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鯨
程钰這邊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盯着房門，而一門之隔的走廊上，一個不可明狀的東西正停留在那裏。
這到底會是什麽東西？程钰的腦子已經快要因為缺氧而一片空白了。還有于牧和夏昌，他們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把他一個人扔在房間裏，讓他一個人面對恐懼？
難道……
程钰小小地吸了口氣。
如果他們遇到了危險呢？
如果他們也遇到了不可抵擋的危機，生命堪憂呢？
這一口氣，一個想法，讓程钰在一瞬間找回了被本能的恐懼壓縮到角落裏的理智。與此同時，他碰到了自己衣服口袋裏以防萬一的小型折疊刀。
看來自己真的是被于牧這一路上的悉心照料和陪伴寵壞了，都忘了在還沒遇見他之前，自己是怎麽解決找上門來的麻煩了。
而原本的他，對解決這類麻煩可是經驗豐富。
無聲地掏出了那把折疊刀，按下刀柄上的按鈕讓刀刃彈出卡死，程钰一只手攥着手機，另一只手學着于牧之前的樣子反握住已經成為匕首的□□，繼續盯緊着房門。只是這一次，他冷靜得像是耐心等待鲶魚上鈎的垂釣者。
但門外的不明生物似乎察覺到了門裏氣氛的變化，似乎放棄了和程钰“互動”的想法。詭異的濕答答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聽着似乎是從房間後邊的樓梯下到樓下去了。
空氣中彌漫的壓抑氣氛瞬間消失。然而本該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的程钰此刻卻一股無名火起，像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準備出門約會，男朋友卻臨時爽約一樣。
他厭倦了再乖乖呆在這間屋子一樣的“牢籠”中，他想出去看看那奇怪的生物究竟是什麽鬼怪。
程钰從床上下來，一邊果斷地往門口走去，一邊暗自腹诽：可能真的是于牧全方位呵護讓他松懈了，以至于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本性。他以前什麽時候怕過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他原本可是信奉“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這個道理的。遇到敵人，一味的躲避只能讓他更嚣張，以後的日子就別想好好過了；只有打怕了他，才能換得一段時間的安寧生活。
程钰打定主意，握好手中的□□，一手握好手機，悄無聲息地把門鎖撥開，握住門把手緩慢下壓。走廊上微暗的橘色燈光透過門縫擠進了房間。程钰拉開門，走廊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不見，看上去和幾個小時前沒什麽兩樣。但當他低頭看向走廊上鋪着的地毯時，卻發現一道腳印從遠處通向房間旁的樓梯處。
那腳印明顯是沾了水的，在暗紅色的地毯上留下深棕色暈染開的橢圓形板塊，尤其是——程钰低頭看自己面前——自己房間門前那兩灘水漬比其他的腳印都大上兩圈，意味着那腳印的主人曾經在這裏停留過。這一切都足以證明他聽到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的确有一個邁着人類腳步的不知名生物穿過這條走廊，并且在程钰所在的房間門口停留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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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有意思了。程钰眯起眼睛，他現在非常想知道這讓他吓了一跳的生物究竟是什麽東西。他邁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沿着腳印行走的路線跟了上去。
也許于牧在知道他這麽莽撞又不聽話地只身犯險後，自己又免不了要面對他責備的眼神了吧。程钰想着，一邊輕手輕腳地下着樓梯。
樓下是船的甲板層，也就是一層，是餐廳和休息大廳所在的地方。時間已經過了傍晚，大多數客人應該都在餐廳用餐，集中在一層。而這部樓梯是不通到甲板下層的船艙的，如果那怪物想要去到甲板下層，就必須穿過一個走廊，而餐廳的出入口有一個就在這條走廊上。那樣的話，怪物想要不被人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個不知是人還是其他什麽的生物，雖然還不知道他的樣子是否吓人，就憑他這副濕淋淋的樣子，怕是也會引起人群的注意。要是因此出現不必要的傷亡那就更麻煩了。
地上的腳印還在向前延伸着，程钰謹慎地跟進着。
樓梯的盡頭，那腳印本該連接着走廊，但卻在最後一節臺階處突然消失了。這裏的燈光昏暗，程钰按亮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鍵，對着鋪滿樓梯的地毯仔細觀察才發現——那腳印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轉了個彎，通向了樓梯背後的更幽暗處。
而此時那幽暗處正隐約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程钰下意識地用手電筒照了過去。一個人影正背對着他搗鼓着什麽。
還好還好，至少是個人影。
可惜程钰甚至沒來得及出完這口氣，卡在了喉嚨裏。
那人察覺到亮光，回頭查看情況。
程钰驚恐地發現，這分明是夏昌的臉。
但此時，面前的陽光青年常年挂在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不見。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澆了個通透，一頭烏黑的短發也濕漉漉的。沒穿上衣，地上濕漉漉的一灘衣服堆在那裏，挽到膝蓋的褲腳還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将已經沒了地毯覆蓋，露出灰色硬面的水泥地面染成深色。衣服的旁邊還有兩只一看就已經泡水泡到開膠開線，完全不能穿了的鞋子，這可能正是那詭異的“噗呲”聲的源頭。
“有什麽事麽？”青年開口道。同樣的聲音，只是沒了微笑的加持，居然顯得有些森然。
他到底去幹什麽了，弄了這一身的水？之後又為什麽只在房間門口站着，而不直接進門？又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程钰現在腦子裏不斷地湧現着新的疑問，卻一時沒有時間理清他們。
“夏昌？”程钰定了定神，叫出了青年的名字。
“嗯？”對面聞言皺了皺眉頭，似乎是不解面前的人為什麽要叫他的名字。随後卻像想起了什麽，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開心到近乎誇張的笑容，和程钰之前在餐廳見到他時一模一樣。但在這詭異的地點，詭異的氣氛之下，這種笑容絲毫不能減輕程钰的心理負擔。
夏昌，果然是像之前的李烨一樣，被人頂替了麽？
“你怎麽在這裏！”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這聲音像霧天裏的陽光，讓程钰心裏的猶疑和驚懼消散得無影無蹤，近乎喜極而泣。
于牧從餐廳門口快步靠近，可程钰回過頭再看行動詭異的夏昌，他卻沒有一點慌張或者要逃跑的意思，仍舊帶着那非常違和的笑，渾身滴水地站在那裏。
“哎？牧哥，誰在？哪裏？”
從走廊的另一個盡頭，通向甲板下船艙樓梯出傳來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但這次，程钰卻一點沒有剛才聽到于牧聲音時的欣喜。
不，這不可能啊……
程钰看到那人的身影後不禁恍惚了一下，再轉頭看向身前，那渾身濕透的“夏昌”分明也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怎麽會？怎麽會有兩個夏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沒等他錯亂的認知恢複正常，後出現的夏昌卻像是沒有發現異常一樣，徑直對站在走廊中間的于牧說道：“小盛說有情況了，我去拿的東西。”他擡了擡手，兩手各提着一個不小的編織袋，枝棱八翹地不知道裝了什麽。
“下次用記得用緊急號碼發，別用私人號，去吧。”于牧看了眼手機，點頭道。
話音未落。“請讓一下。”程钰被輕輕被撥到了一邊，那渾身濕透的可疑男子臉上那奇異的笑容已經消失，濕漉漉的頭發被撩起往後抓了抓，又站到了有燈光的地方，之前身上陰森可怕的氣息都減弱了不少……又或許，這些詭異的景象，都只是程钰這只驚弓之鳥的主觀臆測罷了。
雖然突然出現兩個夏昌讓程钰下巴都掉了地上，不過至少現在可以确定，讓自己一直精神緊繃的這個男子并不害怕于牧和夏昌，更加沒有可能要對他們不利，這就足夠程钰放下心來……
放不下心來了。
一聲巨響從船尾方向傳來。緊接着船身開始劇烈搖晃，程钰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多虧于牧提前趕了兩步拉住了他。
餐廳裏傳來了一陣陣驚叫，桌椅碰撞和餐具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
而緊接着，第二聲，第三聲……這艘不大的輪船搖晃得越來越劇烈，像一葉被狂風吹拂的落葉，又像一枚臺球，被一杆開出，和其他臺球不停高速碰撞着。看樣子，随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走喽！”夏昌此時卻仍然沒表現出一點緊張或者嚴肅感，在這種程度的搖晃中突然加速奔向走廊中間。與此同時，那渾身濕透，和夏昌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也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動作，開始在走廊裏奔跑起來。
夏昌一邊跑，一邊丢出左手抓着的編織袋，而另一個男子輕松地一伸手就抓在了手裏，兩人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幾乎同時一撐欄杆，兩道身影劃過兩道優美的交叉弧線，落到了深不見底的大海中。
“哎！”程钰對眼前這一幕目瞪口呆。這道走廊的內側邊是餐廳和會客廳的牆壁，另一側是一道欄杆，欄杆的外側可就是大海了，這兩個人為什麽……
“不用擔心他們。”于牧似乎能看出程钰的憂慮和疑惑，又主動擔當起解釋工作。“他們的動物形态是鯨類，海裏才是他們施展的地方。”
“剛才那個人是誰？啊……”程钰雖然不暈船，但這麽劇烈的搖晃和撞擊還是讓他這個沒受過任何訓練的普通人感到頭昏腦漲，胃裏翻湧。他不禁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吃晚飯。
“他還沒告訴你嗎？”程钰皺了皺眉，之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眉頭間的陰雲很快散開了。
船尾的撞擊聲突然停止了。
程钰正感到疑惑時，于牧居然牽着他從樓梯背後繞了過去，來到了船前部的甲板上。這裏正是他們早上“飛”上船的地點。
“坐吧。”于牧還居然淡定地給程钰拉開了一把椅子。“您要不要吃點東西？”他還把一直提在手裏的塑料袋放到了一張桌子上，裏邊是三個硬質塑料餐盒。看樣子，是之前就準備從餐廳帶給他的。
程钰被于牧這不符合他謹慎性格的“潇灑自如”差點閃了腰。但看對方絲毫沒有緊張之感，自己心裏也就稍微有了點底。他不信誰，也不可能不信于牧。既然于牧都不着急，那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船的搖晃也随着撞擊船尾聲響的消失而慢慢停了下來。程钰雖然看不見黑暗無光的海面上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但不刮風，不下雨，就絕不可能是天氣原因和環境原因引起的問題。
“我會解答您的問題，不用擔心，有他們兩個在，情況完全可控。”于牧也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了。“海裏和海面都很熱鬧，您看不到，屬實非常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