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張雅搖頭說道:“臣妾也不知道。只是這兩天一直懶懶的不愛動彈,也不怎麽吃得下東西。反倒是水果或者是那些酸酸甜甜的小醬菜倒是吃的很爽快。我想着應該是之前大魚大肉的吃多了,這會子清淡一些清清腸胃呢!”

劉秀聞言,略有些擔心的問道:“愛妃身子不舒服,可有召太醫看過?”

張雅搖頭笑道:“也不過是這兩日神思倦怠,又不喜歡吃些油膩的東西罷了,又沒有別的大症狀。我想着過兩日興許就好了,便沒有請太醫來瞧。”

頓了頓,又道:“當年在河北逃難的時候,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多大的罪沒遭過。如今的際遇同先前相比已經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是這兩日胃口不好,也興許是年節之下操心的事情太多,且靜養幾日就有了,也用不着請太醫——哪裏就那麽嬌貴了。”

劉秀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雖說如此,還是找個太醫瞧瞧方才安心。”

言畢,立刻傳旨派伺候的小黃門去請太醫過來。

蕭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湊到郭聖通跟前悄聲說道:“我怎麽瞧着這位雅貴妃頗有做戲的嫌疑?”

郭聖通瞥了蕭哲一眼,開口說道:“你只管安靜看戲就是了,哪來的那麽多話。”

蕭哲嘿嘿一笑,不再言語,也不再留意那邊的情況。只是體貼的為郭聖通夾菜,時不時囑咐着郭聖通多吃一點兒。

坐在兩人對面的林黛歆看在眼中,不由羨慕的說道:“大司馬夫婦果然是伉俪情深,恩愛有加,叫妾身等羨慕不已。”

郭聖通微微笑道:“這個倒不值一說。等樊将軍歸來後,想必夫人也當如此。”

林黛歆臉面一紅,臉面低下頭當做沒有聽見。

少頃,太醫在小黃門的帶引下躬身進入未央宮。劉秀立刻吩咐太醫給張雅診脈。太醫凝神細細診斷了半日,面上閃過一絲喜色,躬身跪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貴妃娘娘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此言一出,四周人愣了半日沒緩過神來。最終還是張雅自己問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本宮已經懷了陛下的孩子嗎?”

太醫躬身重複道:“回娘娘的話,娘娘腹中确實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只不過脈息尚淺,并不怎麽清楚就是了。”

張雅聞言,有些不放心的追問道:“那你怎麽确定本宮就是壞了身孕,興許是吃壞了東西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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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醫自得一笑,開口說道:“老臣雖然并非專長于婦症,但行醫數十年,最起碼的診脈還是不會有錯的。老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娘娘确實壞了身孕沒錯。”

劉秀聞言大喜,哈哈朗笑出聲道:“蒼天厚待,朕終于有後了!”

席位上的張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臉不敢置信的說道:“這是真的嗎?我終于懷上了陛下的子嗣?”

站在劉秀身後的陰麗華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纖細柔弱的嬌軀也有些搖搖欲墜。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柔荑死死攥在一起,在柔嫩的掌心留下一塊塊半月形的痕跡。潔白的貝齒死死咬着下唇,靜默不語。

正欣喜異常的劉秀上前攬過張雅的嬌軀,轉身的時候目光瞥過神色不振的陰麗華,旋即有些憂心的說道:“皇後是怎麽了,身子也不舒服嗎?”

陰麗華勉強笑道:“臣妾沒事兒,只是這兩日都這般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年節之下事情太多了。”

林黛歆眼中閃過一抹憐憫,颔首附和道:“可不是。才剛皇後還同臣妾等商量着為邊軍将士們趕制過冬的棉衣呢!皇後娘娘總說她是個婦道人家,并不懂得國家大事,能在這些小事上為陛下盡心,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

陰麗華立刻接口說道:“臣妾也是閑來無事,所以聯絡京中的命婦們為戰場上的将士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頓了頓,看着張雅依舊平坦的肚子嫣然笑道:“不過現在看來,還要為陛下子嗣昌盛綿延後代祈福才是。”

張雅唇邊勾起一抹潋滟的弧度,有些得意的躬身說道:“有勞姐姐費心。”

陰麗華強忍着心中的委屈和倉皇,柔聲說道:“怎麽會,我們都是一家人,妹妹太見外了。”

劉秀見狀,心中緩緩淌過一抹暖流,十分動情的說道:“麗華。這段時日辛苦你了。”

陰麗華嫣然一笑,蒼白的面上顯出一抹紅暈,柔聲說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福分。”

言畢,兩人相視一笑。劉秀開口道:“皇後賢良淑德,可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倘或因為操勞後宮之事而勞累壞了,朕該怎麽是好?”

一句話未落,又讓太醫給陰麗華診脈。“好好将養身子,也早日為朕誕下龍嗣才是正經呢!”

那太醫半跪在陰麗華面前診斷片刻,複又驚喜的說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後娘娘也有身孕了?”

“什麽?”

劉秀聞言喜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陰麗華也不敢置信的看着太醫。只是她的驚喜和詫異同之前的張雅比起來,要真實多了。

太醫躬身說道:“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已經懷有兩個半月的身孕。只是這一段時間來,皇後娘娘心神不寧,操勞過度又不善加保養,所以隐隐有體弱滑胎的跡象。微臣會給娘娘開一個安胎的方子,只要娘娘按方子吃幾副湯藥就好了。”

這樣的驚喜來的太過突然,衆人一時間都有些回不來神。最終還是蕭哲夫婦兩個起身恭賀道:“恭喜陛下雙喜臨門。”

劉秀方才緩過神來,哈哈笑道:“适才朕還羨慕大司馬的福氣。如今看來,朕的福氣也不薄嘛!”

蕭哲含笑奉承道:“陛下乃至國之天子,洪福齊天。自然要比我等有福氣多了。所以今日便雙喜臨門,當真是天佑吾皇。”

劉秀被蕭哲一番馬屁拍的越發盡興。當即吩咐宮俾将陰麗華和張雅面前的酒水菜肴都撤下,換上同郭聖通一樣的清淡菜色。又扶着陰麗華緩緩跪坐道席位上,柔聲囑咐道:“皇後最近也太不精心了一些。怎麽連自己有了龍嗣都不曉得。太醫剛剛說你操勞過度,神思不寧,倘或真的因為這個有了什麽事兒,這可怎麽是好。”

陰麗華也一臉驚喜的說道:“臣妾不過是沒想到這個罷了。今後一定會注意的。”

言畢,在劉秀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席位上。

一旁的張雅看着劉秀和陰麗華兩個言笑晏晏的模樣,面色微微一沉。

林黛歆掩口笑道:“這下子咱們大漢朝可真是熱鬧了。原本雅貴妃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就讓人覺得驚喜了,沒想到皇後娘娘竟然也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想來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宮裏應該有小皇子小公主滿地爬了呢!”

張雅聞言,臉上的神色越發難堪了。劉秀轉過身來,瞧着張雅的神色不對勁,不免開口問道:“愛妃這是怎麽了,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張雅勉強的勾了勾嘴角,搖頭說道:“可能是懷着身孕有些乏累,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來。”

至于究竟是因為懷孕而不舒服,還是覺得陰麗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不舒服,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欣喜若狂的劉秀立刻派人前往太後宮中傳話,只說宮中兩位妃嫔都懷了身孕,也讓老太太高興高興。得了消息的樊娴都立刻從長秋宮中趕了過來,神情激動,言語颠倒,看樣子也是興奮難耐的模樣。口內還不斷說道:“長安當真是個風水寶地啊!陛下才在長安定都多久,現如今皇後和貴妃都懷了龍種,可見是蒼天庇佑,國之大福啊!”

待得知太醫說陰麗華的身子有些虛弱,隐隐有滑胎的跡象。老太太頗為心慌的說道:“這可怎麽是好。要好好開個方子為皇後保養才是。她的腹中可是我們老劉家的嫡長子,不能有事啊!”

陰麗華一臉嬌羞的說道:“回太後的話,太醫說吃兩副安胎藥就好了,不打緊的。”

樊娴都依舊有些不放心,拉着陰麗華的手絮絮叨叨囑咐個沒完,恨不得立刻就拉着陰麗華回長秋宮将養到孩子出生才安心。

旁邊被冷落許久的張雅氣的連眼圈兒都有些紅了,一眼又一眼的看着跟在樊娴都身邊的劉秀,那委屈的小模樣叫人看着就心疼。

大抵是張雅身上的怨念太過嚴重,樊娴都和劉秀兩人終究發現了落在人後孤零零站着的張雅。劉秀臉上閃過一抹尴尬,立刻柔聲說道:“愛妃這是怎麽了?”

這種明知故問或者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話讓旁邊的蕭哲和郭聖通聽得直翻白眼。不過對于張雅來說卻是立竿見影的。果然,為了讓劉秀更加喜歡自己的張雅當真不敢胡攪蠻纏耍脾氣,只低頭說道:“沒什麽,臣妾是為皇後姐姐高興。皇後姐姐嫁給陛下這麽多年,終于喜得貴子,還是咱們大漢朝的嫡長子,當真是有福氣呢。雅兒很是羨慕。”

太後樊娴都起身走過來,拉着張雅的手笑眯眯的說道:“你也不必羨慕麗華,你也是個有福氣的人。好好保養身子為陛下生一個健康伶俐的小皇子,為老劉家開枝散葉的重任都擔在你們的身上了。”

張雅這才破涕為笑,羞答答的低頭不語。

郭聖通等人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只窺着衆人閑暇的檔口借口後宮兩位妃嫔都懷有身孕不好操勞為由告退離宮。劉秀等人都忙活着安撫陰麗華和張雅,也顧不得郭聖通等人,旋即派人送三人出了皇宮。

等到引路的小黃門按着原路返回宮中複命,林黛歆左右瞧了瞧,方才低聲說道:“真是好運氣啊!”

郭聖通看了林黛歆一眼,低聲提點道:“她現在是你的小姑子,也是大漢朝的貴妃娘娘,你差不多就行了。難不成還想借着樊崇夫人的身份同她作對嗎?”

林黛歆恹恹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哲也道:“你如今剛剛嫁入樊将軍府,根基尚淺。若實在不喜歡雅貴妃的為人,倒也犯不着和她針鋒相對。她現下是立足不穩又忙着生孩子沒空搭理你,真要是等她緩過氣兒來,只用身份壓制,你也是要吃虧的。”

林黛歆不服氣的撇嘴說道:“她在宮中盛寵不衰,還不是仗着阿崇在外頭打仗立下的汗馬功勞。我現如今是阿崇的夫人,她敢把我怎麽樣?”

郭聖通嘆息說道:“你也說她靠的是将軍樊崇,可不是樊崇夫人。屆時她只要打着關心哥哥的名號給樊崇塞兩個貌美年輕的小妾,你能怎麽樣?”

林黛歆啞然無語。

蕭哲開口勸道:“你還是先想着怎麽在樊将軍府站穩腳跟,再想其他吧。在這一點上,張雅可比你聰明多了。”

言畢,扔下若有所思的林黛歆,蕭哲夫婦兩個魚貫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蕭哲還是摟着郭聖通低聲笑道:“今兒這出戲當真是跌宕起伏啊,看得人眼珠子都錯不過來呢!”

郭聖通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如今兩個人都有了身孕,好看的還在後頭呢!”

一路閑言碎語一直到了大司馬府。蕭哲扶着郭聖通下了馬車徑自進入府中。繞過當面的彩色照壁便是寬闊的庭院,據說當年是西漢大司馬衛青的府宅。因得知女兒懷孕從真定趕過來的郭主從裏頭迎了出來,開口笑問:“怎麽這會子才回來,可是在宮中吃過午膳了?”

郭聖通搖頭笑道:“宮裏頭兩位娘娘都懷孕了,聖上正忙着安撫兩位娘娘,我們便告退出宮了。”

郭主接口道:“我已經吩咐廚房做好了飯菜在竈上熱着,你們倘或沒吃好,就再吃一頓。”

言畢,摩挲着郭聖通的脊背說道:“你現如今是雙身子的人,經不得餓,要注意多吃一些才是。”

郭聖通點頭,跟着郭主一道兒進了正堂,三人略吃過一些飯菜,方格各自回房安置休息。

宮中兩位娘娘同是懷有身孕的消息很快傳了出來。因劉秀剛剛定都長安,後宮妃嫔也只有陰麗華和張雅兩位。如今兩位都有了身孕,自然就沒人貼身伺候聖上。朝中便有大臣上奏請求劉秀提前選秀,以便有人服侍聖上。

劉秀剛剛登基,原本不欲興師動衆。何況目下陰麗華和張雅兩人都有了身子,心思難免更為細膩敏感一些。在這個時候劉秀大張旗鼓的挑選新人進宮,只怕這兩位的心裏都不會好過。現下政權剛定,百廢待興,劉秀本就沒有留戀後宮的心思,便推脫朝政繁雜,先不理會這些瑣碎事情。奈何朝中大臣們各有各的心思,俱都以皇家無私事,江山綿延子嗣振興乃是關系國祚社稷的大事兒,紛紛勸說劉秀三思。

劉秀當然覺得這件事情不好操之過急,不過太後卻考慮着後宮有家室身份的女人多了也是好事,至少免得有人仗着家世好就想尊卑不分爬到皇後的頭上來。只是這種話不好和劉秀刨開了說,遂開口勸解道:“大漢女子以溫婉賢淑為美,尤其是後宮中的妃嫔更不能吃醋小性兒。前朝高祖呂後、景帝栗姬以及漢武阿嬌廢後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你忍心讓麗華也攤上妒婦的惡名嗎?”

劉秀搖頭說道:“麗華向來溫婉大度,這只是朕自己的想法。朕不想在她們為朕生兒育女的時候還遭受這種痛苦罷了。”

樊娴都苦口婆心的勸道:“麗華和雅兒懷了身孕自然忌諱情緒低落,心懷抑郁。可是選秀一事也是歷朝歷代就有的舊俗,你現今除了是他們的夫君,還是大漢朝的皇帝。你所作所為,要為江山社稷考慮才是。”

頓了頓,樊娴都又道:“為什麽朝中大臣對于陛下選秀一事如此執着,不過是因為後宮也是前朝的一部分,他們需要用後宮來平衡前朝的某些事情罷了。你如今執意不肯選秀,看在他們眼中,恐怕就是你一意寵信樊崇。倘或朝中所有大臣都有了這種想法,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劉秀若有所思的沉吟不語。

樊娴都又勸道:“既然皇後和貴妃兩人同時有孕,陛下是應該挑選一些家世清白,性格柔順的女人進宮服侍。不過我朝剛剛在長安定都,天下還未大定,我朝也沒必要向前朝選秀一般興師動衆。你可以挑選一些自己目下信重的大臣家的女眷進宮就是了。好歹挑了三五個,也是對大臣們的交代。你目下剛剛登基,要考慮他們的态度。”

劉秀自然也明白樊娴都的考慮,當即點頭同意了。

樊娴都又去皇後宮中勸說陰麗華。她原本以為勸說這個一心一些喜歡自己兒子的女人會費些口舌,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去安撫因為懷孕而情緒大變的陰麗華。不過她自以為自己是為了陰麗華好,所以并不擔心陰麗華最終會怨恨自己,畢竟陰麗華也是個聰明的女人。

不過在這一點上樊娴都卻是有些計算錯誤。陰麗華雖然是個女人,當年也是對劉秀一見鐘情非他不嫁,也希望過劉秀能夠從一而終。不過世易時移,劉秀既然已經有了一個張雅,那麽再有一個李雅趙雅也屬平常。自己現如今懷着身孕不能服侍劉秀,而身為帝王的劉秀又怎麽可能一意孤行不理會大臣們的建議執意為自己守身?何況陰麗華現如今已經是皇後了,如今又承蒙老天庇佑壞了身孕,只要此番能夠一舉得男,劉秀便是再有幾個幾十個年輕貌美的妃嫔也影響不了自己的地位,反倒是張雅……

陰麗華冷冷一笑,既然自己最終都是守不住這個人的,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妄作小人,壞了自己在劉秀心中的賢良大度,反而為張雅那個賤人鋪平道路?

想到這裏,陰麗華便一臉恭順的說道:“太後說的是。是臣妾考慮不周,只顧着照顧肚子裏的龍嗣,全然忘了陛下也需要人貼身照顧的。只是臣妾向來體弱,太醫也說了為了養胎不得操勞讓臣妾好好将養。所以挑選新人入宮一事還請太後幫着臣妾多多籌謀。”

頓了頓,陰麗華意有所指的笑道:“聽說湖陽公主最近并沒有什麽事情,太後若是喜歡的話,讓湖陽公主幫襯着太後也就是了。”

樊娴都意味深長的看了陰麗華一眼。自古以來,挑選美女入宮服侍聖上從來就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兒,這是一個兩個勢力的利益結合。湖陽公主雖說是皇帝的妹子,但到底根基尚淺,比不得朝中的老臣。倘或能借此機會同那些世家宦官之族搭上線,對今後來說也是個好事兒。

樊娴都頗為感嘆的拍了拍陰麗華的手背,柔聲說道:“你永遠都是這麽善解人意。你放心,只要有婆婆在的一天,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陰麗華微微一笑,投入樊娴都的懷抱,低聲說道:“婆婆。”

自劉秀登基稱帝之後,她還是第一次這麽叫……

霎時間,兩人都有一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那個時候雖然生活艱難超不保夕,但大家同甘共苦,只覺得心比在這繁華冷漠的後宮要近的多。

有了太後樊娴的力挺和皇後陰麗華的理解寬容,劉秀對于選秀一事也沒有最開始那般心虛不安。都于是不過幾日間,劉秀便挑選了幾位戰功赫赫或者跟随劉秀是時日長久的大臣家的女眷入宮服侍。一時間莺莺燕燕的妙齡少女進入後宮,倒是給這偌大冷清的漢室宮廷平添了一抹活潑靓麗。

皇宮年夜宴的時候,這些個豆蔻年華正值妙齡的妃嫔們身裹绫羅頭戴珠翠紛紛端坐在席位上,一個個天真嬌憨貌美如花,叫人看得幾乎是眼花缭亂。越發襯得端坐在劉秀左右的陰麗華和張雅多了兩分後宮皇室的威嚴和穩重。

陰麗華一邊扶着肚子一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張雅的神色。自入宮以來,張雅便仗着年輕清性子活潑爽利在劉秀跟前大受寵愛,只不知如今憑空添了這麽多同樣“活潑天真”的姐妹,張雅的心中如何作想。

轉過頭去的時候又恰好看到蕭哲捧着杯碗勸郭聖通多進食的模樣,陰麗華眼中閃過一抹豔羨。陡然聽見劉秀在耳邊問道:“你在瞧什麽?”

陰麗華回過頭來,看着劉秀笑道:“只瞧着大司馬和郡主夫婦兩個,不論何時都那麽恩愛和美。”

劉秀聞言,哈哈笑道:“這個也是見怪不怪了。蕭哲這小子總是喜歡在大庭廣衆下炫耀和郡主如何的夫妻美滿,當初在河北的時候就恨得好多人牙癢癢。”

下面趙植等人聽到劉秀的話,不免接口笑道:“可不是,當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那時候恨得臣等總想着半夜偷偷去大司馬帳中暴打他一頓才好解氣。”

蕭哲笑眯眯說道:“如今爾等俱都接了家眷在身邊,倒也不必羨慕我們夫妻兩個了。”

“只是大司馬夫婦總是如膠似漆比蜜還甜的模樣,總是叫我們羨慕的。”林黛歆看了看身旁的樊崇,開口笑道。

樊崇順勢說道:“夫人是嫌我不懂得花言巧語?不過我向來是做到實處的。”

言畢,意有所指的握了握林黛歆的掌心。

衆人見狀,又是一陣哄笑。

今年是劉秀君臣在都城長安的第一年,衆多君臣瞧着未央宮中的繁華大氣,不免唏噓感嘆。自當年跟随劉秀執節河北,一路風餐露宿好幾次都是身陷險境九死一生,狼狽逃竄的當時哪裏會想到有今日的風光得意。

當真是滿堂朱紫貴啊!

尤其是還能攤着這麽一位能共患難還能共富貴的皇帝,衆人都覺得自己個兒舒坦極了。想到這裏,諸位朝臣紛紛舉杯向聖上敬酒慶賀,劉秀也來者不拒,不過片刻就有些微醺了。

酒過三巡,筵席之上的氣氛越發和樂融融,唯有張雅盯着下首一群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心裏不痛快極了。她越是不痛快,陰麗華就越是舒坦順意,雖然她自己心裏頭也未必就真的舒服了。

郭聖通覺得這宴會上的氣氛有些炙熱,便向蕭哲低聲說道:“我有些熱了,想出去走動走動。”

蕭哲立刻回道:“我陪你出去。”

于是兩人趁殿內衆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功夫悄悄走出大殿。今夜的夜幕高挂,繁星點點,晚風吹過,樹杈上的殘雪紛紛吹落,在宮燈的映照下美輪美奂,分外晶瑩。

同未央宮內的燈火通明,人語喧阗相比,宮外的寂靜顯得越發宜人溫婉。蕭哲和郭聖通兩人并肩站在白玉欄杆前,看着千百年來同樣神秘高遠的夜空,倏忽間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或許根本就不是錯覺,他們二人當真是走過了一生一世的距離。

郭聖通轉過頭來,看着夜色下眉眼精致氣質缱绻溫柔的蕭哲,低聲問道:“你會永遠站在我的身邊吧?”

蕭哲點頭。

郭聖通繼續問道:“你會只有我一個人吧?”

蕭哲繼續點頭。神色沉默而堅定。

郭聖通莞爾一笑,擡頭看天,幽幽說道:“不知怎麽地,今天看到陰麗華的模樣,突然心生感慨了。”

蕭哲伸出一只手臂将郭聖通攬在懷中,低聲說道:“你不是陰麗華,我也不是劉秀。我蕭哲這輩子只有郭聖通一個女人,永遠都不會變。”

郭聖通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悄悄握住了蕭哲的手,低聲應道:“我知道。”

蕭哲卻開口問道:“那你也會永遠站在我的身邊吧?”

郭聖通回頭看着一臉認真的蕭哲,也點了點頭。

蕭哲繼續問道:“你也會只有我一個人吧?”

郭聖通忍俊不住,伸手推了蕭哲一把,低聲喝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蕭哲正色說道:“我說的也不是笑話啊!娘子從前世到今生都這麽優秀,堪稱是萬千少男心目中的偶像,為夫也會擔心娘子有一天覺得我不夠好,移情別戀怎麽辦?”

郭聖通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怎麽會呢?”

一句話未落,看着笑眯眯不說話的蕭哲,不由得一愣。

是啊,怎麽會呢?

在這個戰亂紛擾又繁華古老的東漢呆習慣了,看多了男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還理直氣壯的模樣,她竟然也有了一種陌生而惶恐的情緒。竟然擔心起蕭哲的心意會不會轉變。那麽由此及彼,相信蕭哲心中也有不安和不确定吧?

想到這裏,郭聖通主動抱住了蕭哲,低聲說道:“我們都不會變,永遠不會。”

他們兩個人,是命中注定的羁絆,是跨越千萬年的緣分,既然老天爺扭轉乾坤也要讓他們兩人走到一起,那麽就注定了他們永遠都不會分離。只要彼此确定心意,那麽再多的世俗也不過是眼中浮雲,影響不到什麽的。

看戲看戲,自然是要冷眼旁觀,倘或把自己也牽扯到戲中杞人憂天,說出去當真是要笑死人了。

郭聖通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向蕭哲說道:“都是陛下兩夫婦鬧得。”

蕭哲也颔首附和道:“是啊!看多了他們的紛争,就連我們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意,你說他們還明白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麽嗎?”

郭聖通一愣,想着當初信誓旦旦要對陰麗華負責的劉秀,想着當初剛到河北時笑的一臉溫婉甜蜜的陰麗華,又想到适才在殿內看似默契卻隐隐有了生疏隔閡的一對帝後,不覺輕嘆一聲。

亂花漸欲迷人眼,從來功名利祿帝王權術總是最迷惑人心的。所以劉秀和陰麗華兩個人,如今還記得當初的願望和承諾嗎?

兩人在宮外站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蕭哲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恐怕他們會留意到我們不在殿內,我們先回去罷。”

郭聖通點點頭,和蕭哲相攜返回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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