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發現(二)
薛雲舟叫人備了最普通的馬車,自己也換了身極為普通的衣裳,之後便帶着兩名護衛急匆匆往康氏那裏趕去。
康氏正在晾衣裳,見到他有些驚訝,急忙拉着他進屋:“王爺不在,你最近應該很忙吧?怎麽突然到這裏來了?”說着朝他上下打量一眼,面帶疑惑。
薛雲舟道:“娘,你趕緊收拾收拾,跟我回王府住。”
“怎麽突然又要我去了?我在這裏住習慣了,再說,王爺不在,你擅自将我接回去,怕是也不妥。”康氏邊說邊給他倒茶,“外面冷吧,喝口茶熱熱身子。”
薛雲舟端起茶一飲而盡,急道:“娘,京城不太平,路上我再跟你細說,你快去收拾,撿重要的帶。”
康氏平日裏并不太關注外面的事,只偶爾聽殺豬婆說兩句,此時見他急得火燒屁股似的,不由大感詫異,愣了一下之後點點頭:“好,那你先坐着,我這就去。”
薛雲舟起身在屋子裏站着,提醒道:“別忘了地契!”
康氏看上去溫和,不過能獨自在外過這麽多年,可見她性子是柔中帶剛的,自有其倔強的一面,不過最近這大半年,她覺得兒子懂事了許多,因此下意識便願意聽他的安排,也不做多想,手腳麻利地便将東西收拾好了。
東西不多,全部塞進馬車,還夠兩個人坐的,薛雲舟扶着她上車,自己也坐了進去。
康氏疑惑道:“王爺不是已經率大軍出征了嗎?敵軍離京城還遠得很吧?怎麽不太平了?”
“不是因為突利,是因為薛沖。”
康氏吓一跳:“他不是已經流放充軍了嗎?”
“可他還有手下,那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究竟藏身在哪裏,薛沖一定猜到當初是我搞的鬼,說不定早就對我恨得咬牙切齒,我怕你一個人住這裏不安全,王府好歹有護衛守着。更何況,王爺出征前已經吩咐過,讓我做好随時撤離的準備。”薛雲舟說着又問,“娘,你的地契呢?”
康氏轉過身,從貼身衣物中将地契取出來,拆開包在外面的帕子:“帶着了。”
薛雲舟有點不自在地擡手撓撓臉,雖然開口閉口叫着娘,可自己畢竟不是他親兒子,這會兒手伸了一半又收回去,沒好意思拿,心道:難怪薛沖只能在賬上做文章,那渣兒子埋伏了五年都沒能将地契弄到手,原來是被康氏貼身藏着了。不過渣兒子估計也是心虛,寧願想一些拐彎抹角的法子也不敢直接開口問,不然以康氏對兒子的信任,拿到手不是挺簡單的?
薛雲舟想得理所當然,完全忘記了自己與這身體原主的差別,若不是他穿過來了,康氏也不會因兒子變得懂事而欣慰,更不可能将他當成家裏的頂梁柱來依賴,這地契自然也不可能輕易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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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氏将地契往他面前送了送:“你要這個做什麽?”
薛雲舟伸着脖子仔細看了看,見她直接塞到自己手裏,只好硬着頭皮接着了,道:“萬一要離開京城,以後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我打算将這些帶不走的都賣掉,娘覺得呢?”
康氏越聽越覺得心驚,她沒想到形勢突然就這麽緊張了,略微猶豫了一番,點點頭:“好,聽你的。”
“先收起來吧,回去找個穩妥的人将事情辦了。”薛雲舟笑了笑,“娘放心,即便賣也要找個好買家,娘若是舍不得,以後有機會回京城就再買回來。”
康氏淡淡一笑,眼底有幾分黯然:“我有什麽舍不得的,離開京城也好,這裏也沒什麽值得挂念的。”說着輕嘆一聲,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
薛雲舟見他眼眶微紅,心裏對薛沖的厭惡又添幾分,正想開口安慰兩句,目光一轉突然看見街角一個熟悉的人影,心頭猛地一跳,急忙探出車外,壓低嗓音喊:“慢點慢點!”
車夫不明所以,連忙拉了拉缰繩。
薛雲舟将旁邊的護衛叫過來,擡手指了指,低聲道:“看見那人了沒?”
護衛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仔細辨認了一番,大吃一驚:“那不是王爺一直在找的……”
“沒錯,正是樊茂生!”
薛雲舟見過樊茂生本人,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而那護衛只是看過畫像,好在樊茂生一身武人氣質,相貌也較為粗狂,極好辨認。只是沒想到找了那麽久都找不到的人現在竟突然現身了,而且那麽巧在賀淵不在的時候現身,薛雲舟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護衛不用吩咐,立刻主動請命:“屬下過去看看?”
薛雲舟點頭:“小心行事,不要打草驚蛇。”
護衛棄了馬,又低頭檢查了一番,确認裝扮不引人注目後,便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薛雲舟則急忙叫車夫加快速度往王府趕。
回去之後先叫下人将康氏安頓好,又吩咐何良才去尋找合适的買家,準備将康氏和自己嫁妝裏的田莊鋪子都賣了,吩咐道:“不要以王府的身份出面。”
何良才知道他是怕引起別人注意,連忙應是。
薛雲舟在書房坐了片刻,起身倒水研磨,準備給賀淵寫信。
雖然目前還沒有确切的消息,但他心裏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樊茂生必定和薛沖有關,不然當初不會那麽湊巧在他的莊子上出現,現在又這麽湊巧在這種節骨眼出現,而薛沖花了那麽多銀兩,也不可能僅僅是養一些死士。
薛沖餘黨不會善罷甘休,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賀淵,他必須寫信去提醒他多加防範。
薛雲舟将墨研好,提起筆才發現找不到紙張。
案頭堆滿了從薛沖那裏搜刮來的賬本和信件,他急得抓了抓頭發,把餘慶叫進來收拾,自己也跟着在裏面翻了翻,當翻到一半時,突然看到一本薄冊中滑出一封微微泛黃的信封。
薛雲舟頓了頓,撿起那信封,見外面沒有任何字跡,就拆了開來,将裏面的信件取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着看着猛地瞪大雙眼。
“……高家但凡目睹之人均已滅口,只剩一男童,男童喚高子明,已将屬下當作救命恩人……屬下觀其面相乃堅韌之人,便自作主張留其性命……大人正當用人之際,不妨将其收養,日後他必定對大人感恩戴德……”
高家……高子明……
薛雲舟拿着信的手下意識捏緊,急忙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信中的“大人”必定是薛沖,按照高子明的年紀來看,那時薛沖還沒有繼承爵位,稱“大人”沒錯,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最後薛沖在上面批了一個字:可。
薛雲舟見過薛沖的字,認得他的字跡,因此可以百分百肯定這封信是寫給薛沖的。
不過便宜爹也真是夠了,一封信而已,又不是大臣給皇帝上的奏折,竟然還姿态十足地在上面批示了一個“可”字……
薛雲舟一邊腹诽,一邊興奮地将這封信收進袖子裏。
信中雖然沒有明确說為什麽要滅高家的口,但薛沖年輕時必定也不是什麽好鳥,保不定就是哪次作惡時被高家的人看見了,所以他才下令要殺人滅口。
看信的時間裏,餘慶已經将案頭收拾好了,又整整齊齊鋪好了信紙,薛雲舟誇了他一句,開始提筆寫信,将目前所有能推測到的信息全都寫了進去,又囑咐賀淵多加小心,最後将信口封好,叫人快馬加鞭送了出去。
之後薛雲舟又趕去地牢,正碰上宋全在給高子明施刑,看到對方滿身鮮血,心裏仍有強烈的不适感。
宋全看到他,急忙走過來行了一禮,道:“此人嘴巴硬得很,一口咬定沒什麽可招的了。”
薛雲舟擡了擡手:“先停,我有話說。”
高子明已經虛脫,頭發散亂、衣衫褴褛,可擡眼看過來時,那眼神依然清明,甚至還彎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薛雲舟看着他,既同情又敬佩,忍不住道:“沒想到你還真是條漢子,這麽忠毅的人跟着薛沖為非作歹真是可惜了。”
高子明閉上眼,沉默不語。
薛雲舟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我問你,你為什麽對薛沖這麽忠心耿耿?”
高子明冷道:“不關你的事。”
薛雲舟對他的态度不以為意,笑了笑:“是不是當年你全家遭人毒手,就剩你一個,後來你被薛沖救了?”
高子明渾身一顫,猛地睜開雙眼瞪着他:“你從哪裏知道的?”
薛雲舟不答,繼續道:“你那時年紀小自然不會多想,難道現在這麽大了也沒有再想想當年的事?有人來你家滅口,怎麽獨獨把你給漏了?薛沖怎麽就這麽湊巧又把你給救了?”
高子明皺眉:“你想說什麽?”
“你認得薛沖的字跡吧?不過你既然是他的心腹,估計對他手下其他人的字也不陌生。”薛雲舟說着從袖中掏出那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給你帶了樣好東西,你一定會喜歡。”
高子明本不想理會,可又覺得他今天的言行舉止有些古怪,忍不住還是接過他手中的信,略一猶豫,緩緩打開。
薛雲舟靜靜等了一會兒,不出所料地在他臉上看到劇烈的情緒變化,等他看完後就将那封信從他劇烈顫抖的手中抽回來,道:“這封信可不是我僞造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高子明臉色煞白、眼眶裏一片赤紅,咬着牙怔了很久,猛地回過神來,一拳砸在身邊的地上,嗓音顫抖着:“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薛雲舟見他情緒太激烈,估計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什麽,幹脆給他時間緩一緩,起身對宋全吩咐道:“不用施刑了,給他上藥,一個時辰後帶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