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個世界

一連四天,江南風都是在兩人用過早餐後就帶着她出門整天整天的滿明濱城的觀光——是的,觀光。戀雪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詞彙能夠解釋她們這幾天的行為。那天江南風聽過她的要求帶她出門的時候曾經問過她,她說想轉這個城市,到底是想轉什麽?戀雪記得自己當時望着江南風也是呆了好大一陣兒,腦中也是沒有半點頭緒。她是想轉轉,可是明濱畢竟不是一個小城鎮,何況這個世界也沒有公交之類的可以讓她們代步,趕着馬車逛街也不是那麽方便,這漫無目标的說要轉轉,她也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去轉些什麽呢?江南風見她一副呆滞的樣子竟也沒再多問,自行決定了路線便開始帶着她滿城的游走。

不得不說,江南風是一個很出色的導游。也不得不說,江南風的思量眼界、才學見地的确是……太不同尋常。

第一天,他帶她逛了四個寺院:明濱城歷史最悠久的寺院歸隐寺,他給她講解了神跡的起源與由來和史上七位皇子的歸隐;規模最大的千水寺,他給她講解了大神龍躍的由來和祭海的儀式。當然,最讓戀雪意外的是江南風帶她參觀的前朝天衍年間由太女太傅主持修建的天寺和聖音寺。兩個寺廟都不太起眼,幾乎是完全被埋沒在明濱城大大小小近百個寺院當中。但,這兩個寺廟都非常有特色,那裏面有十字架、滿牆滿棚的穿着盔甲騎馬的人的壁畫和很多不大看起來像是徽章的标示。

對這個世界的宗教她還不太了解,但原來世界基督教的十字架和歐洲的騎士形象她無論如何還是知道的。難以形容當她一腳邁進天寺看到正前方神供壇上碩大的十字架時,心頭湧起的澎湃。根據耳邊江南風的徐徐講解,此寺院供奉的教義的确和基督教有着**分的相似之處。戀雪不太懂得宗教,以前也沒去過幾次教堂,但在她的印象中,教堂的壁畫似乎應該是那種聖經故事的感覺,而在天寺和聖音寺中,她在牆上天棚上看到的卻是大面積大面積的騎士圖。而且,那樣的騎士裝扮,實在不像這個世界的歷史産物,聽江南風講,這兩個寺院的圖畫擺設都是當年那個太女太傅一手打理,十分具有異域風情,而且是沒見過的海客異域……

第二天,他帶她參觀了海港和海港邊的航海學院。他告訴她,在前朝天衍年初期,出海是一件極為艱苦、風險極大的事業。當時的海船很小,船員住着低矮的船艙,在其中甚至無法直立。廚房簡陋,食物常常是半生不熟。淡水是用小木桶裝的,很快就會變質,粘乎乎的,滿是朽木鐵鏽味兒。一離岸就得不到蔬菜吃,船員常常會死于一種從牙龈出血開始的疾病。盡管那個時候日落和夕晖兩大島嶼的一些特産已經很受歡迎,很多世家大族已經開始從中得到實惠。但生活正常的人們還是很難有興趣去出海的,成為海員的往往都是無業游民、小偷、罪犯等等。

前朝太女太傅在明濱創辦了這所航海學院,教授航海、天文、地理等知識,大量培養水手,提高她們的航海技藝,她的做法得到了當時以太女為首的新世族一派的大力支持。當時的太女甚至出了大量的銀子鼓勵造船。現在的多桅三角帆船就是那個時候造出來的。用三角帆的話船舶在逆風的情況下也能行駛,只需要調整帆的角度就可以了,不像以前那麽依賴風向……當時看着江南風說起這些的神情,戀雪不僅想到了初進明濱時遠遠看到的那幾個站在港口處指着船只高談闊論的年輕女子,她隐隐的還能記起她們那種神采飛揚的感覺。

第三天,他帶她逛了明濱城的幾大特色市場。以前戀雪在海崖李村長家、瞭望的衙門客棧甚至一路上投宿的村莊鎮子也中沒少見到瓷器的東西,可是她并未留意。如今見識裏明濱的瓷器市場,她才驚覺原來奉臨的瓷器工藝竟如此發達并且普及。戀雪對瓷器并不了解,但在她的感覺中瓷器似乎一直是自己國家古代的一種标示。據江南風介紹,瓷器的産生大概是一千二百年前孟朝後期大興土木之時,一些人開始用粘土燒制陶器燒成後發現很受歡迎,之後慢慢的發展到現在。看着那各種各樣林立滿街的瓷器店,戀雪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陶器難道是大興土木之後幾個人用粘土燒燒就能研究出來的麽?就算如此從産生到現在一千的發展其工藝就能達到如此精美了?是不是一直以來她忽略了什麽呢?

除了陶瓷市場,讓戀雪頗有感觸的莫過于布衣市場了。看看那一個一個頗具規模的布匹店、染布店、成衣店等等等等她不禁感慨這個世界的紡織業竟是如此發達。而其中,最能引起戀雪注意的莫過于店裏那些一匹一匹的絲綢,之前她自然見過鐘晴穿絲綢,可是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忽略了的問題,絲綢!奉臨竟然生産的絲綢!

第四天,他帶她去看了著名的落馬門。落馬門位于明濱城東城牆外約800米處,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一個石砌的呈正方形門狀建築,據傳此處原本是一皇家園林,千年之前慕容德在此處将孟朝最後一任皇帝射落馬下葬身于此,後一把火燒了整座園林,僅剩此門狀建築屹立未倒,落馬門由此得名。明濱城四朝古都,其間朝代多更替江山幾易主,前後不知多少達官貴人甚至王侯将相都命喪此處,那前朝太女太傅亦是被斬首于此。

落馬門上刻着很多話,大段大段的奉臨文字戀雪看不懂,但在橫梁正中上那銀鈎鐵畫的繁體正楷,她卻是看得懂的:一隔千萬裏,相思兩彷徨,聞語不見人影伴,轉目又秋霜。顧盼鵲橋約,撚指日頭長,相見無語淚成行,別來可無恙?

她不知道她站在落馬門下仰着頭看着那相識的文字愣神了多久,只是隐隐記得江南風一直陪着她站在那個被稱之為不詳的門下,許久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平淡的介紹道:“這落馬橫梁上的文字似乎是建時就刻上了,千年來沒人看得懂那究竟說的是什麽。”頓了頓,江南風接着說道,“除了這段迷樣兒的文字,上面還有段非常有名的落馬謠是建時就刻上的,沒有史料說明這落馬門原來是被用來做什麽,門上面竟是刻了一段相思文字,具體是這樣念的——一隔千萬裏,相思兩彷徨,聞語不見人影伴,轉目又秋霜。顧盼再相約,撚指日頭長,相見無語淚成行,別來可無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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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落馬門回來,她和江南風肩并着肩順着沿海大街慢悠悠的往客棧移動。海上的風夾着鹹味輕飄飄的帶起了兩個人的衣角,泊在港口的船都是收了帆的,一條挨着一條,偶爾也會看到一兩條進港歸航的,船上的水手都是高高的揮着手搖擺着衣襟似乎在沖着港口大聲喊着什麽,雖然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那種興奮之情卻是隔着遠遠的距離也能讓人感覺得到。 一連四天了,江南風就這樣帶着她一步一步的丈量着這座千年古城。她不知道江南風是如何做到的,似乎他不過就是帶着她在這個城市四處觀光,不過就是對她見到的東西做了些講解,她從第一天見到十字架心潮澎湃不能自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到現在看到熟悉的文字也不過站在那兒愣神了許久……先後這才四天啊……

其實,自己世界的痕跡,從一開始就展現在她的眼前,只是被她忽略了而已。最明顯的就是語言,縱使文字不同,但目前她接觸過的人說的都是漢語。除了語言,奉臨國百姓普遍的衣着款式房屋建築——那些絲綢、陶瓷、飛檐、拱門……無一不是與自己國家的古代有着一脈相承的共通。落馬門上的文字也很清晰的證明了她不是唯一一個來到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人有着怎樣的經歷,但很顯然那不是一個人的孤單,有人用這個世界的語言翻譯了那段相思,只是,究竟如何已無法考究。當然那個前朝的太女太傅也很可能是和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騎士的話歐洲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雖然那些騎士圖出現在寺院有些奇怪,但畢竟也算是自己世界的證明。這世間興許有着一些巧合,但兩個世界之間如此大面積深程度的巧合基本是不可能的。她的到來毫無疑問是一種偶然,但既然不是唯一,那麽這個世界和她原來那個世界就應該是有某種牽連……

“戀雪餓了沒?前面有一家面館,要不要進去歇歇腳吃點東西?”

一句話,戀雪滿腦的亂麻有如被陽關普照的迷霧般散得一幹二淨。偏過頭看向江南風,身旁的男子走路的時候總是略微的低着頭,脊背挺得直直的,和她說話時則是會輕輕的偏過頭,一雙墨色眼眸或是疑問或是含笑或是淡定或是迷惑的看着她。四天來,他都是把時間和路程安排的恰到好處,她累了餓了時總是有又便宜又好吃的店鋪歇腳,每天回客棧的時間也都不會太晚。和他一起走路既不會無奈也不會無聊,在她不想說話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多嘴,在她不願沉默的時候他也從來不會冷場。也許正是因為有他在身側,清澈的嗓音、沉着的語調,穩穩當當的一步一步的安排,她才可以用短短四天的時間就從那種着了魔似的思思念念期待不安中冷靜下來正視自己的問題,同時,也更加清晰的認清了面前的現實。

她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訴她,想要回去這樣的希望有多麽的渺茫,而身邊江南風的存在則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她的首要問題不是研究如何回去,她現在基本還是依附仰仗着江南風生活,比起原來的世界她首先要面對的應該是如何在這裏生活,獨立的生活。

用力的點了點頭,戀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着江南風笑道:“南風這麽一說我才發現,這裏真的好餓啊~~~~”

聞言,江南風輕輕的笑了笑,戀雪發現江南風笑的時候,那笑就是真正的笑,那雙眼睛連眼底都是融着淡淡的笑意的。上前拉住江南風的手跟在他半步之後,任由他帶着自己往那小面館走去。看着眼前玉骨風姿的背影,戀雪心中不禁感嘆,這四天下來,江大公子的學識見識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實在是想忽略都難。縱使教育相對普及的原來的世界,除了專業導游外有幾個人能一一說出古城建築的由來典故?何況,她的問題可是從來都不局限于建築典故呀……

小面館的面條做的很是香美,高湯做底手抻面身,上面還撒了一層戀雪不認識的作料,筷子一挑吃起來那是相當的回味~~~擡頭看了看低頭專心吃面的江南風,戀雪忍不住哧哧的笑出了聲,這個小子,就連吃面條都能吃得優雅端莊,真不曉得他這一身禮儀風範是怎麽修煉出來的。江南風淡淡的用餘光掃了一眼面前笑個不停的少女,面不改色臉不紅的繼續專心吃他的面條。看江南風注意到自己戀雪放下了筷子,笑嘻嘻的将腦袋湊了過去,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凝望着江大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江南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坐直了身子挑了挑眉毛,一臉洗耳恭聽的神情很明顯是在說,有什麽話,說吧。

見狀戀雪趕緊把這幾天一直盤繞在腦中的想法一股腦吐了出來:“南風啊,我想提個意見,你覺得,我們在明濱城定居怎麽樣?”

聞言江南風愣了半響,好一陣兒才輕輕的開口問道:“戀雪想要在明濱定居?”

見江南風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戀雪覺得心虛的簡直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也知道,說在明濱這樣的繁華城市定居,那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決定的。房子、落戶、營生,這都是大問題,她這種寄人籬下的實在是不應該提出的如此過分的要求,何況還是在這種小面館全沒鋪點開場白的提出來,更是顯得唐突。可是……

收了收神,見陳戀雪低着頭坐在對面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暗暗緊了緊桌子下面的拳頭,江南風輕輕的說了一句:“這件事兒,讓我仔細想想,戀雪也不要着急,明天早上我就給你回複,好麽?”

戀雪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兩個人結了賬,一路默默無語的回了客棧,各自進了各自的房間。

江南風安靜的站在窗前,窗外夕陽西下,染紅了半天的雲彩,遠處隐隐能看到海面的夕陽映出的金光,微波粼粼,好不祥和。從懷中掏出一張按着暗紅指印寫滿了字的紙,默默的看了半響,又板板整整的折好收回懷中,江南風看着窗外的夕陽深深的嘆了口氣,終于,到明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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