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蝙蝠3

這個高度，程钰知道自己絕對是摔不出什麽大問題的。但這一切畢竟發生得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怎麽反應，就已經開始感到樹枝劃在身上和臉上的疼痛感。

周圍的樹最多只有三四米高，能被樹枝劃到，就證明他離與大地親密接觸也不過是毫秒之間了。

程钰的動物形态雖然是鳥類，但沒有植入增幅器，又沒有真正實體翅膀的鳥類根本沒有任何飛行能力。一片黑暗之中，他甚至連地面都看不見。

這下真的要毀了，雖然不高，但估計也得摔個夠嗆。事到如今，也只能自己硬着頭皮頂過去吧。

但程钰沒來得及和大地擁抱。

他在落地之前，身側突然襲過一股力量，帶着他在空中翻了整整一圈，之後穩穩落在了地上。

是江連？不，程钰在這個念頭剛升起來的時候就立刻否定了它。

這股力量的發出者明顯是個人。此刻，他仿佛經過了很劇烈的運動，呼吸頻率比平時提高了不少。雖然在黑暗中程钰看不清他的臉，但聲音和觸覺還是讓他一下就認出了這個讓他免于摔傷的人，就是于牧。

于牧之前和史良見面的那一小塊空地離這裏怎麽也得有幾分鐘的腳程，而從江連叫他回來，到程钰現在被接住，一切都是在短短幾十秒內發生的。也就是說，于牧在這幾十秒中，拖着已經受傷的身體，從那片空地直接沖到了這邊。這驚人的速度也雖然及不上史良月圓的時候那麽恐怖，但也讓程钰不禁乍舌。

不過這麽一折騰，程钰現在整個人被于牧抱在了懷裏，左邊手臂正好頂着于牧正在劇烈起伏的胸膛，聯想到幾天前在救護車裏的擁抱，一股非常不符合他氣質也極度不合時宜的羞怯感居然開始擡頭。剛才只顧得驚訝，等程钰想起自己應該對此有點什麽別的想法的時候，他只覺得身下一空，腳下一實。于牧非常幹脆地放他站在了地面上。程钰那點小羞恥瞬間便沒了存在，心裏只剩下對于牧不懂他情緒的小小不滿和抱怨，一點沒顧及到他們正處在多麽危險的環境裏。

“手機在麽？”于牧突然說道。熟悉的聲音從耳麥和沒帶耳麥的耳邊傳來，微妙的重合感讓程钰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他急忙摸摸口袋，還好自己今早選了件衣兜有拉鏈的外套。

耳機中和頭頂上空不遠處，此時還回蕩着尖利的叫聲，江連連綿不絕的叫罵聲，還有鈍器和銳器擊打碰撞的聲響。不用看，光是聽聲音，程钰就能感受到江連和那只差點趁着他們的注意都被吸引在空地上時把他抓走的大蝙蝠之間的戰況究竟有多激烈。

“去幫他吧，我沒問題的。”程钰沖着剛剛于牧聲音發出的方位說道。

“嗯。手機在嗎？”還好，于牧沒有換地方。他又問了一遍程钰有沒有帶手機。

“還在，怎麽了？”程钰奇怪道。他不知道于牧為什麽對此這麽執着。

“請借我一下。”于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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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钰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掏出了口袋裏的手機，很快被一只手取走了。于牧的手稍微有些涼意，應該是在剛才的奔襲中被風吹涼了。程钰不禁有些心疼。

“準備完成。”于牧說了這莫名其妙的話之後，程钰愣了一下，才察覺于牧這是在和江連說話。他們的頻道沒關，他們說的話，江連也是能夠聽到的。

不過，這準備完成，指的是什麽事呢？程钰對此表示好奇。

“他媽的，準備好了！”也許是因為戰鬥中腎上腺素飙升的原因，一向罵人不帶髒字的江連此刻也帶出了不雅的口頭語。

“什麽？”程钰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這時，他突然感覺眼前一亮。

久違的光亮從于牧手上，自己的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中照向空中。于牧原來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前邊，那光柱從程钰頭頂掠過，看樣子是往江連他們那邊去的。

“別看。”于牧雖然舉着光源，卻目不轉睛地盯着程钰，根本不管那光柱究竟有沒有照到江連需要的地方。

“有你在，我不會看別的地方。”程钰玩笑般地說着不合時宜的老套情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話究竟有幾分真。

兩人四目相對，程钰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他突然想到一個理論，陌生人互相注視多長時間之後，就會陷入愛河。現在他和于牧在這種情況下，有可能讓他們更喜歡彼此嗎？

突然，程钰聽到耳機中突然傳來一聲怪異到極點的聲音。像是響尾蛇擺動尾巴的沙沙聲，又像是誤入了充滿着爬行動物的漆黑山洞的體驗，讓人聽着就感到不适與不安。

在這聲音消失沒多久，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哐啷”聲，好像一塊大石頭從天而降，砸在不遠處的地面上。

“終于完事了，真他媽費勁。”江連的聲音中透着不耐煩。

程钰從他的話中已經聽出了這次戰鬥的勝負。毫無疑問，江連取勝。可這和于牧要他的手機打光有什麽關系呢？蛇類和蝙蝠都不是非常依賴視覺進行捕獵。

程钰一晃神，面前就突然多了個人。江連直接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落在了他身邊。

借着微弱的燈光，程钰注意到江連和之前有點不一樣。

“真是……”江連看起來倒沒受什麽傷。他用右手在左手的袖口處拽出了一個圓圈。

“？？？”程钰這才注意到，原本是寸頭的江連此刻居然已經長發及肩。

“看什麽看？”江連一邊對着張着嘴的程钰翻白眼，一邊熟練地給自己紮了個丸子頭。得，這發型和他非常顯年輕的臉一搭配，簡直像個什麽青年偶像團體的成員，雖然他本人對此并不怎麽感冒。

“美杜莎。”于牧輕輕牽起程钰的左手，把手機的燈關掉之後，還給了他。不過在還給程钰之後，他卻非常體貼地顧及到程钰的夜盲症，沒有松開握着他的手。

“啊？那個傳說中看到她的臉的人會變成石頭的那個？”程钰驚訝道。他可沒想到江連的“神話奇觀”會是這個。

“是啊，啧，結果不知道為什麽，一用這個能力就瘋狂長頭發，不是都說這力量沒法直接影響現實嗎？真是煩死了。”江連咧着嘴搖頭，四下看了看，之後幾下爬回了剛才的樹上。聽着他“嘶嘶”的聲音，就知道他正在檢查周圍環境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險。

“操，瞄準鏡給我砸了。”江連檢查他那件寶貝□□的時候發現，在剛才他和蝙蝠人的打鬥中，□□上的高精度瞄準鏡被非常巧合地砸壞了。這讓他不禁罵了髒話。

“美杜莎嗎……”程钰喃喃道。

傳說中，美杜莎因為美貌而被神所嫉妒，詛咒她變成了一個頭發由毒蛇構成的妖怪，任何人只要看到她的臉，就會變成石頭。說不定這就是為什麽使用這個能力後，江連會在一瞬間變成長發飄飄的樣子。

“這個能力不分敵我，所以不能看。”于牧解釋着自己剛才的舉動。

因為于牧能力的緣故，整個地區都陷入了短暫的漆黑中。而沒有亮光，自然沒人能看見江連，他的神話奇觀自然也就發揮不出來。

這就是為什麽于牧要借程钰的手機，他需要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給江連“打光”，讓敵人能看到他的樣子，從而讓這個兇殘的神話奇觀起作用，在一瞬間結束戰鬥。

但同樣的，這個能力是沒有敵我之分的，只要在江連發動能力的時候看到他，就會和敵人一樣瞬間像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這對圍觀群衆和自己的隊友都有着潛在的風險，讓這個近乎無敵的神話奇觀有了自己獨有的掣肘。更不用說，蛇類的最佳活動時間是晚上。黑漆漆的深夜中，讓敵人看到自己的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江連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就這麽放棄使用屬于自己的力量。看于牧和他配合的如此默契，程钰就大概能猜到，這樣的戰術，于牧和江連絕對已經實踐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這也許就是他們在幾度忖度後商定的最佳能力使用方案吧。

程钰這邊有于牧的提醒和幫助，再加上對他的信任，讓不知道具體情況的他也躲過了被變成石頭的結局。而那只蝙蝠人就沒這麽幸運了。更不用說，江連和于牧打的這次配合，就是為了在最短時間讓他變成一塊毫無生氣的石頭樣子，摔到地上死掉。在沒有提醒和外力的介入下，不管是人型還是動物形态，億萬年形成的本能是絕對不可能逃過這個專門為他設計的陷阱的。

程钰想着，隐隐約約察覺到有一點異樣，但還沒來得及細想，于牧和江連就也已經發現了。

耳邊太安靜了。

“周圍信號沒了。”于牧說道，聲音裏立刻帶上了警覺。

所有三人都沒有動過自己的耳麥，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三個人面對面說話的重影聲已經在耳麥中消失了。

這代表着什麽，不言而喻。

程钰趕忙看了眼手機，不出所料，手機信號也沒了。

“不行，備用頻道也廢了。”江連從樹上跳了下來。“估計是出大事了。”

“有考慮到類似突發狀況。”于牧冷靜地說道。“一旦通訊中斷，公司和警方都會立刻知道。”

“所以只要在被救之前保住自己的命就可以啦。”江連的語氣聽起來也沒有多緊張或者多害怕。雖然他本身也不是會緊張害怕的人。

按理說，通訊中斷，警方和公司會在第一時間出動人進來救援，時間在程钰他們這一邊，只要等到救援來就可以了，整個搜索範圍也沒有多大。青陽的勢力再大，碰到警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程钰他們屏息凝神等待了幾分鐘，卻一點敵人的蹤影都沒看到。

“沒人來？”江連疑惑道。“怎麽會？他們的目标就在這裏……”

“完了！”程钰立刻醒過味來。于牧也瞬間明白了，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陷入了思維定式。

他們三個人在這裏，那現在最危險的人，就成了孤立無援又已經受傷的……

史良。

“快走啊！”江連捅了下還呆立在一邊的于牧。

“……”于牧卻沒有動。

程钰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可以看到身邊兩人的身型了。

天上原本只剩下一個光環的月亮，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恢複了成了正圓形，再次像一盞不滅的明燈一般挂在夜空中。

“你的安全，最重要。”于牧沖着一臉茫然的程钰緩緩說道，聲音中卻帶着些許苦澀。

“有了月亮，我們也得過去。”江連說道。“無論如何他也是重要人員，不可能把他扔在這裏。”

“那就老樣子吧，我都習慣了。”程钰駕輕就熟地扶上了于牧的肩膀。“走吧，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