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亂葬崗遭此無妄之災,游蕩的鬼魂數量減少,剩下的元氣大傷。施天寧帶着菀娘熟門熟路地蹭楊錦書的宅子修養,還問他借了兩個可以恢複修為的法器,楊錦書想找找一直不見蹤影的老劉,奈何禾棠被闵悅君吓了一跳,又被那群厲鬼觊觎,剛剛修起來的魂魄又開始飄忽,他不得不帶着小家夥回兩人合葬的墳裏調養。那裏是他們最初的歸宿,是個難得的休養生息之地。

墳頭依然是那個模樣,棺材裏的屍骨卻發生了變化。楊錦書的屍骨依舊白骨森森,而禾棠的屍體葬進來不足半年,臉部、身體、四肢已經出現腐爛狀況,原本秀氣的五官現在幹癟扭曲,身上的嫁衣也失去了光澤,頭發與秋天的枯草有得一拼。

楊錦書嘆了口氣,想着若是禾棠睜眼看到這一幕,只怕要吓死。可這地方确實适合修煉,他只能盡量讓禾棠昏迷的時間久一點,免得看到這糟心一幕。

他怕禾棠恐懼,抱着小家夥的魂魄團在自己的白骨中休息。

因兩人已有婚書之盟,他的修為可以渡一部分給禾棠,而兩鬼同置一處,也不會致此地陰氣沖天。過了幾日,禾棠終于回神,楊錦書怕他看見腐爛中的屍體吓壞,連忙帶着他出了墳頭,往自己的宅子飄去。

不料飄到門前,卻發現原本被他們丢在地上的闵悅君不見了蹤影。

楊錦書回家,看見院子裏打麻将的老鄰居。菀娘和施天寧依舊恢複如初,一邊打一邊鬥嘴,神棍雖然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打牌的手卻很麻溜。多日不見的老劉也占了一條桌邊,認認真真地摸着牌。

“劉叔,你來了。”楊錦書上前問道,“前些日子你去哪兒了?”

“陪陰差辦案,剛回來。”老劉瞅了瞅自己的牌,抱怨着,“剛進門呢就被拉着打麻将,我還沒來得及回家呢。”

老劉所謂的回家,自然是回亂葬崗看看。

衆鬼臉色一變——當初闵悅君在亂葬崗大開殺戒,厲鬼反噬,倒了許多墓碑,老劉那個經歷了幾十年風吹日曬的木碑最經不起摧殘,只怕早就成了木渣,而老劉對這一切茫然不知。怎麽告訴他?

禾棠一臉愁容:“劉叔啊……”

“嗯?”

“你要不也在這兒住幾天?大家一起打牌多熱鬧。”

“打牌四個人就夠了嘛,你們幾個正好,我得回去看顧客人。”老劉笑眯眯道,“我回來的時候順便救了個人,還是個得道高人,他若是醒了,送一些修為給我,那我可賺到了!既攢了功德,又賺了修為。”

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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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顫抖着問:“你救的該不會是……外頭那個半死不活的道長吧?”

“咦?你們知道啊?”老劉詫異,“那你們怎麽不救人啊?這年頭,碰到個半死不活的修道人多不容易,救一個能攢好多功德呢。”

神棍捂着臉,悲憤道:“你也不怕他醒來把你捉去煉丹!”

老劉莫名:“他還會捉鬼?”

神棍氣得拍桌:“大叔!你難道沒看到他頭上那頂上清芙蓉冠麽!那是一般人能戴的麽!”

“什麽上清芙蓉冠?”

“……”神棍一愣,“你沒看到?”

老劉緩緩搖頭:“我救他的時候,他身上就穿了個破道袍,胸口五個爪印,頭發散着,只剩一口氣了,看上去一點威脅都沒有。”

衆鬼心中疑惑,他們丢人出去的時候,那可是分毫沒動過,難不成有小鬼作祟,趁着闵悅君昏迷的時候偷了他的上清芙蓉冠?可那玩意兒只是個裝飾,又不是什麽法器,誰偷啊?正琢磨着,老劉向外望了一眼,熱情道:“你醒啦?”

衆鬼大驚,齊齊回頭,缺見門口站着一個披頭散發的高大青年,正是前些日子被他們丢在門口不管死活的闵悅君。只是如今,他身上的墨色道袍破破爛爛,頭發披散着,拂塵不見蹤影,人也有些恍惚,靜靜地看着這裏。

禾棠小聲道:“走火入魔了?”

闵悅君餘威尚存,大家不敢輕易靠近,都閉着嘴不說話。

老劉站起來,和藹地朝闵悅君招手:“小道長,你進來,站在門外做什麽?”

闵悅君擡頭看了眼這棟鬼氣缭繞的宅子,慢吞吞地從袖子裏翻出一張符紙來,手一抖,那符紙在指尖燒成灰燼。他捏着符灰在額上橫着抹了一道,才舉步邁入。

神棍小聲罵道:“走火入魔個屁,還知道進陰宅前給自己燒個辟邪符。”

他說着就要躲,不料闵悅君一個閃身已來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師傅。”

神棍被他吓了一跳,揮手趕人:“瞎叫什麽!我可當不起!”

闵悅君看他一臉不耐煩,忽然伸手按上自己的腰帶,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褲子。

神棍一驚:“小王八蛋你要幹嘛!”

禾棠趴在楊錦書肩膀上興致勃勃:“一言不合就脫衣服,有魄力!”

楊錦書擡手拍他額頭:“少添亂。”

施天寧本來要罵人,結果看他這架勢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拉着菀娘站在一旁看熱鬧。

闵悅君好似沒注意到其他人,慢條斯理地把腰帶解開,掀起自己的衣襟來,露出胸膛上五個猙獰發黑的鬼爪印。

神棍瞳孔一縮,硬生生抖了一下。

闵悅君皮膚較一般人白一些,常年在道觀閉關,皮膚更有些白得發青。他胸膛寬闊,腰腹肌肉緊實,皮膚光滑細膩,本是悅目光景,生生被斜着劃下的五個黑得發紫的鬼爪印破壞了美感。

闵悅君定定看着他,緩緩吐字:“不會上藥。”

神棍:“……”

他一把撿起地上的腰帶丢過去,煩躁道:“大庭廣衆之下袒胸露懷丢不丢人?把衣服穿好!”

闵悅君将雙臂伸開,看着他。

神棍看他褲子馬上要掉,連忙一把抓住:“哎喲你幹嘛?”

闵悅君嘴角勾起個笑:“你給我穿。”

神棍:“……小王八蛋。”

罵完了人,他不情不願地環過闵悅君腰際,動作粗暴地把他衣襟合上,腰帶随便打了個結,擡頭便哼了一聲:“不知羞!”

闵悅君微微一笑,将雙手緩緩放下,忽然臉色一沉,扣住神棍手腕低聲念了個訣,一道金光自他指尖飛出,纏在神棍手腕上,旋轉一圈,深深嵌入他手腕間,留下一道火焰狀的金色印記。

神棍大怒:“你!”

闵悅君沉着臉漠然道:“這下你逃不了了。”

楊錦書訝異:“固靈訣?”

衆鬼好奇:“什麽東西?”

楊錦書解釋道:“我從一本書上看過,有種鬼道修仙道通用的訣名曰固靈訣,可以短時間內固住任何靈體,使對方無法逃脫,必須跟随在下訣的人身邊。這訣對鬼束縛力小,因為鬼躲得快,又不會輕易被其他別有意圖的鬼靠近,故而鬼道上成功得少,漸漸地,便沒什麽用了。反而修道人用得多,通常被用來捕捉靈體……若是恰巧碰到功力比他們高強的靈體,一時制不住,便可用固靈訣先将對方克住,拖延時間,想辦法制服靈體。”

神棍沒聽過固靈訣,聞言問道:“你說的短時間是多久?”

楊錦書:“一般來說,少則三日,多則一年。”

闵悅君在一旁淡淡道:“你手上這個,十年。”

神棍:“……”

他氣急敗壞道:“闵悅君你是不是有病?!你浪費我十年光陰幹什麽?挂在你腰上當裝飾麽?”

闵悅君冷笑一聲,自嘲道:“我可不就是有病,在千裏之外招什麽魂,早該來這兒把你捉回去。”

神棍怒道:“捉回去幹嘛?”

闵悅君惡狠狠道:“煉丹!”

神棍扭臉看向禾棠:“……禾棠你快教我句髒話,你經常說的那句。”

禾棠想了想,猶豫道:“卧……槽?”

神棍點點頭,沖着闵悅君罵道:“卧槽你這個小王八蛋,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殺了我也就算了,連我的屍體都不放過!把我的屍體喂狗也就算了,你居然還想拿我的三魂七魄煉丹!你個白眼狼……唔唔唔……”

闵悅君捂着他的嘴,不知念了個什麽訣,居然将他縮成小小的一團放在自己肩膀上,像逗寵物一樣戳了戳他的腦袋,側首道:“我逗你的,我怎麽舍得拿你煉丹,乖乖跟我回去,我幫你定魂。”

神棍不知又罵了什麽,其他人根本聽不見。

闵悅君眉毛跳了跳,冷聲道:“不行。”

神棍氣得跑到他耳邊,張嘴就咬他脖子,可惜牙不尖嘴不利,不痛不癢的。

闵悅君看向其他鬼,緩緩道:“師傅我帶走了,不打擾諸位了。”

禾棠伸手一攔:“喂!大哥!你想把神棍帶哪兒去?”

闵悅君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個半頭的禾棠,本不欲多說,只是想到這群鬼與清蓉似乎關系不錯,便耐着性子解釋道:“他這些年魂魄不穩,我帶他回去閉關,幫他定魂,不然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魂飛魄散。”

“跟着你才會魂飛魄散好不好!”禾棠正要吵架,被楊錦書一把拉回來,生氣道,“幹嘛呀?”

楊錦書搖頭道:“道長這些年全憑修羅傘鎮着,魂魄的确不穩。”

禾棠瞪着他:“可是他這個徒弟就是罪魁禍首啊!難道我們要把神棍交給他麽?”

楊錦書無奈道:“他對道長用了固靈訣,我們想分開他們也不能啊。”

禾棠氣鼓鼓的:“用心險惡,奸詐!腹黑!不要臉!”

他将闵悅君連番罵了個遍,闵悅君聽在耳中,卻懶得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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