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校車快來了,小夜你好了沒有?”

夏夜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屋子裏走出來:“馬上就好了,好困……”

剛滿六周歲的他現在是一名光榮的小學生,每天早晨在晨曦、鮮花和小鳥的歡送裏去學校。

阿爺強勢拒絕街道辦沒有讓他上幼兒園,但是小學卻是絕對躲不過去的。因為入學體檢的事情他還不得不找了後援,利用幻術讓護士抽了一管別處弄來的血液。

上學之後,夏夜的法術學習就進入了晚自習時間段。

他,沒有動畫片時間了。

“我終于還是成了趕不上潮流的小孩。”

同班同學嘴裏流行的動畫片文化他再也聽不懂,悲傷。幸好臉還是足夠能打,同學們并不嫌棄他的沉默寡言。

如今上學快兩個月,除了知道他家庭情況的老師們會對他父愛母愛泛濫,小學生涯其實還算愉快。

桌子上是已經收拾好的書包,夏夜昨晚就收拾好了,書本、課外書、筆袋、雨傘、水杯、手帕、碘伏棒、創可貼……全都整整齊齊。

夏三君有意識地鍛煉夏夜的獨立生存能力,現在大部分家務他都能做得有模有樣,更別提收拾自己的書包這種小事。

“啊,差點忘記了。”他去冰箱裏拿出一個保鮮的蘋果,用紙巾包起來放在書包裏。

冰箱上有一張小紙條,是夏三君貼上去的。夏夜連蒙帶猜,大概是今天會晚一點回來的意思。

“下午放學後記得要熱飯的意思嗎?”他已經習慣了阿爺日常不在家的日子,大人需要工作賺錢來滿足日常開支的。

他在門口換了外出的鞋子,背上書包,帶上水壺,并且鎖了門。門口的小鳥哇哇兩聲:“早上好啊小主人。”

“早上好。”夏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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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男孩以為是在和他說,也打招呼:“早上好。”

等他的男孩是和他一個班級的,名叫李漁,她媽媽給他剃了一個特別時尚大方的球星頭。這孩子大概有點顏控,明明不是夏夜鄰居也不是同桌,就因為臉硬生生成了夏夜的朋友。

李漁手裏拿着一本很大的書本,是一個繪本,寫着《少年大偵探》的字樣,大概是他為這個星期的‘我愛讀書’活動準備的,因為這個星期輪到李漁介紹他最喜歡的課外讀物了。

夏夜在上個星期參加過,他很高興的和大家分享了《怪物日記》這本書,現在全班都知道夏夜是個怪物迷。

“你好慢啊。”李漁一邊抱怨一邊拉夏夜的手,“校車就要走了。”

夏夜看看手表:“時間還來得及。”

他們剛好遇到隔壁拿着菜籃子買菜回來的阿婆,阿婆的籃子裏只有少少一點綠葉菜。她看起來比以前老得多,好像精氣神都跟着歲月走了。

去年,阿婆的兒子帶着一個大肚子的陌生女人回家過年,之後巧巧和她母親就離開了這個小鎮。巧巧哭得很傷心,她一邊走一邊回頭,可是最後還是上了車。

巧巧将很多娃娃和衣服都轉贈給了夏夜。夏夜雖然覺得自己用不上,還是收下了,送給巧巧自己制作的一個護身符。

那之後他們再沒有任何聯系,偶爾看到那個被他肢解掉的詛咒娃娃,夏夜才會想起這個熱衷給他打扮成仙女的小夥伴。

結果就在今年,傳來了噩耗,阿婆的兒子、新兒媳全部遇難,那個孩子也沒有生下來。阿婆的頭發一夜白了一半。

“早上好阿婆。”夏夜和她打招呼。

阿婆精神稍微好一點:“小夜去上學嗎?阿婆這裏……”她想像以前一樣給夏夜拿個水果,可是籃子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買水果。

她的臉上流露出孩子看不懂的悲傷和寂寞。

阿婆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上學。”

夏夜兩人在最後一刻趕上了校車,只有兩個空位。李漁坐到前面,夏夜就坐到後面。

在他旁邊,是一個低垂着頭,長長的劉海擋着半張臉的男孩子。夏夜記得他叫何安,是班裏最安靜的邊緣人。

何安高高瘦瘦,據說因為生病的關系晚了一年上學,所以比他們都要大一歲。因為衣服皺巴巴還散發氣味,又是很安靜不說話的人,所以孩子們不喜歡他,本能地排斥他。

夏夜看到他的手裏拿着一本書,書看起來有些舊,卻很幹淨,被他小心翼翼護着,大概是心愛之物。對了,今天也是何安需要上臺介紹自己的課外讀物的日子。

“早上好。”夏夜笑容燦爛地和他打招呼。

“你好。”他看了夏夜一眼,低下頭,果然是個不愛說話的人。

這個街道離他們學校很近,十分鐘不到就到了。到站後大家排成隊伍下車,在老師的引導下走進校門。孩子們進去後就跑開了,像是一群小雞散在了學校裏。

“這裏這裏,看,是小夜的照片啊。”李漁指着公告欄,原來是上一次‘愛衛生’活動夏夜撿垃圾的照片,可能因為長相比較出色,所以照片被挑選出來放在上面。

夏夜感覺像是公開處刑,簡直羞恥,他拉着李漁就走:“走了走了,我們要遲到……”

“喂!小子,你撞到我了!”

一聲大喝打斷了夏夜的話,這個明顯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他轉頭看到剛剛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同學,抱着書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那裏。他前面有三個高年級,長得高了一截,氣勢洶洶把他圍住了。

下一秒,抱着書的男孩就被推倒在地上。

“是高年級,他們想幹什麽?”正義感發作的李漁想要跑過去,被夏夜拉住。

“別去。”夏夜說,“快去找老師,我們應付不了。”

李漁看看自己的細胳膊肘,覺得這句話有道理,他立刻就去找最近的辦公室。但是他一走,夏夜自己卻過去了。

附近的學生有些停下來看,有些事不關己快步走開。

“你、你們不上課嗎?快遲到了。”一個路過的小男孩鼓起勇氣阻止這即将發生的暴行。

“哈,快滾,不滾連你一起打。”

高年級的表情把那個勇士吓了一跳,他後退了好幾步,躲進人群裏。但是想想可能還是覺得不甘心,又在人群裏喊:“老師馬上就來了。”

“老師來了怎麽樣?我就是殺了你都不用坐牢。”那個高年級大笑起來,其他兩個高年級跟着一塊兒笑。

“噓——是牛武,他爸很有錢的。”

“他是今年轉來的,以前在三小的時候把一個懷着孩子的老師推下樓梯……”

“這樣都能沒事?那個老師太可憐了。”

四周圍有學生小聲科普這個氣焰嚣張的學生的‘豐功偉績’。他們看着三個高年級搶過那個孩子的書開始撕,孩子們又是憤怒又是畏懼。

沒有在社會中滾過的孩子還是天真,就算對面是個有背景的‘特權’,大家該生氣還是生氣。所以又一個戴着值日生的紅袖套的女孩站出來:“你們幹嘛?想記過啊?”

“滾,你也想被揍嗎?丫頭片子。”

夏夜已經擠出人群,他跑到想要搶書又被推倒的何安的旁邊:“老師馬上就來了,你們還要打人嗎?”

“哪來的小兔崽子?”看到夏夜自己跳出來,高年級又想推夏夜,結果被他擡腿狠狠踹到了膝蓋骨,又死踩了一下腳背。

這個高年級‘嗷’一聲跳起來,抱着腳轉圈。

四周圍的人被逗樂了,他們大喊:“你是豆腐嗎?就算演戲也太假了。”矮了那麽多的一年級小孩踩一下,能有多疼?

這人有苦說不出,他感覺自己是被大象踩了,但是其他兩個同夥都不相信,眼神裏寫着:哥,戲演過了。

他當即惱羞成怒,不管不顧撲來。

夏夜伸手将何安擋在身後,看向這個高年級。

“幹什麽幹什麽?翻天啦?!”關鍵時刻,黑着臉的教導主任像是一把利劍劈開人群,她直接擋下那個高年級。

教導主任環顧一周,她對這幾個鬧事的高年級感官極差,伸手指着他們三個:“走!去辦公室。都散了,遲到了。”

校園裏這尋常又不平常的一切傳到了另外兩人的眼裏。

“你真不該把他放到人類世界裏,那些人類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下手也不知輕重,他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星羅指着水鏡裏發生的一切。

夏三君也看完了全過程,他比星羅平靜多了:“他以後要在人類世界生活,就必須參與其中,适應規則。”

人生的路還很長,夏夜要自己一個人走,就得學會處理各種各樣的情況。

以前被提早發現的花神是什麽下場?夏三君這些年沒少找機會了解,越是了解,越是心寒。

上一代的花神被分屍,血肉或成了他人養料。再上一代的花神出生後便被一個大妖帶走圈養,之後再無消息。

他們被強大的人類或者妖魔圈養在秘密的地方,在一個無菌的環境裏長大,永遠離不開自己生活的牢籠。也離不開之後被索取和掌控的人生。

那些花太嬌嫩了,他們無法适應外面的生活,只能永遠待在溫室裏被人左右。

夏三君相信他教養出來的孩子,而且夏夜并非沒有反擊能力。只是他們約好,在生命沒有受到威脅的前提下,不能貿然在外面使用超自然的能力,夏夜一直做得很好。

星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沒幾年了吧,有沒有想過讓我撫養他?我可以起誓不傷害他不對他出手。如果妖魔裏有誰能克制對花神的貪念,我或許是一個。”

“魔君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撫養小夜的人我早有安排,就不麻煩魔君了。”夏三君知道自己已經是燈枯油盡,但他從未想過讓星羅撫養夏夜。

讓一個強大妖魔撫養花神?怕不是瘋了。沒看到他甚至都沒有告訴夏夜星羅的存在麽?就是防止夏夜對星羅起好感,失去警惕。

他無法阻止十八歲之後星羅找上門,但是十八歲之前,他希望夏夜的生活可以平靜一點。

當然,夏三君還是很感謝星羅,無數次給無意中流血的夏夜處理後續事情,沒有讓花神的消息傳出去。

星羅見夏三君無意,心裏略有不甘。他并不是開玩笑,因為自己的身世,星羅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傷害‘花神’。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早一步找到‘花神’,讓‘花神’過上平靜的生活。

夏三君轉移話題:“這些日子沒怎麽聽到閻立的消息,魔君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閻立地盤開拓太快,勢力不穩,最近他自顧不暇,短時間內不會上門。”星羅只字不提自己在背後的動作,他不需要夏三君的感謝。

下屬都以為他是不喜歡閻立頻頻上門挑釁的行為,就讓他們都這麽以為吧。

星羅想過用花神眼淚解除閻立身上的情蠱,但是夏夜幾乎沒哭過,偶爾皺着鼻子眼淚汪汪看着大家就是極限了。他和尋常孩子不一樣,星羅總不能故意弄哭了他再拿眼淚給閻立解除情蠱。

何況星羅自信自己能護着夏夜,所以閻立能不能解情蠱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能被人種下情蠱,只能說明閻立警惕性不夠,活該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聽聞閻立被絆住手腳,夏三君心下略安。妖魔們壽命都長,他的‘短時間’就是幾年時間,夏夜需要這樣一段時間去學習如何保護自己。

星羅擡頭看着夏三君:“你還有幾年可活?”

“五年,再給我五年時間。”其實夏三君的生命差不多就走到盡頭,如今還活着,是使用了禁術,以燃燒靈魂為代價。

他會越來越虛弱,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可能比普通人還要脆弱。夏三君今年不到五十,但是身體情況和九十老人也差不多。

有時候夏三君會想,若是他一開始就是普通人,說不定還過着有妻有女平靜的生活。但同樣,因為他是普通人,面對夏夜這種特殊情況就會有心無力。

如今說什麽假如都是妄想,事實已經是這樣,他這把老骨頭無所謂,重要的是夏月和夏夜。

夏月在國外已經有了她自己的小家庭,暫時不用他擔心。可是夏夜還那麽小,就算他一直在鍛煉他獨立生存的能力,但,真的太小了。

“星羅魔君,希望你能記得我們的契約,十八歲之前,請保護好他。”

“既然我們之間有契約,我自然會護他周全。”星羅冷漠地說。

在夏三君變得很弱的現在,其實星羅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接手花神的撫養工作,讓他對自己卸下防禦,十八歲之後自然而然就成了他手裏的晚餐。這才是妖魔們最常規的操作,也是效率最高的。

把自己在意的東西變成所有物,掌握他的一切,這是生物的本能。

但是……

星羅睫毛半垂,讓人看不清他眼神裏傳遞的情緒。

總覺得那個愛笑的小崽子會哭出來的。哭得眼眶紅紅的,眼淚要掉不掉,鼻子一抽一抽……醜死了。

反正遲早要接手,晚兩年也無所謂。

“之前開玩笑的,我可不喜歡養着一個人類小崽子。”星羅嗤笑了一聲,“那種生物太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

阿夜沒有父母,但他有一個阿爺。

魔君羅:你知道嗎?差一點我就成你養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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