟疫确實如殿下所言,可謂歷年瘟疫防護之典範。若此真為小女所為,微臣感到無上光榮。陛下,任人唯賢,無論親故,但既然小女能有這份賢能,微臣也願意不顧天下人恥笑,舉薦小女為醫官統帥!”
說罷,林子臺躬身一拜,不再多言。
“林愛卿說得好!”皇上龍心大悅,笑道,“任人唯賢,既是賢能,又怎管得了她是男是女?朕便封這南疆聖女為此次疫情醫官之首,一切事宜皆有此女做主,若是能壓制住瘟疫,朕必将重重有賞!”
“謝陛下!”蕭陸川和林子臺同時為葉晚茶謝主隆恩,林子臺還偷偷看了兩眼身旁這玉樹臨風,身懷大義的青王,心下有幾分猜疑。
青王為何會替晚茶在禦前争功呢?難道……
頓時,林子臺看蕭陸川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樣了,和之前的沈煜廣有些類似。
防狼防虎防王爺,務必護住小棉襖啊!
皇上的一筆親封,直接把葉晚茶給推上了高位。
不過葉晚茶也的确沒有令人失望,她到達原石縣後,便立即投身于戰鬥,有了這“統帥”之名,便更方便她組織人手,消滅蚊蟲,淨化水源了。
再加上有沈玖源源不斷的藥物支持,又有海州城治療瘧疾的經驗,病患送到葉晚茶手下,幾乎都有了生命保障,哪怕是已經奄奄一息,快要絕氣的老者。
這讓原本還頗不服氣的禦醫們心服了,有人做了一番統計和預估,有葉晚茶在,這瘟疫的死亡人數竟然大幅度下跌,比他們預計得要少了大半。
一時間,葉晚茶“南疆聖女”之名,聲名遠揚,竟然與沈玖那“沈財神”不相上下。
這年九月中下旬,原石縣已經周邊的瘧疾被死死地壓制下來,并未像原劇情那般一路向西北蔓延,引發西北部包括西戍邊軍在內的人員大批量死亡。
災難平息之際,關于這場瘟疫的前因後果也被禦史臺調查得清清楚楚。
這場瘟疫其實是從原石縣更西邊的荒夷之族傳來的,加上原石山洪暴發,這疫情早在七月初便已經在原石傳播開來。
禦史臺調查原石時,部分資料已經被銷毀,但聽聞譽王在殿前将罪過全部歸于原石官員,這些官員們都坐不住了,紛紛拿出了藏在自己手底下的證據,聲聲泣血地指控譽王,說瘟疫初發時便已經上報譽王府,但譽王府下令要他們銷毀證據,毀屍滅跡,将瘟疫偷偷地壓制下來。
只可惜,這次瘟疫來勢兇猛,就算有常山等藥物支援,也未能壓制得住。
于是,事情就被捅開了鍋……
而關于将瘟疫帶去海州的苦先生,京城的禦史們也查到了蛛絲馬跡。
這名苦先生本不是大武人,而來自東海的離島,只身前往大武,本想入仕途,卻因為自己異國人的身份,無法參加科舉,最後只能投于戶部尚書門下,做了一名幕僚。
戶部尚書何許人也?阮貴妃之父,譽王之外祖也!
于是,哪怕苦先生嘴巴再硬,還是免不了把火勢燒到了阮貴妃和譽王的身上。
聽聞阮貴妃氣得在宮裏砸爛了不少東西,還時時刻刻想去禦前求情。
可皇上不為所動,查明一切後,直接下令剝了譽王的官服身份,砭為庶人,狀況竟然連平王還不如。
可憐原本再熬過半年,阮貴妃就能得以封後,到時候譽王子憑母貴,儲君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如今,譽王一朝走錯,倒是也連累了阮貴妃,皇上一氣之下,将阮貴妃砭為嫔,險些打入冷宮,最後罰去宗廟,日夜與經書為伴。
為此,徐妃倒是笑話了許久,也不覺得心裏憋屈了。
此時,後宮者誰最大?沒有皇後沒有貴妃,那不就是她徐妃了?
伴君如伴虎,風水輪流轉,看蒼天饒過誰!
平王被斥,譽王被削,眼下最炙手可熱的當朝皇子是誰?
自然是青王!
一時間,京城的青王府險些被人踏破了門檻,朝中大臣無不登門拜訪,想拉攏拉攏未來儲君的關系,順道看看青王府缺不缺女主人。
蕭陸川左右推托不見,最後讓嚴伯在門口挂了個謝絕會客的牌子,這才安寧了不少。
他獨自站在西邊牆角下,擡頭看了看牆頭那株已經枝繁葉茂的棗樹,心情方才好轉。
許久不見,分外想念,此刻只想飛身趕回南疆,看看沈小九又在搗鼓什麽花樣。
然而,蕭陸川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一離開南疆,便很久都沒有再回去過。
宗廟裏,燈火凄冷,四處陰森。
阮嫔俯首案頭,細細寫下一卷卷經書,可她眼中流轉的,卻是一道陰冷毒辣。
“去告訴我兒,叫他這段時日暫且蟄伏,莫要輕舉妄動,等待最好的翻盤時機!”她也不擡頭,低頭而道。
只見火光亂竄了幾下,宗廟中便又冷清了下來。
“青王……咱們走着瞧吧!”阮嫔輕咬紅唇,手指緊緊捏着筆杆,紙上落下了一滴滴墨漬,好似鮮血飛濺而染。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