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徐媽媽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徐昊冉要去幫忙被徐媽媽從廚房裏趕了出來。徐昊冉知道母親是怕他看見自己的模樣難過,徐昊冉就沒再進去。
周濟生站在一旁,看着傷心的徐昊冉,心裏也難受。他在幾年前就經歷過被親人拒絕的痛苦,所以能夠切身地感受到徐昊冉的掙紮。
“帶我去看看你從小到大生長過的地方,如何?”為了讓徐昊冉心情好起來,周濟生提出了讓徐昊冉帶他出去逛一逛的建議。
徐昊冉不舍地看了一眼廚房,母親忙碌的身影在眼前來來回回,徐昊冉沉默了一會,站在周濟生身旁點了點頭。
這個小鎮并不大,從頭到尾走過來不過半個小時,小鎮的最前頭是一條通往縣城的馬路,過了馬路就是一條由長江延伸而出的支流的河流。兩人走過馬路,來到破舊的碼頭邊,說是碼頭,不如說是一個由三塊五米見方的石板簡單鋪就的臺階。碼頭邊停泊着一艘簡陋的烏篷船,船上一個老人佝偻着背,正将打到的幾條魚裝進一個水桶裏。
“李阿伯?”徐昊冉似乎是認識這個老人的,老人聞聲擡起了頭,努力辨認了許久才在快要消失的記憶裏翻到了喊他的人的面貌和名字。
“是昊冉啊,”李阿伯手中拎着水桶,老人顫巍巍地跨過船頭走上走上破舊的碼頭上,又盯着徐昊冉仔細地瞧了又瞧,“今年又回來過年了啊,你阿媽每年最高興地就是這時候了。聽說你帶了媳婦回來了,啥時候帶來給李阿伯瞅瞅,阿伯給她壓歲錢。”
徐昊冉看着老人對自己露出的笑容,躲開了老人殷殷切切的目光。李阿伯見徐昊冉不說話,以為徐昊冉害羞,農家人樸實,李阿伯并沒有對着徐昊冉窮追猛打地問東問西,只是說有空來他家裏坐坐,他的孫子李成棟今年也會從縣裏回來看他,讓徐昊冉別再像去年一樣錯過與李成棟見面敘舊。
等李阿伯走遠了,周濟生問徐昊冉李成棟是誰,徐昊冉說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周濟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徐昊冉連忙又補了一句:“他十年前就結婚了,孩子都七八歲可以打醬油了。”
“哦。”有時候對方的話是無心的,聽在另一個人耳中卻有另一番的滋味。與徐昊冉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徐昊冉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徐昊冉感覺到周濟生沉默了下來,此時日頭也将沉至山後,徐昊冉為了避開尴尬的氣氛,對周濟生說該回家吃飯了。
兩人按照原路返回,回家徐昊冉家的時候,徐媽媽已經做好了一桌菜:土豆燒雞、白菜炒粉絲、鹹肉炒青菜、紅燒魚,還有一鍋香濃的排骨湯。菜式簡單,足夠引得人食指大動。人剛跨入屋內,一股飯菜的香味就萦繞在鼻邊,周濟生看了一眼徐昊冉,心道徐昊冉的廚藝原來是師承母親。
徐媽媽見兩人回來,她雖然還沒将自己心裏混亂的感情給整理好,但她還是伸手邀周濟生與徐昊冉入座。
待兩人坐定了,徐媽媽給徐昊冉和周濟生各一雙筷子,又給兩人一人碗裏夾了一塊雞肉。
“謝謝伯母。”
“謝謝媽。”
聽見兩人的道謝,徐媽媽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顫,一股暖流自心底慢慢浮上,徐媽媽靜靜地看着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徐媽媽看不出一丁點不和諧。然而,徐媽媽還是不會接受,縱然這兩人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是他們真的能夠永遠地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麽?
整個飯桌上的氣氛沉悶而壓抑,吃完飯,徐昊冉要幫徐媽媽收拾碗筷,徐媽媽沒讓兒子幫忙,而是請周濟生幫自己收拾碗筷。周濟生給了徐昊冉一個安心的眼神,徐媽媽又安排兒子去後院燒些熱水準備他和周濟生的洗澡水,徐昊冉知道母親是故意支開他,應了一聲就去後院了。
徐昊冉對周濟生放一百個心,所以他沒有扶牆偷聽,他按照母親的要求來到後院去燒水,但他總忍不住去想母親會與周濟生聊些什麽。
周濟生幫着徐媽媽收拾碗筷,他以為徐媽媽會在徐昊冉離開後就詢問他和徐昊冉的事情,然而等了許久,徐媽媽都未開口。屋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碗筷的觸擊聲時不時傳來,叩擊在周濟生的心髒上,周濟生不願去催促徐媽媽,他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思索着徐媽媽會問他些什麽。與徐昊冉是怎麽認識的?對徐昊冉是認真的麽?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未來?還是……
“昊冉他對你好嗎?”就在周濟生思緒亂飛的時候,徐媽媽忽然開了口,問出的問題是周濟生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收拾碗筷的人一愣,足足有五秒鐘後,周濟生才回答徐媽媽:“很好。”
徐媽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接着她又搖了搖頭,有些心疼地說:“如果他真的對你好,你就不會愣一下了。”
“不是,伯母,他真的對我很好,不,或許該這麽說,就算他生氣我也覺得他對我很好。”周濟生連忙解釋,“我剛愣了一下是因為我沒想到您會問我這個問題。”
“為啥你會這麽認為?”
“因為……”周濟生又結巴了,幾年前他在父親周博面前振振有詞,現在他在一個溫婉的婦人面前卻啞口無言。
徐媽媽沒有催促周濟生,他把周濟生手中的碗筷接過,拿進了廚房。廚房裏傳來一陣洗涮聲,周濟生被這一陣聲音喚回了神,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飯桌,然後走進了廚房。徐媽媽見周濟生跟來,忙讓周濟生回屋裏等着,周濟生撸起袖子說他跟徐昊冉在家的時候都是他來洗完的,徐媽媽驚訝地看着周濟生,似乎是想不到這麽一個出身金貴的大少爺會做家務。
“徐媽媽您別這麽吃驚,我就算住在自己家也是我負責洗全家人的碗筷。”周博從小就鍛煉周濟生的獨自,七歲起讓周濟生獨自去上學,吃飯的碗筷都讓周濟生洗,等周濟生離家出走後,周媽媽曾經哭着對周博說要是小時候沒讓兒子那麽自立就好了,兒子也不會輕易地離家出走,周博卻連連搖頭,說周濟生要走他能攔得住麽。
徐媽媽這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鎮上,但是她還是從周濟生的剛才的話語裏聽出了一些端倪來。
“小周,你有和你爹媽說你和昊冉的事嗎?”
“有,”周濟生沒打算隐瞞徐媽媽,“他們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是啥時候的事了?”
“有四五年了吧。”周濟生也不大記得了,痛苦的事情他都不願意去記得太清楚,但是這件事情他又無法徹底地忘記。
徐媽媽百感交集地看着周濟生,周濟生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從小在大城市裏長大的孩子。他與徐昊冉不一樣,徐昊冉是從小過得是苦日子,也只身一人前往大城市裏打拼,徐媽媽放心地讓徐昊冉離開自己生活,但是周濟生不一樣,這麽個大少爺若是離開了父母,過得可是苦日子了。
“你很不容易吧,聽昊冉說你買了房子,還背了一身的債。”徐媽媽不知道城裏買房還貸是怎麽回事,她從上次徐昊冉的描述裏明白了一點點,認為周濟生買房的貸款是欠債。
周濟生搖頭,讓徐媽媽安心:“沒有,我今年就能把剩下的錢還完了。”
“昊冉沒給你出錢麽?”畢竟徐昊冉和周濟生住在一起,那套房子就算不是徐昊冉的,徐媽媽覺得徐昊冉也該幫周濟生分擔些房錢。
“我和他都沒考慮過這事,他過得開心,我就開心。”
徐媽媽擡頭看着周濟生,這個孩子的目光堅定不摻雜一丁點雜質,徐媽媽漸漸地被周濟生給感染,她挺喜歡周濟生的個性,心頭的疑慮漸漸地溶解了一些。
然而,這并不代表徐媽媽會答應他們。徐媽媽的心裏的疙瘩是不會因為周濟生的幾句話就解開的,兩個男人在一起過一輩子,這該有多艱難?
徐昊冉把熱水燒好了,他從後院跑回到前屋裏,見周濟生正在幫母親擦着洗幹淨的碗筷,徐昊冉懸着的心往下降了一些。
徐媽媽見徐昊冉回來了,讓徐昊冉帶周濟生去洗澡,徐昊冉帶周濟生去後院,走到半路的時候,他聽見周濟生問他:“你不問我和伯母談了些什麽嗎?”
“左右不過是我們的事情,謝謝你的努力。”徐昊冉停下腳步,對周濟生說。
“不該謝我,要謝就謝我們吧。”周濟生笑了笑,将徐昊冉攬進了懷裏。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管前路是否坎坷,他們都不願回頭了。
徐昊冉靜靜地靠在周濟生的懷裏,頭頂月朗星稀,明日應該還是一個晴天。他喜歡晴天,晴天總比陰天好,晴天能讓徐昊冉看清道路上的荊棘,讓徐昊冉能夠做好心理準備去為他選擇的道路開辟一條平坦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