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百思不得其解的阮記掌櫃派了小夥計,悄悄過來餘年茶行買茶,然而還沒進門,便被李躍攔住了,呵呵一笑,毫不客氣地把人趕了出去。

茶行內有不少客人在買茶,有人問常修之道:“怎麽這上品毛尖和下品毛尖沒有什麽分別?”

常修之一邊記賬,一邊回道:“您若是覺得都一樣,那就買下品毛尖好了,您再仔細比對比對。“

那客人看了半天,果然還是買了下品毛尖走了。

及至午時,茶行內的客人才漸漸的少了,李躍笑呵呵地過來道:“想不到掌櫃的法子竟然這麽管用。”

常修之頭也不擡,在紙上算式寫得飛快,口中道:“是管用,只看能管用到幾時了。”

江寧給他們的方法,确實是将每種茶葉分為上中下三個價格賣出去,但是三種檔次的茶葉實際上都是沒有任何差別的,客人比較之後,自然是願意買下品茶葉,然而下品茶葉價格與原來的價格一樣,所以餘年茶行并沒有任何損失,這個小措施也不過是新瓶裝舊酒罷了。

但是阮記茶行并不知道其中的關竅,僅僅是憑自己的判斷,将自家的茶葉分為了上中下三種品質,價格仍舊參照了餘年茶行,然後問題就來了,當客人發現他們家的下品茶葉比之餘年茶行要劣質許多,價格卻又十分相近之時,自然會選擇餘年茶行了。

這種狀況持續了半個月,阮記茶行總算是反應過來,立刻又照着餘年茶行,将茶葉換了回來,然而此時已經晚了,客源一旦流失,想要挽回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餘年茶行又出了新招數的時候。

餘年茶行又推出了新的攬客方法,每當客人買的茶葉超過六鬥的時候,茶行會送一點小物件,比如茶碗茶杯,又或者泡茶的小器具,各式各樣,任君挑選,雖然都只是幾文錢的小東西,但是卻激起了客人的購買欲。

為此江寧做過調查,一般來說,客人來茶行買茶,買一次一般都是在五鬥以下,最多五鬥,五鬥茶葉可以喝上三個多月,那麽在客人看來,只需要再花錢買上一鬥,就能獲得免費的贈品,何樂而不為呢?

餘年茶行這廂生意眼看着日漸紅火,那廂阮記茶行急了,再次故技重施,也跟着出了送贈品的規則,由于他們的茶葉比餘年茶行便宜了那麽幾文錢,确實因此攬回了不少顧客。

然而緊接着,餘年茶行又出了累計購茶的方法,但凡在茶行累計買茶超過兩升以上的客人,日後再來買茶,一律按照八成價格算錢,超過四升以上的客人,按照七成價格算錢。

憑着這個辦法,餘年茶行算是保住了回頭客,任阮記茶行再是照抄,也沒有辦法了,畢竟無論是哪種手段,餘年茶行都占盡了先機,他們也只能跟在後邊吃點漏下的。

轉眼年關已過,禦昭二十八年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與此同時,北方持續了兩個多月的戰事,捷報頻頻,帝心大悅,大力獎賞了邊關有功将士,國內上下因戰事而帶來的緊迫感頓時消失無蹤。

三月上旬,江寧帶着李躍一同前往越州縣府附近各大茶鄉,向他們訂購今年的茶葉,一概簽了契紙,原本也有其他茶商競争,但是唯有餘年茶行一家願意提前給出三成的定金,力壓衆人,一舉拿下了越州地區大部分的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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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江寧正與張公在院子裏喝茶,忽然院門被叩響,外面傳來李躍的聲音:“張公,我家掌櫃在不在?”

張公應了,李躍便推了門進來,向江寧道:“方才知州府上遣人送了信來,我擔心是什麽要緊事,趕緊過來了。”

他說着,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來,江寧接了,當場便拆開來一看,原來是師天華寫的,信中邀請江寧前往上京,說要給他一個大的驚喜,讓他趕在中秋之前到達上京,然後信中末尾還對江寧的酒念念不忘,讓他此番若是去上京,一定要帶上幾大壇子才好。

四月清明過後,第一批茶葉已經炒制出來了,江寧帶人将茶葉收了回來,同時将款項全部付清,茶葉仔細裝了箱,分為三批,一批還是賣往錦州王記茶行,畢竟去年簽了契本的,還有一批在餘年茶行賣,最後一批,江寧準備帶往上京。

茶葉裝好之後,仍舊是李躍帶着商隊上路了,過了幾天,江寧去了一趟茶行,常修之正與夥計在點貨,江寧問他道:“你想要回老家看一看嗎?”

常修之聞言一怔,江寧又道:“商隊前往上京的時候,會繞路去宿州一趟,你要不要随行?”

常修之略一思索,便向江寧拱手道:“那麽就多謝掌櫃了。”

既然常修之要随行,那麽茶行就勢必要再找一個管事,招人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一時間倒是有許多人前來想要碰碰運氣。

江寧經過幾番挑選,篩去了大部分不太适合的人,又篩去其中對茶葉一竅不通的人,最後只剩下了兩位,一個是名叫郭同的中年人,從前在曾記的一個茶樓做管事,江寧見過他,正是當年退了茶客一半茶錢,把人趕出去的那位。

另一個就有點意思了,是一個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名叫劉志,對茶葉很精通,說起話來也是有條有理,江寧問的一些問題基本上都能答出個一二三來,據他所說,曾經也是在別處的茶行做過的。

雖然他很符合管事的條件,然而江寧最後還是拒絕了,他有點着惱,氣憤追問道:“不知江掌櫃想要找個什麽樣的人做管事?莫不是在耍着我們玩?”

他說着話時嚷嚷得很大聲,旁人聽見了,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望過來的目光帶着些許不善,江寧笑而不語,常修之開口嘲道:“你若是今日早上自個警醒點,不從對面阮記茶行後院出來的話,我們或許就信了你了。”

最後那劉志灰溜溜地走了,衆人也盡皆散去,江寧微微皺了眉,對常修之道:“再找一找。”

常修之應了,這時,門外進來一個漢子,高高壯壯,進門差點撞着門框,跟鐵塔似的站在跟前,幾乎能投下一片陰影,江寧和常修之登時有點被震到了。

那大漢打量了茶行一眼,問江寧道:“你便是茶行的掌櫃?”

江寧緩過神來,點點頭,道:“不錯。”

大漢又道:“聽說你們茶行招管事,掌櫃看看我如何?”

他說着,還攤開了手,讓江寧好好打量,江寧頓時有點無語,這又不是招模特,你還轉上一圈是作甚?

他強忍住笑,問道:“這位……”

大漢接口道:“我叫陸福。”

江寧從善如流:“請坐,你可懂茶葉?”

陸福大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聽了這話,便回道:“我從前是做屠夫營生的,每日也喝上一缸子茶,雖說對茶葉不算精通,但是好歹也識得幾樣,再者,論斤稱兩,我敢說沒有人比得過我,東西只需用手一掂,保準分毫不差,從不短斤少兩。”

江寧頓了頓,又問道:“識字嗎?”

陸福滿不在乎地答道:“粗粗識得幾個大字,豬肉記賬時用的上。”

見江寧默然,陸福便是眉毛一挑,眼睛一瞪,粗聲道:“這些都算什麽?幾片茶葉而已,豬肉也有好有壞,也有過夜肉和新鮮肉,分豬腿肉和肚皮肉,花個心思學一學就是了,這還能難得倒我?再說識字,我花上三天四天時間,難道還能認不全幾樣茶葉的名字?”

一旁的常修之忍不住了,開口道:“你還是——”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江寧便阻止了他,面上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向陸福道:“你若确實有意,何時可以來茶行做事?”

陸福聞言大喜道:“哪個時候都可以。”

此時日頭已經到了中午,江寧便讓他先回去,下午再來,陸福走後,常修之不解地問江寧道:“他看起來既不懂茶葉,又不識字,掌櫃為何還要雇用他?”

江寧答道:“我會用他,是因為他說的确實沒有錯。”

見常修之仍舊一頭霧水,江寧便道:“你認茶葉花了多長的時間?”

常修之想了想,道:“跟着李躍,認了七八日左右,才算将茶行裏所有的茶葉認完。”

江寧又道:“茶行一共有多少種茶葉?”

常修之答道:“一共有一十一種茶。”

聞言,江寧便笑了:“一十一種茶,每樣茶算兩個字,也不過區區二十二個字罷了,一個成人想要完全記住這二十二個字需要多長時間?”

常修之若有所思,江寧繼續道:“若是他笨了一些,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六天時間,加上認茶,一共才花上十來日,這些都不重要,七八歲的稚兒都可以學會,我也并不差這點時間,我所看重的,不過是他做生意的誠信罷了。”

江寧看着常修之,道:“我們此番前往上京,必然需要不少時間,若是招來一個管事,愛耍手段,賣茶缺斤短兩,只怕等我們回來的時候,茶行早已關門大吉了。”

常修之想了想,問道:“掌櫃又怎知他不是在扯謊話騙你?”

江寧笑道:“有道是聽其言,觀其行,你下午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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