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霎那心動
在郭聖通的刻意引導之下,劉秀招降真定大軍的事情進展的十分順利。真定王本就徘徊在王郎和更始政權之間猶豫不決,如今下了決心,又看到劉秀如此仁義寬厚,一時間倒也輕松起來。而劉秀确定了真定王歸附之意,又意外的驗證了自己的高潔傲岸,更是十分得意。
當下,氣氛又酣。因正殿的酒水宴席被郭聖通一刀劈碎,越發顯得大殿之上杯盤狼藉,一派肅殺。真定王索性領着衆人去偏殿交流,就河北現如今的軍事、吏治、豪強大戶等等方面高談闊論,一點一滴的定下了真定大軍歸附劉秀之後的作戰細節。
世子劉蕃站在一旁,靜靜觀看。看見衆人的興致越來越高,自覺插不進話,便抽身出去。吩咐正在清掃的下人再次備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大司馬一行。
時辰不大,酒宴齊備。劉蕃靜悄悄的回轉偏殿,湊到真定王跟前說道:“父王,酒宴齊備,還請父王并大司馬一行回到正殿入席。”
衆人聞言,心下一愣。真定王眼帶贊賞的看了劉蕃一眼,起身說道:“大司馬遠道而來,一路風塵疲憊,車馬勞頓。本王已然備好了酒宴,請大司馬一同入席。”
劉秀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說着,兩人率先進了正殿。其餘諸将跟在兩人後面魚貫而入,按照品級賓主紛紛落座。
真定王雄踞真定府數十載,本身又是西漢藩王。自然財力雄厚,因此酒宴之上的菜肴和酒水俱都十分珍貴。瓊漿玉液,水陸八珍擺滿長幾,劉秀麾下衆人因王郎派兵窮追不舍已然風餐露宿好些日子,就算後來占據了堂陽、育縣乃至昌城、鄗城等地,也是準備軍事居多,哪裏享受過這樣肥美的菜肴。當下推杯換盞,你來我往,氣氛越發的濃烈了。
酒過三巡,飲宴正酣。真定王劉揚興之所至。竟然親自擊築奏樂,場中的氣氛霎時間沸騰起來。
而在這樣的熱鬧喧嚣之下,一身黑色曲裾的郭聖通手握杯盞跪坐在面西下首第二張席位上,神色莫測而疏離,默默的不知在想什麽。
她的上首便是真定王世子劉蕃,瞧見自家妹妹如此模樣,劉蕃擔憂的皺了皺眉,湊過身子低聲問道:“你想什麽呢?”
郭聖通回過神來,神色淡然的看了劉蕃一眼,道:“沒想什麽。”
劉蕃猶豫的看了郭聖通一眼,又扭頭看着對面席位上談笑風生的劉秀,低聲說道:“莫不是你放不下大司馬,所以心中抑郁?”
郭聖通瞪了劉蕃一眼,開口說道:“大司馬輕車簡從,出巡河北。沒有重金利誘本地豪強,也沒有漢軍重兵作為依托。僅靠賢名恩德懷柔天下,打下此番功業,本座自然敬服不已。然則這種敬服是對英雄造時勢的佩服,與兒女私情無幹。”
劉蕃心下也認為以郭聖通的品性,未必能看得上已有家室的劉秀,他适才一番話語,也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當下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聖通放心,以你的資質,有的是英雄豪傑前來說親。父王和我一定給你好好把關,定要選個不世出的英雄,才配得上我們的聖通。”
郭聖通臉色一凝,鳳目微眯,語帶威脅的說道:“我的事情不用你們插手。”
“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找不到好的婆家。”
“那又如何?”郭聖通滿不在乎的舉起酒樽湊到唇邊一飲而盡,随口說道:“興許我哪日帶着大軍出征,在路上就遇見一個風華美少年,然後我便搶回來做夫君呢!”
劉蕃一時語噎,滿臉敬服惶恐的看着郭聖通。
這種話都能随口說出,自家妹妹,果然是與衆不同。
坐在上首的真定王瞧見自家兒子和侄女兒竊竊私語的模樣,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你們兩個私下說什麽呢?聊的如此興高采烈,不如說來聽聽,叫我們也樂呵樂呵。”
而酒席上言笑晏晏卻一直留意着郭聖通舉動的劉秀聞言,也饒有興味、光明正大的看了過來。
說實話,對于這樣一個武藝高強,以一介女流之身在河北創下赫赫威名的真定殺神,劉秀還是十分好奇的。只不過之前真定王霸道威逼,恃強要挾讓劉秀對郭聖通沒了好感。但是現下形勢逆轉,沒了停妻再娶的壓力之後,劉秀天性中對優秀者的好奇,對于人才的激賞又占了上風,讓他不由自主的留意着郭聖通的一舉一動。
劉蕃聞言,一臉尴尬的說道:“沒讨論什——”
郭聖通持遵漫不經心地看了劉蕃一眼,淡然說道:“哥哥以為,大司馬賢名恩德傳遍天下,河北諸縣百姓莫不跟從依附,現如今麾下兵将也有數萬。然則兵将驟增,恐怕糧草後勤跟不上。我等正商議着是否要資助大司馬一些糧草軍備。”
面東而坐的劉秀等人聞言,不由得眼睛一亮。
真定王沉吟片刻,豪爽一笑,揮手說道:“真定府既然歸附大司馬,此等小事自然不在話下。只是糧草軍備之事雖小,但卻涉及重大,不可輕忽。本王就将此事全權交給蕃兒和通兒處理。有什麽事情,你等自去尋大司馬商議就是。”
劉秀立刻舉杯笑道:“多謝真定王襄助。世子心思缜密,秉性熱忱磊落,在下敬服不已。”
劉蕃臉上一紅,讪讪的看了郭聖通一眼。他自然曉得這是郭聖通出手相助,否則以他的經驗,哪裏會想到這個。當下舉樽遙敬劉秀,默不作聲的将酒水一飲而盡。
真定王見狀,也舉着酒樽還禮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真定王如此盛情,解人于危難困頓,劉秀自然銘記在心。當下越發真誠的同真定王等人推杯換盞。酒宴一直延續到深夜,方才賓主盡歡,盡興而散。
接下來的時間,郭聖通便被劉蕃拉着去大司馬那裏商讨準備糧草軍備之事。因葉傾城當初是魂穿郭聖通,雖然本命武器青霄刀銘于靈魂,只要功力恢複便能喚出。但是她為了避嫌,還是将一些家族秘傳的冶煉造兵之法透露給真定府大軍指定的鐵匠知道。叫他按照青霄的模樣打造了一柄寶刀,混淆視聽。
因這緣故,真定府将士們的兵器卻是比時下的鐵器鋒利得多。這也是真定大軍威懾河北無人招惹的原因之一。
而被王郎追兵追的狼狽逃竄,到如今勢力方顯的劉秀看到此等兵器,自然是欣喜若狂。越發感激真定王的援助之情。就連其麾下的李忠、朱佑等大将,見到這些兵器也愛不釋手,喜歡不已。
負手站在一旁的郭聖通見此情形,唇角細不可查的彎了彎。她自幼研習刀法自然,對于兵器更是愛之如命。怎耐她所處的世道太過開放,人人崇拜熱武器,而對于刀劍等物的迷戀早就消失殆盡。現如今看到了這一幫對着冷兵器欣喜若狂的将士們,她怎能不高興?
劉秀回頭,恰好看到了郭聖通極其淡然的這一抹笑容。在深秋清涼的日光照耀下,越發襯得其人潋滟如秋水,靜美若秋葉。
歷史上的郭聖通本就長得嬌媚明豔,俊美非常。只不過葉傾城奪舍之後,氣質太過淩然鋒利,到讓與她打交道的大部分人不敢正視。
而現如今郭聖通無意識的這一抹笑容,就好像冬雪消融後的春水一般,雖然依舊凍人神骨,但寒澈冷冽之下的溫暖恬然,倒也一閃而現。
劉秀神思恍惚的愣神半晌,灼灼的視線自然引起了郭聖通的注意。
收斂了唇邊的笑容,郭聖通一臉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劉秀,淡然問道:“大司馬心中有何顧慮,不妨直言。“劉秀回過神來,有些尴尬的勾了勾嘴角,掩飾道:“在下聽聞,這些兵器的鍛造之法乃是郡主發明的。一時間敬佩不已,倒有些愣神了。”
說着,又忍不住的贊嘆。“沒想到郡主一介女流,不光熟知兵事,武藝絕倫,竟然連鍛造之法都如此精通。我輩須眉實在汗顏。”
“古人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熟谙武藝之人,必然也通曉武器之事。愛好美食之人,必然對于珍馐做法了如指掌。研習某一種學問到了極處,自然會觸類旁通。這便是所謂的世間大道,殊途同歸。”
郭聖通說到這裏,微微一笑。“因此大司馬心懷大志,寬厚仁德,自然是知人善用,廣納賢良。我輩于此時依附大司馬,他日必得富貴。實乃幸事。”
劉秀此生聽過無數人的贊美和奉承,早就習以為然。然則不知怎麽回事,今日聽了郭聖通一番不鹹不淡的誇贊之後,卻恍若毛頭小子一般,竟然有些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感覺。
不過他為人老練,城府頗深。心中哪怕波瀾乍起,一時間外人倒也看不出來。當下平穩了一番思緒,剛要開口說話,便見真定王府的下人騎馬過來,行至十步之遙,翻身下馬,走到跟前躬身說道:“見過大司馬,郡主,各位英雄。王爺已經備好了酒宴,給大司馬及各位英雄們送行。”
劉秀聞言一愣。此番真定王歸順并出手援助糧草軍備,一番整合,劉秀等人在真定府滞留了十日之多。現如今一切齊備,他們自然也要回轉鄗城。而真定王出于地主之誼,自然要好好款待一番,将人樂呵呵的送走才是。
劉秀聞言,心下一緊。心念大局,歸心似箭的他聽到這話本該高興才是。可不知怎麽地,劉秀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郭聖通,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了一絲失落悵然。
一旁的郭聖通見狀,誤以為劉秀是在征得自己的同意,當下拱手說道:“大司馬,請!”
劉秀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拱手說道:“郡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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