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徐昊冉推開沉重的屋門,屋裏一片漆黑,沒有一丁點聲響。打開燈的開關,玄關處鞋架上一雙雙鞋子擺放得整整齊齊,不過第二層鞋架上留了兩雙鞋的空隙,那是周濟生經常穿的兩雙鞋擺放的位置。
真的離開了。不過才一天,徐昊冉就覺得家裏冷清得讓他骨子裏直發寒。
“我去華盛頓半個月。”昨天上午,正在京南大圖書館忙着幫聶汩整理資料的徐昊冉收到了周濟生不到十個字的短信。徐昊冉盯着手機上的這一排字,無聲地靠在書架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周濟生給了徐昊冉半個月的時間去考慮他們的未來,等周濟生回來,他和周濟生之間終該有個結果。
美國,華盛頓。
這座城市不如紐約耀眼繁華,但作為美利堅共和國的首都,其政治地位無可取代。在這個擁有衆多博物館與文化史跡,以及各種世界國際組織總部的城市,流淌着美利堅共和國三百多年的歷史。
當地時間下午2點,周濟生抵達了杜勒斯國際機場。
前來接機的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中國女性,名叫藺姍姍。藺姍姍是随父母移居到美國的華僑,父母都是華盛頓博仁醫院的醫生,父親藺遽是博仁醫院最有名的外科醫生,母親葛敏是博仁醫院內科醫師,藺姍姍從小跟随在父母身邊,耳濡目染,博士畢業後也進入了博仁醫院成為了一名兒科醫師。
“周先生您好,我叫藺姍姍。抱歉本來應該是父親來接您的,父親他臨時接到一個手術,只好我來接您了。”自小生活在華盛頓的藺姍姍舉止大方随和,外表嬌俏可人,但舉手投足間皆是西方人的熱情與開朗。
周濟生倒顯得有些尴尬,在京南的博仁醫院裏,雖然也有一些自來熟的小護士,但周濟生把她們當同事所以沒什麽顧慮,但是藺姍姍不一樣,她畢竟是陌生人,表現得太過熟稔反倒會失了紳士風度。
藺姍姍伸手要替周濟生去拖行李箱,周濟生忙謝絕了藺姍姍的好意。藺姍姍懸着手,咧嘴笑道:“周先生這裏可是美國,你要是太拘謹了,我可不知道該如何招待你了。”
面前的女生落落大方,被藺姍姍這麽一說,周濟生覺得自己的确太過局促了,周濟生松了松聳起了的肩頭,向着藺姍姍點頭道歉:“藺小姐說得對,是我太拘束了。”
藺姍姍嫣然一笑,幫着周濟生把行李箱放在了車後備箱,開車載着周濟生從機場往博仁醫院趕去。
“周醫生來之前接到我父親發的行程表了麽?”藺姍姍一邊開車一邊問。
周濟生把行程表存在了手機裏,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今天沒什麽安排,正式的行程安排是從明天開始。
“收到了。”周濟生把手機放回了西裝褲口袋裏,現在他沒法用手機。
藺姍姍點點頭:“行程表上沒有安排您參觀華盛頓的博仁醫院,父親叮囑我一定要帶您去看一看,今天您的行程沒有安排,不如就去看一看華盛頓的博仁醫院怎麽樣?”
“求之不得。”周濟生欣然點頭。
從機場到博仁醫院車程接近兩個小時,等周濟生到達華盛頓的博仁醫院時,醫院裏已經沒有什麽就診的病人了。夕陽的餘晖下,白色的醫院被染成了金色,顯得奢華而肅穆。藺姍姍引着周濟生從走廊內走過,這裏的環境與京南市內的博仁醫院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這裏多是西方人的面孔,而京南市的博仁醫院裏都是東方人。
拐過了幾個走廊,乘電梯上了三樓,周濟生跟着藺姍姍又走了幾分鐘來到了一間挂着用英文寫着“Doctor Lin”字樣的門牌的診室。藺姍姍敲了三下門,一位金發護士替藺姍姍開了門,藺姍姍向護士詢問藺遽的手術有沒有結束,護士搖頭說還需要一兩個小時才能結束。藺姍姍問周濟生要不要帶他參觀一下博仁醫院,周濟生點頭應允。
華盛頓的博仁醫院是京南市博仁醫院的總部,藺姍姍向周濟生說博仁醫院在日本、俄羅斯、英國、法國等發達國家都設有分院,京南市的那一家博仁醫院是唯一設在發展中國家的醫院。藺姍姍一邊帶周濟生參觀,一邊問周濟生知不知道為什麽博仁醫院會在中國選址,為什麽還會選擇京南市。周濟生思索了一下回道:“因為中國的醫學傳承有千年歷史,現在越來越多的國外醫學研究者注意到了中醫的效果,所以博仁醫院才會在中國選址。”
藺姍姍贊許地點頭,周濟生說得完全正确。“那知道為什麽選擇京南市麽?”藺姍姍又問。
這個問題周濟生倒是沒有想到答案,博仁醫院是在七八年前才在京南市建立的醫院,與京南市內的公立醫院無法相提并論,但在短短的幾年內,博仁醫院從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院一下跻身為京南市五大備受患者信賴的醫院之一,博仁醫院也是五個醫院中唯一的一個私立醫院,這一點讓京南市老牌的公立醫院的醫生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周濟生雖然是在博仁醫院工作的醫生,但是他也不能完全明白博仁醫院到底是如何在這幾年裏發展得如此迅速。
“周先生不如猜一猜,或許你猜的那個答案就是正确答案呢?”藺姍姍在自動販賣機裏買了兩罐熱咖啡,給了周濟生一罐。
周濟生接過藺姍姍遞來的咖啡,道了聲謝,淡淡地笑了笑:“我猜這答案應該在我們醫院的名字上。”
“願聞其詳。”
周濟生打開咖啡罐上的拉環,抿了一口咖啡,又想了一會才說道:“我們醫院的宗旨是博愛與仁心,不論患者何種身份都會公平對待,而京南大醫學院內傳承的也是這種精神。”說道此處,周濟生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來。若是二十多年前,或許京南大還是令周濟生向往的大學,但不知從何時起,京南大內的校訓漸漸地從上到下被人遺忘。院長的選任不是選賢任能,而是拉幫結派,連一些無辜的人也會被作為棋子利用。想到此,周濟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邊的淡笑變成了苦笑。
藺姍姍瞥了一眼忽然沉默下來的人,見周濟生眉頭緊鎖,藺姍姍不知周濟生想到了什麽。她搖了搖周濟生的胳膊,把人從沉思中喚醒:“周先生表情怎麽這麽沉重啊,美國人奉行不快樂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及時抛棄才是對生活的尊重。周先生您現在在美國,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周濟生被藺姍姍從感慨中喚醒,見對方樂呵呵地看着自己,周濟生也覺得自己或許太過杞人憂天了。
“抱歉抱歉,我好像把自己的情緒給帶到美國來了。”周濟生歉然地道。
藺姍姍搖了搖手,示意周濟生不要在意,她便繼續帶着周濟生參觀博仁醫院去了。
到了六點,藺遽的手術終于做完了。藺遽是典型的東方人,五官周正,看上去一板一眼又頗為儒雅。藺遽握着周濟生的手說京南大博仁醫院的陳院長極為看重周濟生,當年周濟生向博仁醫院遞出簡歷的時候,藺遽正好在京南市。他說當時陳院長激動地拿着周濟生的簡歷奔向藺遽所在的賓館,把周濟生的簡歷攤在桌子上,高興地話都說不清楚了。
周濟生赧然地回道陳院長太看得起他了,藺遽卻說陳院長可沒看錯人,周濟生已經快成為京南博仁醫院的招牌了,陳院長這次讓周濟生參加在華盛頓舉辦的醫學研讨會其實是想把周濟生推薦到美國的博仁醫院總部來,讓周濟生能在總醫院多學習幾年,回國後陳院長就可以把博仁醫院交給周濟生了。周濟生驚訝地說這事兒他一點都不知道,藺遽說陳院長是怕周濟生不答應才會沒告訴周濟生的,周濟生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與藺遽一家吃完飯,周濟生謝過了藺姍姍要送他去酒店的好意,一個人回到了租住的酒店。奔波了一天,周濟生覺得有些疲憊,沖完澡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左右了,周濟生打開筆記本,登上了□□發現徐昊冉的□□還在線。然而他卻沒有與徐昊冉聊上一句,他與徐昊冉彼此間都需要冷靜,現在他并不想立刻與徐昊冉聯系。
收了幾封郵件,又回了幾封後,周濟生關上了電腦。他仰躺在床上,想起下午藺遽說到的陳院長讓他到總部來學習的事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如今京南大的院長争奪正如火如荼,反觀他所在的博仁醫院裏,陳院長一心一意地要把周濟生培養成接班人。周濟生想,如果他留在京南大醫學院任教,也會如此輕易地就坐上京南大醫學院院長的寶座麽?恐怕不可能吧。
權利、野心、欲望,将一個純真的人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為了這些不擇手段的人。徐昊冉他能放棄這些麽?如果徐昊冉再陷下去,周濟生怕連拉他出沼澤的機會也沒有了。
“昊冉,希望這半個月你能想清楚。”周濟生祈禱着,也期待着大洋彼岸的人能夠徹底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