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團子
六月天炎,燥得樹間的蟬拼命的鼓着自己的翅。
“知了……知了……”
“命噶……命命噶……命命命噶……”
各種蟬鳴混在一處,一聲聲,一陣陣,将二層小樓籠得密密實實。
紅木棱,碧窗紗。
婀娜的美人瓶不知被誰擺到了窗臺之上。
紅亮的釉色,細長的脖頸,豐隆的腰身,無需寒梅來襯已然足夠出色的瓶子裏插滿了鮮花。
黃,紅,蘭,紫,粉;單層瓣,多層瓣,大似拳頭,小若珠米,色彩紛雜,形态不一的花擠在一起熱鬧非凡。
深綠,淺綠,鵝黃綠,圓形,柳形,手掌形,花間襯着的綠葉,形态各異,枝枝叉叉。
瓶中的花束,別說沒有經過精心的打理,根本就是順手從野地裏扯來,随手丢進瓶裏的。
可正是這份貌似不精心的随意,令清麗,雅豔的瓶子添了活氣。
瓶中擠擠挨挨的花熱情的,努力的向着坐窗前,面向自己的少女點着頭,招着手。
少女生的粉面桃腮,兩道彎長的柳眉,一雙……黑潤的沒有距焦的眼。
少女根本就注意不到美人瓶裏的花與昨天的有什麽不同。
她的眼神空洞的就似一具沒有魂魄的傀儡。
“小姐,該回床休息了。”說話的是少女右邊的紅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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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姑娘的對過是位綠衣姑娘。
兩人均是柳眉大眼,一樣是雙丫髻,比甲搭襖裙的裝束若說不同,除了衣服的顏色,便是兩人給人的感覺,紅衣姑娘瞧起來明顯要比綠衣姑娘穩重些。
眼神空洞的小姐沒有反應,紅衣姑娘便與綠衣姑娘一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的胳膊,将她自座位上攙起來,扶到床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了下去。
扶着自家小姐坐定,一紅,一綠兩位姑娘又小心,輕柔的幫着少女理了理身上的衣褶。
六月的天,縱使開着窗,屋裏依然有些熱。
紅衣姑娘取過扇子,立在自家小姐的邊上便一下下的扇了起來。
“小姐,三皇子又來提親了,老爺直接把人攆出府了。”
綠衣姑娘立在桌邊,聽着紅衣姑娘的話,提壺的手一滞,牙便緊緊的咬進了唇肉裏。
“小姐,夫人一早就去廟裏上香。聽說廟裏來了位得道高僧。”
“小姐,今兒早王家又派人過來催大少爺與他家小姐的婚事了。”
……
紅衣姑娘邊扇邊說着。沒甚章法,沒頭緒,只是不停的喚着小姐。
倒水的綠衣姑娘終平複好了自己的情緒,端着水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小姐,喝點水潤潤喉。”
少女很是安靜乖順,由着綠衣姑娘扶着自己的後腦,将茶水喂進了自己的嘴裏。
綠衣姑娘的手法很是熟練。她一面小心的,緩慢的将茶水喂到少女的嘴裏,一面觀察着她嘴邊的情況,嘴裏還說着自己剛聽到的八卦。
“小姐,瑞王娶親了!聽說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呢。”
連立志終身不娶的瑞王的都娶妻了,這世上還有什麽不能改變的事情呢?
小姐,也快醒來吧!
碧兒的心思很樸素。
大夫說,小姐的身體沒問題了,她能不能醒來,只能靠運氣。
沈家小姐昏迷那麽久,醒來便嫁給了京中女子最想嫁的瑞王爺,在碧兒的心裏這便是鴻運當頭,沒得說的好運。
碧兒想讓自家小姐也沾上沈小姐的好運。
“聽說,為了娶到沈小姐,瑞王親自同皇上讨要的賜婚诏書呢……”
朱兒與碧兒懷着同樣的心思,她凝着已然不會沖着自己與碧兒露出笑臉的小姐,安靜的打着扇并沒有打斷她。
碧兒對沈安歌與李錦鱗的婚事知道的并不詳盡,她只是努力的将自己得到的零散消息傳達給眼前的若雲小姐,想到哪,說到哪。
“……她們都說沒看出來瑞王竟是這麽重情的人。碧兒卻不那麽想……”
“小姐!”朱兒容然激動的喊了聲。
原本靠在床邊無知無覺的江若雲向着碧兒的方向便折了下去。
女兒回門是喜事。
沒有外人在場,沈侍郎與李錦鱗把酒言歡,與尋常翁婿無二。
沈安歌瞧着連連舉杯,毫無王爺架子的李錦鱗,一顆心放下,又澀起,終還是輕輕的舒了口氣。
沈侍郎不是江相爺。沒有大權,沒有大材,亦沒大志。完全沒有值得別人拉攏的資本。
沈夫人優雅的拭了拭唇角,起身向着明顯放松下來的沈安歌伸出了手。
“走,陪娘說會兒話去。”
繁花如錦,草木葳蕤,豔麗的蝴蝶依在花間起舞,勤勞的蜜蜂依然有些分不清人與花區別追着沈夫人亂跑……。
三天不見,沈府依然是沈安歌離去前的沈府,只除了……
望着院中那樹紅豔似火的石榴樹,沈安歌懷疑自己進錯了門。
“那個是娘新種的……”
沈夫人突然俯身,直起腰時她的手裏便多了一只紅眼睛的兔子。
“團子!”
沈安歌驚喜的伸出手,将那只不停蹬着腿的小家夥從沈夫人的手中解救出來。
“好像變沉了!”
沈安歌低頭撫摸着懷裏的雪白團子,忍不住感慨了句。
“這一院子的花都進了它肚子,能不沉嗎?”
似聽懂了沈夫人的話,團子向着沈安歌的懷裏縮得更緊了。
沈安歌只覺不可思議。
她記得這院子裏原本放的都是盆花來着,團子這沒有花盆高的小身板,能夠得着嗎?
“不用懷疑,它是蹦着吃的!”
雪團子聽到沈夫人的話更加的不安意思了,大有鑽到沈安歌懷裏消失的意思。
沈夫人瞧了,一把将雪團子從沈安歌的懷裏提了起來,舉到自己的眼前斥道“少借機吃我女兒的豆腐!”
這話說的……
沈安歌眼瞧着沈夫人一本正經的将一只毛茸可愛的小兔子當成登徒子來訓斥,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娘”
“喏,娘說的是真的!”
沈夫人一臉嚴肅的,動作優雅的擡手,将可愛的雪團子肚皮下邊的某個邪惡的部位指了出來。
江相為人正直博學,卻并不是那種假道學呆板之人。
對于兒女的教育以仁義,知禮要,餘下的,常常睜只眼,閉知眼就過了。
江若雲在相對寬松的環境中長大。頂着端莊秀美名門閨秀的名頭,私下裏的性子比之尋常的女子已算大膽的,活躍。
饒是這樣,她依然紅了臉,有些不能直視沈夫人懷裏的小東西了。
沈夫人瞧着女兒被自己逗得滿面通紅的樣子,順手就把兔子塞進了她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