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都城破(上)

是夜,月涼如水。

曾經喧嚣熱鬧過的城市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愈發靜谧。深秋的夜裏,除了偶爾兩聲秋蟬的鳴叫和樹影婆娑的沙沙聲響,幾乎再無他聲。

信都城內的一座豪宅裏,馬寵摟着新納的侍妾,睡得正酣。滿室月光傾灑,照着室內的淩亂,兩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內室,看着拔步床上好夢正酣的一對男女,細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蕭哲輕嘆一聲,主動上前,推醒了馬寵。

睡得正香的馬寵陡然感覺到外人的推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低聲而又淫靡的笑道:“我的小娘,難不成一夜——”

蕭哲順勢将地上的衣衫攢成一團塞進了馬寵的嘴裏,然後笑眯眯的說道:“我問你兩個問題,你老實交代,不然的話……”

蕭哲說着,身子一側,将手持青霄的郭聖通讓到了馬寵眼前。

馬寵眼珠子一轉,立刻乖覺的點了點頭。

蕭哲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筒,将塞子打開,倒出一粒藥丸放在掌心,然後将馬寵口中的衣衫拽了出來,将這裏藥丸扔進馬寵嘴裏,有點了點他的喉結,馬寵下意識的張嘴,藥丸立刻順着喉嚨滾入馬寵的體內。

馬寵大駭,連忙出聲呼救,卻發現自己用盡全力,也只能發出嘶啞的低吟。

蕭哲滿意的點了點頭,搖着紙扇說道:“你放心,我是個心慈手軟的好人。我最不喜的便是雙手沾染血腥。因此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保你性命無憂。”

馬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神色驚恐的看着蕭哲,半晌,乖乖的點了點頭,低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從何而來,有什麽目的?”

蕭哲歪了歪腦袋,一臉鄭重的說道:“我叫玄奘,從東土大唐而來,往西天取經。路徑貴寶地——”

身後郭聖通冷言說道:“說正經的。”

“好吧!”蕭哲順從的勾了勾嘴角,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要知道王奔囚禁的漢軍家眷們被關押在何處?”

馬寵悚然一驚,低聲問道:“你們是大司馬劉秀的人?”

蕭哲一個彈指,馬寵驟然感覺體內一陣鑽心的疼痛,仿若是有個小蟲子在經脈血液之中不斷亂竄,疼的他臉色發白,汗如雨下。

蕭哲笑眯眯的說道:“時間緊迫,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馬寵忍了半日才覺得體內如潮水般的疼痛慢慢消除,當下不敢再耍花樣,立刻回道:“那些漢軍家眷都被關押在牢中。”

蕭哲和郭聖通對視一眼,然後又開口問道:“信都大牢在哪兒?”

馬寵一臉蒼白的說出了信都大牢的具體位置,然後忍不住求饒道:“兩位好漢饒命。我也是逼不得已——”

郭聖通沒容馬寵把話說完,手臂一揮,用刀背震暈了馬寵,低聲問道:“你怎麽會下蠱毒的?”

“上輩子到處亂竄,和一個苗疆的姑娘學的。”蕭哲眼睛微彎,輕描淡寫的說道。

當日為了刺殺柳無情,下毒暗殺,幾乎人類能想到的方法都被他試了個便,下蠱也不過是其中的一項小技藝罷了。

郭聖通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這也算是你的保命手段,要不要殺他滅口。”

蕭哲搖了搖頭,“沒必要。還是将人留給任光處置吧!”

只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問罪于馬寵等叛逆,才能彰顯漢軍的正義之處。如此一來,也就方便任光更加名正言順的接管信都城。這樣的順水人情,蕭哲還是很樂意做的。

郭聖通意味深長的看了蕭哲一眼,颔首應道:“既如此,我們就去大牢吧!”

蕭哲颔首微笑,兩人身形一晃,靜悄悄的離開了馬家大宅。

信都大牢坐落在信都城的南部,離王奔大軍所駐紮的地方不過二裏。如若有人劫獄的話,兵器撞擊或者人馬厮殺的聲音會立即傳到王奔的大營中。或許正因如此,王奔并沒有刻意在大牢左右安排看守的将士。

此時已近夜半,萬籁俱寂,人馬勞頓。守衛大牢的衙役也都像往常一般,忽略了自己的職責,随意尋了個地方困覺去了。因此整座大牢雖然也同白日一般的陰森,但就像一只沒了犬牙的老虎,不堪一擊。

郭聖通收斂聲息,趁着夜色靠近大牢。月光傾灑一片銀輝,郭聖通可以清楚的看見大牢四周那些混吃等死的衙役們。她輕輕的抽出了腰間的寶刀,屏氣凝神的靠近每一個人……

一炷香後,守護在牢房外頭的衙役全被郭聖通悄無聲息的放倒,然後所有的屍體都被拖到了不顯眼的角落裏。

在蕭哲用一根鐵絲撬開了門上沉重的鐵索,又站在風口處倒了整整一瓶的迷藥之後,兩人便恍若無人的一路直行。陰森幽暗的大牢裏,時不時能見到趴在桌子上,或者幹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衙役,牢房中也躺着不少被迷翻的罪犯。

郭聖通打量着牢裏的景象,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這麽多人,也不知道誰才是漢軍的家眷。”

蕭哲搖了搖紙扇,從懷中掏出幾張卷綢,打開之後,卻是一幅幅畫像。蕭哲一臉自然的将這些畫像遞給郭聖通,開口說道:“來的時候叫任光找畫師畫的。也不知道這畫師的功底怎麽樣,能不能和本人對上。”

說話間,看着郭聖通淡然不語的看着他,立刻補充道:“這畫像上的人物乃是右大将軍李忠的妻子和母親,還有後大将軍邳彤的父親和妻子等。我想着這幾人乃是重中之重,只要找到了他們,其餘的都好辦了。”

郭聖通了解的點了點頭,随手拿過畫像,對照着牢房裏的囚犯一一細看。

一直走到了大牢深處,方才找到一個和畫像看起來有五六分想象的人。

郭聖通一刀劈開了牢門走進去。蕭哲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打開之後放到那老者的鼻端輕輕晃動。不過片刻,老者眼皮輕顫,漸漸蘇醒過來。

蕭哲手持畫像蹲在老者面前,笑容可掬的問道:“敢問老丈可是大将軍邳彤的家人?”

那老丈眨了眨眼睛,一臉狐疑的看着蕭哲。

蕭哲勾了勾嘴角,開口說道:“我們是大司馬麾下,前來救援信都的人馬。我們的首領乃是信都前太守任光。任大人老丈認得吧?”

那老者恍然,立刻拱手說道:“老朽正是邳彤的父親,這位是犬子邳丹。多謝兩位壯士援救之情。”

說到這裏,老者也不由得一臉狐疑的打量着牢房,目光來來回回檢查幾次,最終也只發現了郭聖通二人。

蕭哲并不在意老者的狐疑,反倒是一臉古怪的看着牢房內昏迷的另一個男子,居然叫皮蛋,呵呵!

郭聖通站在牢中,一臉淡然的問道:“敢問老丈可知,其餘的漢軍家眷都被關押在何處?”

“自然知曉。”那老者點了點頭,有些踉跄的站起身來。“我給兩位壯士引路。”

蕭哲見狀,順勢将那個皮蛋也救醒了。

信都王王奔果然是個粗魯傲慢的人,他奉王郎之命攻打信都,囚禁漢軍家眷以亂劉秀之心。這本是一招好棋。然而執行的人太過臭手,反而将這一樁好棋變成了臭棋。

歷史上的王奔就在長安漢軍馬武等人攻城的時候,将所有家眷押解到城下,大軍傾巢而出,威逼馬武等長安漢軍束手待斃。結果卻被馬武以雷霆般的速度斬于馬下。未及交鋒,主帥先喪。這樣的軍隊自然也沒什麽好果子吃。被馬武帶領的長安漢軍一個橫掃沖撞便潰敗而逃。馬武不但救下了被關押的漢軍家眷,還輕易而舉的收複了信都。

這樣一個主帥,在兵臨城下之時都不能有絲毫的警戒之心,如今,更是恣意輕忽。

因此郭聖通二人便在邳彤老夫和弟弟的帶領下,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所有的漢軍家眷。

而這時,郭聖通兩人卻有些為難的站在衆人之中。

事情進展的太過順利,反而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蕭哲的計劃中,此番入城原本是想打探一下漢軍家眷被關押的地方。然後讓三百近衛以蕭家商隊的名義混入城中,暫且潛伏下來。屆時五千大軍入夜後佯作攻城,城內的部分親衛趁機解救家眷。最後裏應外合,效仿馬寵之舉再次打開城門,放漢軍入城。

想法挺麻煩,可現實更骨感。

現下,僅憑他們二人便輕而易舉地将所有的家眷都救了出來。

蕭哲是真的沒有想到,囚禁漢軍家眷以作威脅之事如此重大,王奔竟然會輕忽至此。牢房內外除了少許值夜的衙役之外,竟然連半個看押的人影都沒有。

也許,是王奔太過自信。他從未想到,有人能突破信都城的嚴密防守,悄無聲息地進入城內。并且,還悄無聲息地救了人。

蕭哲擡頭透過狹窄的天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離天明還有一陣時候。他神情惬意的搖着折扇,歪着腦袋問向郭聖通道:“要不……我們直接殺上城門,将城外的漢軍放進來好了。”

郭聖通一臉默然的看着周圍的家眷,挑眉問道:“他們怎麽辦?”

蕭哲唇邊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看着周圍一臉激憤神情的家眷們,他十分惬意的拱了拱手,開口說道:“煩勞各位家眷,再耐心等待一個時辰。”

說着,從腰間摘下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邳彤的老父,柔聲說道:“這荷包裏頭,裝的是我保命的家夥雷霆霹靂彈。雖然一粒僅有彈丸大小,但殺傷力極大。扔在人群密集之處,一顆足以了斷百人性命。現如今我将這一包霹靂彈都交給老丈。老丈慎用。”

那老者将信将疑的接過了蕭哲手中的荷包。放在手裏掂量兩下。又打開荷包拿出一粒把玩,感覺只是比尋常的鐵丸稍稍重了一些,倒也沒有別的異樣。

蕭哲看着老者的動作,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開口囑咐道:“老丈慎重,這東西輕忽不得。否則,是要死人的。”

不論心中是否相信,老者面上還是一臉鄭重的謝過蕭哲。然後安排衆家眷們回到了原來的大牢最深處的牢房中。有一點蕭哲說的絕對準确,正所謂燈下黑,無人問。即便是大軍攻城,匆忙之間,應該無人會想到牢房之內會有什麽不對。

将衆位家眷安排好,蕭哲和郭聖通慢慢的走出了牢房。之前的迷藥夠這些衙役和罪犯呼呼睡上十二個時辰。因此蕭哲等人并不擔心會有人告密。在門口處又鼓搗了幾個越發陰險毒辣的陷阱之後,蕭哲這才心滿意足的和郭聖通往城門口走去。

夜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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