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去時路過T城大學, 怡江從窗口看出去,隐隐透出些眷戀來:“好久沒到這裏來了,學校大門還是原來的樣子……周圍的樹倒是長高了好多。”
“那既然來了, 就進去逛逛呗, 以後咱們搬到新家來,你也可以常來,離得很近。”
他們下車走進校園, 叢嘉佑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早就想體驗一下在學校裏跟喜歡的人手牽手這種感覺了, 現在終于實現了。”
怡江好笑:“你到底還有多少幻想要實現的,幹脆一口氣都說出來吧!”
他回頭沖她一笑:“那可說不上來,就是要身臨其境的時候才能想到。”
再生動美好的場景, 沒有合意的人在身邊,也只是一塊單調的布景板。他還有好多地方想跟她一起去, 好多事想跟她一起經歷,來日方長, 留待今後慢慢體會。
T大校園對怡江來說還是陌生的,畢竟只待了一年,又花了很多時間在校外打工掙錢,隔了多年光景, 那些教學樓和籃球場現在看來都已經遙遠得不太真實了。
相較之下, 叢嘉佑對T大的感情更深。當年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畢業生代表, 出國讀了最好的建築系, 就算放到當下也是母校的榮光。
他身上有種少年感, 可能就有部分來自于校園。
他們十指緊扣繞着大學走了一圈, 象牙塔反而包容度最高最安全,在這裏誰也不認識他們,抛下這些年背負的東西走在校園林蔭道上,仿佛還可以假設他們都還只是學生,最大的煩惱不過是考試要考個好成績,拿個獎學金。
“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T大也有人工湖,面積不大,但周圍有綠地,也是學生們散步約會的好去處。
他們就站在湖邊,叢嘉佑一邊用小石子打水漂,一邊問她。
怡江不知道他這麽問的用意是什麽,是不是要跟他費心準備的水邊新居相比?但大學校園她一直挺憧憬的,還是由衷地回答:“挺好啊,T大還是一如既往那麽漂亮。”
“那你覺得我到這裏工作怎麽樣?”
怡江一愣:“工作?你是指來當老師嗎?”
“嗯,你覺得不好?”
不是不好,只不過……叢嘉茂就是博士後之後開始從教,年紀輕輕就已是頂級學府的終身教授,他本就覺得弟弟是有意無意地在追随他的腳步,甚至連婚姻和感情都蒙有他的陰影。現在叢嘉佑放棄事務所,進入大學當老師,會不會又是對他大哥的一次模仿?
怡江斟酌了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麽說,他卻自己開口道:“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這個決定跟我大哥沒有關系。我其實比他幸運很多,至少我的女人漂亮可愛又大方,該他羨慕我才對。”
他們早已有各自的選擇,各自的生活,每個人的選擇都有特定的緣由,他不需要替哥哥再承擔什麽。
他只要做好自己,不要再讓怡江失望就行。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支持你。”
看來叢嘉茂一定跟他說了關于蕭雅的一些事,他消化了一陣,終于也還是接受了,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叢嘉茂說得對,她也該學着信任身邊的人。
他唇角漾開笑意:“那我以後當了老師,你來學校聽我的課吧!”
“那得看你教什麽課,我不一定聽得懂。”
“聽不懂也沒關系啊,我就是想享受一下師生戀什麽的。”
“……”
他的惡趣味還真是永無止境呢……
…
兩個人說說笑笑回到家裏,時間掐得正好,兩個孩子的興趣課剛結束沒多久,正在院子裏跟小熊玩飛盤。看見他們回來都撲過來:“媽媽,二叔,你們到哪裏去了?”
“是不是悄悄溜出去玩啦?”
“那叫約會!”
兩個小家夥叽叽喳喳,有種不老實交代就不肯善罷甘休的意思。幸好叢嘉佑早有準備,拿出半路買的新鮮布丁,輕咳一聲:“快看這是給哪個乖寶寶的?”
大海和星辰搶過紙袋往屋裏跑:“有布丁耶,我們去叫蘇老師下來一起吃。”
“哎?蘇老師還沒走嗎?”怡江疑惑,回來沒見人,她還以為老師已經走了呢。
“剛才還在跟爸爸說話。”星辰已經揭開了一瓶布丁的紙蓋,用小勺指了指樓上。
怡江擡頭,正好看到蘇喜樂下樓。
她穿了件很韓範兒的針織外套,梳蓬松的丸子頭,乍一看像大學校園裏随處可見的女學生。
“蘇老師,我們買了點小點心,跟星辰他們一起吃完再走吧!”
他們都知道蘇喜樂是個小吃貨,用吃的東西誘惑她總是錯不了,孩子們也很喜歡她在家裏多留一會兒,所以他們剛才買東西的時候就把她的份也算進去了。
沒想到今天蘇喜樂卻沒有被食物打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謝謝,但我還有點事,今天就先回去了。”
怡江端詳她:“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差?”
她欲言又止,樓梯口傳來叢嘉茂的聲音:“你們回來了?難得周末大家都在,不如我們中午出去吃?”
蘇喜樂肩膀倏的繃緊,又朝怡江笑笑:“那個……我就先不打擾了,星辰今天學了新的指法,麻煩你督促她多練習。”
“好,我想……”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一低頭,步履匆匆地往門外去了。
怡江狐疑地扭頭看了叢嘉茂一眼:“發生什麽事了嗎?蘇老師怎麽有點怪怪的?”
叢嘉茂笑得溫和如水:“今天看她給星辰上課引入了巴赫的複調練習,我覺得有點早,下課就跟她聊了聊,可能話說重了,惹她不高興。”
畢竟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臉皮薄經不起說也是可以理解的,況且她之前跟他們也都相處得很融洽,從沒産生過龃龉,怡江本來可以不當回事。
但近來對叢嘉茂的了解,讓她感覺這是一個心有七竅、思慮比海深的男人,你永遠猜不透他藏了什麽招,所以她心裏還是存了些疑問。
再說蘇老師畢竟還是星辰和大海的幼兒園班主任,一般家長都是要捧着哄着老師的,萬一把人給得罪了,對兩個孩子也不好。
怡江用家裏的面包機做了些肉松和豬肉脯,又用低筋粉混黑米粉做了雞蛋卷,都是易儲存又好吃的小點心,分門別類用樂扣盒子裝好了,趁去接星辰大海放學的時候給蘇喜樂送過去。
兩個孩子仍是留到晚托時間,怡江一進去就有個小小的身影沖進她懷裏:“姨姨!”
“小美?你回來了?”怡江驚喜地攬住她,捧着小臉看了看,“好像曬黑了哦,也長高了,最近有沒有乖乖吃飯?”
小美乖巧地點點頭。
“你媽媽呢?”怡江帶了點小心地問,“有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小美眼裏的神采果然霎時就黯淡下去,垂下眼說:“沒有,媽媽沒回來。”
“那她留在泰國了?”
“不知道,爸爸不讓我問。我聽到他跟其他叔叔說,媽媽死了……姨姨,我媽媽肯定沒死,對不對?”
怡江第一反應是責怪伍哥,又在孩子面前說這種氣話。但看着小美的神情,不知怎麽的,腳底升起一股不祥的涼意,直竄到背上來。
星辰和大海背着小書包跑出來,蘇喜樂跟在後面。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荷葉邊襯衫和高腰長褲,外搭一件長款的西裝背心,難得穿得這麽鄭重,仿佛等會兒要去見什麽人。
怡江回過神,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蘇老師,我自己在家做了些點心,給你帶了些,你留着慢慢吃。”
“不不,不用麻煩了,我……我自己會買的。”
“沒關系,一鍋出爐就是這麽多,小朋友也吃不了,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嘛!”
蘇喜樂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
怡江心裏那點疑問在擴大。
孩子們進入這個私立幼兒園之前,她也看過很多給老師送禮的段子和傳聞,什麽購/物/卡低于兩千塊拿不出手啦,孩子拎着GUCCI、LV的購物袋去送給老師啦……但真到了蘇喜樂班上,孩子們家庭雖然都非富即貴,但怡江跟江遲遲和其他媽媽們交流下來,得知她是從來不收這種禮物的,對孩子們也是一視同仁。
頂多,也就是像他們之前那樣,家裏烤的小點心、小零食會給她送一些。蘇老師身材窈窕,卻是個小吃貨,大家都摸清了這一點,逢年過節或者家訪的時候當個心意還是必要的,她也不會拒人千裏。
尤其她跟叢家好像有種特別的親近感,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怡江吃不準是不是那天叢嘉茂真的說了什麽得罪她了,于是說:“蘇老師,那天你來上課我不在,是不是在溝通上出了什麽問題?孩子爸爸之前大部分時間不在國內,對孩子們的教育可能比較關切,如果說了什麽讓你不舒服的話,一定也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你誤會了,他沒說什麽,是……是我的問題。”她耳根都紅了,垂下眼沉默一會兒,才說,“其實我剛遞交了辭職信,這個學期結束,我應該就離開幼兒園了,不再當星辰他們的班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