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狼
“劇情老套,零分。”程钰咧了咧嘴,說了一句。
“确實有點。”江連點頭附和。
“……”于牧沒想到他們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只疑惑地看着他們。
“怎麽,你以為我會說‘啊我支持你~去做個了結吧~’嗯?”程钰誇張地模仿道,接着攤開手,聳了聳肩。“都什麽時候了還玩一對一決鬥那一套?怎麽不讓特警和劫匪一對一啊?不要講什麽公平不公平的,無論你們之間有過怎樣的過節或者淵源,他首先是罪犯,讓他伏法才是最大的公平,其他都得靠邊。”
“不,我……”于牧看起來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跟程钰說接下來的話。
江連卻沖他一擺手,接過了他的話頭,打消他的糾結:“我來吧,你這家夥太呆板了,講什麽都像在做述職報告,根本不會講故事。我畢竟也帶了他幾年,他的事還是知道點的。”
“老實說,這故事哪怕再動人,我的結論也是絕對不會變的。”程钰嘆氣。“你也不可能看着他去冒原本不應該存在的險吧?”
“當然。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執法者,怎麽可能讓一個平民獨自面對罪犯呢?當然,這家夥也算不上什麽平民就是了。”江連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只是想跟你講講這傻狗之前幹的蠢事,讓你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之後趁早離開他。”
程钰面無表情:“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領你這個情。這個玩笑也不好笑。”他的語氣罕見地認真。
“開個玩笑而已。怎麽,之前接的不是挺好的嗎?看來是跟他呆一起時間長了,都不接我的梗了。”江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好沒意思喲……”
“要說就快點。”程钰轉着手裏的扳手。
“得,連耐心都跟着一起變差了。急什麽,我這不是正要說嗎?”白白自讨沒趣,江連沖着兩人略顯厭煩地揮了揮手。
“史良……別說,這還真是個挺有意思的故事呢……”
“大概也就幾年前吧,我從特殊警察部門轉業之後到了威遠護衛公司當跑腿業務員。我這邊單獨跑任務還沒多久呢,總部就把這傻狗丢給我帶了。我哪有時間把他走到哪帶到哪?有時候就把他丢給史良帶。對了,史良之前也是威遠公司的人。”
“他是逃坐班去約會才沒時間帶我,公司是按規定給的假。”于牧插話。
“就你會說話?出任務的時候我哪次沒帶你了?可是你也不能否認坐班确實沒意思吧……”江連不滿地說道,卻沒有反駁于牧的指控。“我說到哪了?真是,打斷我的思路。哦對了,史良之前也是威遠的員工。論資歷,他可算得上公司創始時的元老之一了。在公司剛開創的時候,我的前老板負責到處拉單。一開始哪有什麽好單啊,人們對公司不熟悉,又本能地懼怕獸化能力者,哪怕有心投保,也沒這個膽子。這時候,是史良帶頭做成了個別的安保公司都不敢接的A級任務,一路帶着被保人突破層層阻礙,完完整整地把他送到目的地,才一下子把公司的名聲打了出來。對了,當時,他在那一個行程中首次創立和實行了現代化的‘暗标’實踐。這種方法直到現在還一點都不過時,哪怕十年後的現在,如果員工判斷行程危險到一定程度,或者目标吸引到的危險可能會造成巨大社會影響時,公司仍然在沿用這種辦法。比如你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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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種方法并不是于牧臨時想出來的,早有前車之鑒。怪不得這麽長時間以來,公司的訂單和業務沒有因此出什麽亂子,在極強勁的敵人面前也能保證所有被保人或者投保物品的完好。
但問題也随之凸顯出來。為什麽作為公司元老之一的史良會離開公司呢?而且,聽于牧之前轉達總部自的消息,他離開公司後似乎并沒有走在正道上。
“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現在會在青陽這種犯罪團夥裏邊?別着急,聽我慢慢說啊。”江連似乎是從程钰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疑慮。
“我說到哪了……哦對,‘暗标’的事。這件事之後,不僅是史良,連帶着剛成立沒多久的威遠公司都一時間名聲大噪。老板也是聰明人,知道這是公司的機遇,抓住史良為公司打出的名聲,在管理、營銷和服務保障方面下了不少功夫,讓公司在短時間內迅速占據了行業中的半壁江山。但我們這行和開鎖的鎖匠一樣,都算是特種行業,開張都需要在公/安那邊報備的。公司在短時間內急速的發展,同時雇員又全都是獸化能力者,想不引起上邊的注意都難,對吧?所以你也知道的,隔三差五的調查雇員身份,檢查公司設施,稅金繳納,連污水和垃圾處理都讓公司整整停業了一周。這種高強度而且标準模糊的檢查,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在針對公司。迫不得已,老板只能去跟上邊談去了。不然在這麽下去的話,公司甚至可能就要這麽黃了。結果回來之後帶回的消息就是,公司的雇員不能夠再攜帶任何高危武器,并且沒有法律/豁免權,哪怕是為了保護客戶做的觸犯法律的事,也要在任務結束後接受相應的處置。小到違章停車罰款,大到故意殺人嫌疑,我們都需要承擔更大的風險。我當時剛到公司就出了這麽當子事,槍也不能使了,在找到新的防身和保護客戶的辦法之前,我只能暫時停職。不過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他們,要不是沒任務出,怎麽能碰見我家那口子,哈哈。”
“所以,上邊有答應你們什麽條件麽?”程钰問道。
“上邊能答應我們什麽?哈,能給我們這群人一個營生就夠不錯的啦,還指望什麽呢。”江連倒顯得滿不在乎。
“上邊給了我們延遲處理訂單進行時發生的争議性法律問題。”于牧說道。
“那是怕咱們的那些雇主跟他們急吧?臨陣換将,要是雇主真有個三長兩短,鬧起來不好看。這種蠢事他們也不敢做的。”江連語氣中帶着諷刺。“說起來,史良要走的原因你會不知道?”
“他不是因為……”于牧罕見地有些激動起來。
“是啊,他只是不滿意待遇,自己離職的,這種借口你會信?”江連搖搖頭。“那時候你也在公司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家心裏都清楚,用不着遮遮掩掩。”
于牧沉默。
“所以……?”程钰試着問道。他雖然隐隐覺得這将是個沉重的話題,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信息洩露。”江連長嘆一聲。
“公司早年間沒客戶,為了生計接過一些不黑不白的單子。之後在政府象征性的‘洗白’之後,就再也不接了。而且,不知老板怎麽和上邊那些人談的,那些灰色地帶的單子上的信息并沒有被交給政府,而是封存起來,永遠雪藏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這些消息中的一部分不知為什麽出現在了網上,連帶着一部分公司員工的身份和家人都被起/底,甚至精确到他們的孩子在哪個學校哪個班,坐在哪個座位上課。”
“雖然公司立刻報了警,上邊也很快把這些消息全部封鎖撤下,以致沒有引起公衆太多的注意,但是該注意到的人,那是早就注意到了。尤其是那些之前委托公司押運過灰色物品的人。他們認定,這就是公司串通警方演的雙簧,目的就是把他們的保密信息當成‘投名狀’,用他們來換取政府的青睐。”
“所以他們……”程钰喃喃道。
“對啊,他們可是黑道的人啊,不報複,不記仇,那還不如來我們公司當員工呢。”江連聳肩。“當時員工們過得都挺艱難的。一邊是上邊對公司新規定的武器限制和解除大部分法律豁免,一方面是不知何時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來自不明人員的報複。打各種騷擾電話,以我們員工的名義借高利貸,趁沒人在把他們家裏洗劫一空,當時都有發生過。不過他們對史良做的事……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說起來,史良其實不是個好威脅的人。父母早亡,沒有固定伴侶,更沒有子女,針對他本人又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所以,這些人決定玩陰的。史良雖然不大和其他人接觸,但在公司的聲望和人緣都不錯。他們就想出個辦法。
“任何和史良有過接觸的人,第二天一定會被他們用某種手段打擊。輕的像套麻袋群毆,或者給個冷刀子讓他們去醫院住幾天;重的……反正,我聽說,有人不堪這種折磨,選擇了自戕。說起來我也挺對不起這傻狗,正好在這件事爆發的前夕把他扔給史良帶了。”
“我那時沒受到任何傷害。”于牧堅持道。
“別以為我是傻子。還有你騙人的技術可不怎麽樣,以後多跟你旁邊的小鳥學學。”江連說道。“你跟我出那次任務的時候身上的傷難道是你自己畫上去的?連因為轉型而停職,很長時間不在公司,幾乎不接任務的我都有兩次差點中招,你會被他們網開一面?別開玩笑了。”
見于牧不再說話,江連接着說了下去:“就知道插嘴,不知道尊重怎麽寫的嗎?算了,接着說。之後吧,事情就比較嚴重了。在這種恐怖氛圍越演越烈的時候,有一天,史良不告而別。只留了封辭職信。全公司沒一個人知道他去哪了。兩天之後,所有人卻又都見到了他。不過,是在電視的新聞報道中。
“一個晚上,他一個人端掉了三處犯罪窩點。随後調查的警察在現場發現了數量驚人的高爆/□□和手/榴/彈、閃光/雷等違禁軍/械,還有兩份異常詳細的針對性行動計劃。所有人這才知道,如果不是史良,公司總部将在兩天之後被夷為廢墟。
“公司是躲過了一劫,但……我想你也應該察覺到了。史良,公司實在沒有能力救他。他在這次行動中使用了公司剛剛被被禁止使用的槍/械,而且至少導致了6名不法分子直接死亡。他當時不在任務執行途中,就連延遲受審的權利都沒有。不過我想,他應該也不在乎這些。畢竟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是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的。”
“天吶……”程钰喃喃道。他才知道,原來這家公司居然出過這麽一件大事。
“唉……公司那幾天的氣氛都快凝固了。老板頭一次沒打招呼翹班,在警局磨了整整兩天,動用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人脈,甚至聯系了媒體準備做報道。他要讓這件事盡可能擴大影響,史良這件事,才能有一線生機。根據警局的規定,沒有接受定罪的嫌疑人不能有除了自己律師之外的人探視,我們老板……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有律師資格證書。
“他見完史良之後,似乎第一次對這件事可能的走向有了把握。老板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史良的身份,加上這段時間的特殊性,剛剛和上邊達成合作,替他免罪這種事是做不到的。但好在警局的頂頭上司是個明事理的人,沒打算故意整我們。畢竟吧,那張計劃表裏也有公司所在的警局,按這些人原本的計劃,公司被炸毀之後,放出風栽贓給警局,說這事是警局為了除掉我們這些危險的’野獸‘而做的。之後,公司剩下的員工當然會‘憤怒’,之後為了‘報仇’,‘炸掉警局’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的,你說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史良是通過什麽渠道知道這件事的,又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聯系警方,而是寧可觸犯法律讓自己身陷囹圄,也要一個人扛下這所有的一切。
“本來這件事已經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黑道忌憚公司再出個不要命的‘史良’,在短時間內不敢再找公司的麻煩,警方也因為這件事傾向于和公司加強合作,而史良的所作所為雖然嚴重觸犯法律,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死刑基本也是能夠免除的了。但你明白的,事情的發展永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江連講到這裏,閉上了眼睛。
“在預定初審的前一晚,史良從防守嚴密的重案看守所憑空消失,從那之後音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