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對叢嘉茂這樣的态度, 不止是怡江困惑，聽完她講述之後的袁小芒也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瞠目道：“真的假的, 這一家子到底怎麽回事, 一個比一個奇怪啊！”
之前還覺得叢嘉佑怪, 現在看來他已經是這家人裏最正常的人了, 只不過有點少爺脾氣，時不時鬧個別扭而已。
他大哥是什麽情況……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啊！
怡江嘆氣：“是啊，我也搞不懂。”
原本她也是能想到的, 叢嘉茂回來勢必要改變一些事，甚至她的去留實際上都應由他決定而不是叢嘉佑。
所以她先前有那麽多顧忌, 繞了好遠的路才跟叢嘉佑在一起, 還只是借着旅途那世外桃源般的幾天稍稍放縱一下，做好了心理準備回來就被現實打回原形。
然而叢嘉茂根本是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他們連原形都回不去, 因為她做夢都沒想過他會說出要追求她這種話來。
如果說叢嘉佑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他大哥簡直就像在另一個次元、另一個星系, 跟她隔着以光年記的距離，連四年前匆匆一面都像是不真實的記憶，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叢嘉佑沒說錯，結束旅行回來之後, 她是想過退縮, 但絕不是以選擇跟他大哥在一起這樣的方式。
小芒正陪他聊着, 關着門的一個房間裏傳來篤篤篤三聲, 她應了一聲：“知道了，來啦來啦！”
門後安靜了一會兒，很快又是篤篤篤三聲，非常有規律。
小芒解釋道：“是‘科學怪人’啦，每天下午這個時間我都要去跑網約車，安全起見得帶上他。他特變态，時間觀念比鬧鐘還準，說四點十八分開始接單就一定要這個時間，少一分多一分都不行。”
怡江好奇：“為什麽剛好是四點十八分這個時間？”
“他說根據接單數據分析過，這個時間之後正好在晚高峰開始時趕到中心城區，流量最大，又不容易在路上堵車浪費時間。嗐，他這個人吧，號稱什麽數據科學家，真的什麽都信奉數據，還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數據。”
最可怕的是，她也開始有點相信他這一套“歪理邪說”了，因為确實能幫她賺到錢啊！
怡江笑了笑：“假如感情也能用數據分析得出個一二三的結論來該多好。”
Advertisement
房間門下的門縫裏突然遞出來一張紙條，小芒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撿起來念道：“可以，根據蓋爾-沙普利算法，感情中任意一方都可以有最優配置。”
攤手，果然還是跟平常一樣，每個字都認識，合在一起就不知他到底說的是啥。
怡江笑：“他平時都這樣跟你們交流嗎？”
“跟我還好啦，總算是勉強克服了他那個什麽社交恐懼症，其他人就……哎，反正在我們家用紙寫也可以啦，在外面就一句話都不講，要不是喜歡坐車兜風，讓他陪我跑車當保镖也是不可能的。”
總之他怪癖多着呢，一兩句話說不完。
“那情人節一起出去過節，他恐懼不恐懼？”
“啊，那個啊，還好還好，有我罩着他嘛！”小芒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壓低聲音道，“你可別告訴我媽啊，她本來就巴不得我明天就嫁人，不想讓她再有胡思亂想的空間了。”
怡江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放心。
…
怡江還是決定單獨跟叢嘉茂談一談。
他最近常常跟過去的同學朋友見面聚會，也受邀到大學裏去做講座，白天時常不在家，似乎也是為了避免讓她覺得不自在。
在家時，他也總是待在恒溫玻璃房裏，書籍整理完就侍弄那些花草。他愛好廣泛，對植物和園藝好像也很有興趣，花園裏過年時沒來得及收拾的枯枝他都仔細做了修剪，細致得連休假回來的園丁們都贊不絕口。
她以前認為叢嘉佑已經是人生贏家，現在看叢嘉茂，才理解為什麽叢嘉佑提起這位哥哥總有種愛恨不能的感覺。
他太優秀了，仿佛這世界上所有事只有他不想，沒有他不能。
親生兄弟是所有手足關系中競争最為直接和激烈的一種。從出生伊始就有這樣一位對手，時時刻刻都在關注和追趕，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壓力，甚至可以說叢嘉佑始終是生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的。
怡江回到家，發覺叢嘉茂難得地沒有待在恒溫圖書館，進入客廳才知道，原來他有訪客。
她看不出來的都是什麽人，統共三四位，男女都有，跟叢嘉茂相談甚歡。
她自知身份尴尬，打了招呼要介紹起來也很麻煩，因此只是得體地朝他們笑了笑，就側身打算上樓去。
沒想到叢嘉茂卻叫住她：“怡江，來見見這幾位電視臺的編導老師，他們都做美食節目，對你們的夜市攤很有興趣。”
他身旁一男一女已經站起來，熱情爽朗地笑：“看來這位就是網紅煎餅攤的主人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怡江有點意外，但這時也不好直接走開了，上前跟他們握了握手，謙遜道：“其實也不算什麽網紅，現在的人愛湊熱鬧而已，嘗個新鮮。”
“也不是這麽說，叢教授說你做吃的很拿手，夜市攤賣的東西不僅好吃，還常常翻花樣。我們這邊正在策劃一個夜市專題的紀錄片，打算把夜市裏各種有趣的食物和故事都寫一寫，不知道許小姐你這邊有沒有興趣配合錄制？”
“紀錄片拍好之後會在各大網絡平臺和衛星頻道播出，對你們的生意也是個很好的宣傳。”
“我……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故事好講的。”她有點心虛地把發絲別到耳後，“怕不出彩讓你們失望。”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的關注點主要是創業和堅守，不會放在個人經歷方面。你和合作夥伴創業之初總會有些特別的緣由和想法吧，我們把這個拍出來就好。”另一位女性編導似乎看出她的顧慮，特別補充說道。
怡江想到了小芒。這個夜市攤從根本上來說其實是小芒的主意，自己最初只是提供了一些便利，就算後來意外投入資金也只算得上是個股東，并不是真正的主人，沒有權利替她做這樣的決定。
想想她家現在的情況，她弟弟小果的病，只要能賺到錢，她巴不得天天上電視宣傳呢！
這麽好的機會，就算知道是叢嘉茂從中牽線搭橋，也舍不得就此放棄。
“那我跟她商量一下，如果她同意的話，你們拍攝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我們一定都盡量配合。”
送走了幾位電視臺的編導，叢嘉茂雙手插在褲兜，問她：“是不是該去幼兒園接星辰和大海了？我開車送你去吧！”
也好，路上正好有時間跟他談一談。
“有話想說的話，不妨直說。其實你在我面前可以試着放松一點，像你跟嘉佑相處那樣。我雖然比你們都大一些，但應該還不至于有代溝的。”
怡江又發現他神奇的一面，就是他總能掌控她的想法，精準到可怕。
哪怕他手握着方向盤，放松又專注地看着前方行進的方向，并沒有多看她一眼，或者特地跟她說些什麽。
她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先說最近的：“電視臺紀錄片的事，謝謝你。”
“不用客氣，不過是朋友之間閑聊，偶然提起，能有雙贏的效果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所以應該也很清楚什麽網紅煎餅攤……也只是迫于生計的謀生手段罷了。”
他笑笑：“你只說對一半。我知道那是你謀生的手段，雖然只是小生意，卻需要起早貪黑的堅持，非常不容易，我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但要說你的事，還有你本人，我了解得并不算多，希望來日方長。”
這才真的切入正題了。
怡江心跳都漏了半拍：“既然我們都還不算了解，那你說要追求我的話，還是請你收回去吧。我很感激你四年前的慷慨和理解，但現在，有很多事變得不一樣了。”
“比如呢？我猜你指的肯定不是星辰和大海，四年前我們見面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存在了，那麽就只剩下嘉佑了。我看他倒還是原來的樣子，赤子之心，可昭日月。但人生路還長着呢，你們也不能光憑這一條就走下去。你對他又了解多少，知道他已經回複了英國Foster的offer，很快就要動身去英國了嗎？”
怡江一怔，她還真不知道。從兩人明确心意在一起，她就一直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刻意不去探讨未來會怎樣，這個話題也就沒再被提起。
Foster的offer早就送到了，她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叢嘉佑遲早是要接受這份邀請前往英國的。
可是當這個決定真正被抛到她面前時，要接受起來真的比想象要難受很多，她整顆心都像被摁進堿水裏，又辣又苦，又不得不承受。
“你會跟他去英國嗎？”叢嘉茂接着問，“就算願意去，那星辰和大海怎麽辦？他們是我的孩子，只要我不放棄撫養權，我想你還是更傾向于留在我這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