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胃部的疼痛感越來越清晰,徐昊冉一手壓在胃部,漸漸地彎下了腰,雖然開着空調,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地冒了出來,滴在了他翻看的書頁上。

自從過完年開始,他的胃疼越來越嚴重,為了幫聶汩贏得文學院院長的位置,徐昊冉沒有時間去看,再加上一個人也不太注意飲食習慣,最近這半個月幾乎每天都會疼上一陣。徐昊冉每次胃疼的時候都會想,如果周濟生看見他這個樣子,肯定又要叮囑他去看醫生,不過徐昊冉又是自嘲一笑,最終還是會被徐昊冉以各種借口拒絕掉。

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汗珠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書頁上,徐昊冉連合起書頁的力氣也沒有,他只能将額頭抵在平放在桌上的胳膊上,倒吸冷氣。此時的他已經無暇再想任何事情,他的腦中只浮現出周濟生那一張焦急的臉。

“濟生……我想你。”

“昊冉!”徐昊冉昏厥之前,朦朦胧胧間他好像聽見了那個久違的聲音。徐昊冉想掙紮着擡起頭,然而他剛剛把頭擡起一點力氣好似瞬間抽空,然後額頭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徐昊冉!”周濟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徐昊冉所在的辦公室,推開門的瞬間就看見趴在桌上一手按住胃部的徐昊冉。徐昊冉的胃病是多年的沉疴,周濟生一見徐昊冉這般模樣就知道徐昊冉怕是胃病又犯了。

周濟生奔向徐昊冉身邊,将意識朦胧的人扶起,見徐昊冉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周濟生慌忙将人背起,并撥通了急救電話。

六月末,是學子們放暑假的日子,本該安靜的京南大校園卻在這個月末喧鬧了起來。不論是論壇上還是網線外,京南大的學生們都驚呼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樣的畫面。

在烈陽下,周濟生背着徐昊冉穿過偌大的校園,周濟生滿身是汗,腳步穩健且毫不猶豫,走在道路上的學子們紛紛自覺地給周濟生讓開一條路,有些人甚至焦急地跟了周濟生一段路,還有幾個男生幫着周濟生扶住他身上的徐昊冉,生怕周濟生一個脫力讓徐昊冉摔下來。事實證明,周濟生就算摔了自己也不會讓徐昊冉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救護車五分鐘後抵達了京南大的校門口,守門的老何本想詢問一番救護車司機為何會出現在此,然而他剛打開守衛室的門,就見周濟生背着徐昊冉朝着救護車跑了過來。

“哎喲!是徐老師!”老何二話不說按下了校門口欄杆的按鈕,給周濟生和醫生們讓出了一條道來。

護士們從周濟生的手中接過徐昊冉,讓徐昊冉躺在醫療推車上,周濟生向老何道了聲謝,然後跟着上了救護車。

徐昊冉的意識半浮半沉,他總覺得耳畔有人在不停地喚着他的名字,然而他似乎不想睜開眼睛去看那個喊他名字的人,徐昊冉怕再見到他,怕與他糾纏,因為他對不起他。

“濟生,我有話對你說。”陳院長面色凝重,他站在周濟生身後,猶豫了許久才叫了一聲周濟生。

從昨天到現在,周濟生已經守了徐昊冉一天一夜,他緊緊地握着徐昊冉的雙手,一刻也不願意松手。

聽見陳院長的聲音,周濟生緩緩地回過頭,見陳院長擔憂地看着他又點了點頭,周濟生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徐昊冉的手,跟着陳院長走出了病房。

陳院長背着手,沉默地往自己的診室走,周濟生見這是去院長診室的方向,周濟生猜到徐昊冉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待周濟生跟着自己走進了診室,陳院長将門鎖上,伸手讓周濟生坐下。周濟生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靜靜地等待着陳院長開口。

陳院長把一張CT片遞給周濟生,周濟生看了一眼,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陳院長是消化外科的首席醫師,昨夜替徐昊冉做手術的正是陳院長。陳院長試圖安慰周濟生,然而周濟生自己也是醫生,看見徐昊冉的CT片子就立刻明白了。

“是晚期,最多兩個月。”周濟生根據CT片下了判斷。

陳院長點點頭,周濟生的醫學水平已經快趕上他了,周濟生做的判斷并沒有錯誤。

“昨夜我替他打開胃部看了一下情況……”陳院長有些猶豫,雖然周濟生根據CT片子診斷出了徐昊冉目前的情況,但是CT片只能大概的反應出徐昊冉的病情,做手術是最能直觀看見徐昊冉胃部病變的情況,就算使用化療藥物也無濟于事。

瀕臨崩潰的感覺是什麽?周濟生此時就像一只腳踩在了懸崖邊,只要一陣風就能将他吹下懸崖。然而,真正快要跌入忘川的是徐昊冉并不是他,他只能隔着奈何橋看着在忘川中掙紮的人,無法伸出手來。

“對化療藥物也免疫了。”周濟生低聲問道,陳院長能聽得出周濟生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但其中起伏的顫抖還是暴露出了周濟生心中痛苦。

陳院長神色複雜地看着周濟生低下了頭,在陳院長的眼中,周濟生一直都不會消沉,然而此時的周濟生失魂落魄,陳院長走到周濟生身邊輕輕拍了下周濟生的肩膀,安慰道:“多陪陪他。”

周濟生獨自一人黯然地走出了陳院長的診室,待他回到徐昊冉的病房時,恰巧遇見了抱着包裹的徐媽媽惶急地挨着病房探頭尋找。

“伯母,您來了。”周濟生連忙迎上徐媽媽,替徐媽媽将洗得發白的布包抱在了懷中,布包有些沉,周濟生想這應該是徐媽媽給徐昊冉帶的滋補品。然而,徐昊冉連化療的藥物都沒法用了,再多的補品也挽回不了徐昊冉的命。可周濟生知道卻不能對徐媽媽說,一個母親這麽多年一個人将孩子拉扯大,眼看快要盼到頭了,結果卻是兒子得了不治之症,周濟生不知道該如何與徐媽媽說。

“小周,昊冉現在怎麽樣了,沒什麽事吧,怎麽聽說還開了刀了?”徐媽媽着急抓着周濟生詢問徐昊冉的狀況,昨夜周濟生打電話給徐媽媽的時候并不知道徐昊冉的情況非常嚴重,周濟生只在電話裏對徐媽媽說徐昊冉在博仁醫院需要做手術,徐媽媽連夜就趕了過來。周濟生心中苦笑,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徐媽媽,他并不想欺騙徐媽媽。

“伯母,您連夜趕過來吃過飯沒有,我先陪您去吃飯吧,昊冉還要一會才醒。”周濟生沒法去回答徐媽媽的問題,只得故意避開。

徐媽媽見周濟生避開了她的問題,心中咯噔一下,她雖然只與周濟生短短地相處過幾日,但徐媽媽了解周濟生并非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周濟生是一個很有活力的人,可現在的周濟生卻滿臉愁容。徐媽媽搖了搖頭,柔聲問周濟生:“小周,雖然我一直跨不過這道坎,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喜歡昊冉,真的想對他好的人。所以伯母求求你,告訴伯母實話,我不會告訴昊冉的。”徐媽媽祈求周濟生,就算兒子病入膏肓,她也想知道兒子的真實情況。

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關心與期待是不容亵渎的,周濟生心中也在掙紮,他猶豫過要不要告訴徐媽媽,但是當徐媽媽說出了這句話後,周濟生知道自己不會欺騙徐媽媽。

“伯母,我們換個地方說吧。”縱然他們現在離徐昊冉的病房很遠,他也不想被徐昊冉知道。

徐媽媽眼角溢滿了淚水,她輕輕地點了下頭,跟着周濟生遠離了徐昊冉的病房。

“胃癌?!”徐媽媽說完就捂住了嘴無聲地哭泣,她沒想到自小健健康康的徐昊冉會得胃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

周濟生不停地安慰着徐媽媽:“對不起伯母,當初我若是早些給他做檢查就好,是我的錯。”

徐媽媽哭着搖頭,這并不能怪周濟生,徐昊冉的脾氣徐媽媽清楚得很,自負有時候又不聽勸解,周濟生一直順着徐昊冉的脾氣。在徐昊冉的訂婚典禮上,徐媽媽一直在思考,如果換成了別人與徐昊冉在一起,恐怕早就分手了吧。徐昊冉如此的驕傲,他曾對徐媽媽說等他出人頭地了一定要把媽媽接到市裏來,他要成為京南大的教授、文學院長甚至是校長。可是現在,徐昊冉還是副教授,他還沒有成為教授,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不怪你,他是什麽個性我明白,他一直都沒聽你的勸告,是我沒教好他。”徐媽媽抽泣着說道。

周濟生和徐媽媽相視一眼,而後一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他們都要失去徐昊冉了。

徐媽媽說要去買一些洗漱用品,周濟生看老人家大熱天的從車站趕來,還沒休息過就又要出去,周濟生忙對徐媽媽說他去替徐媽媽買,讓徐媽媽多陪陪徐昊冉。徐媽媽點頭答應了,然而她覺得應該給周濟生和徐昊冉兩人更多的獨處空間。

這一年的夏天,對周濟生來說,灼熱的太陽似乎帶着利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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