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闵悅君輕輕擡手,将他渾身法術卸去,捏着他的脖子輕聲道:“我帶你走走這條路,看你可還記得當初怎麽離開的。”

神棍握着他的手腕,僵硬着不說話。

闵悅君盯着他的眼睛,問道:“清蓉,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殺你?”

神棍嗤笑一聲,答道:“我收了個狼心狗肺的徒弟,我認栽。”

闵悅君眸間一抹神傷轉瞬即逝,他盯着清蓉看了許久,頹然撒了手,背過身去漫聲道:“禦劍回去。”

圍觀了一場莫名其妙師徒争執的弟子們不敢多話,紛紛拔出自己的劍,分作兩批禦劍而上,回青蓮觀去了。

神棍捂着自己的脖子,對方明明沒用多大的力,他卻有種被扼住要窒息的錯覺。

闵悅君不再理他,繼續步行上山。

神棍很想轉身就跑,然而固靈訣威力猶存,他只能苦哈哈地跟在闵悅君身後,繼續做攜帶品。

作為一只鬼,在青蓮觀這種清氣彙聚的道家之地流竄,簡直是膽大包天,若不是固靈訣困着,神棍才不可能到這種地方來找虐。以前自己住在這裏時沒覺得,變成鬼後忽然發現這山裏的清氣簡直令他窒息。

闵悅君目睹他在青蓮觀屢次倒地不起,不得不将他帶入觀內唯一一處适合鬼怪生活的地方——地牢。

青蓮觀本沒有地牢,神棍被關進去的時候還好奇地四處查看。

這是一處山洞改造出來的,并不大,洞中只有一張石臺、一張石床和一道石門。

地牢的頂很高,一眼望去黑黢黢一片,只有一條鎖鏈垂下來,吊着一枚發着紅光的怪石頭。這石頭陰邪入骨,普通人離它近一些會喪失心智,修道人則易走火入魔,可神棍現在是鬼,他覺得這氣息很親近,讓他渾身舒泰。

神棍在山洞裏打轉,問門口的闵悅君:“你什麽時候修了個地牢?用來關誰的?”

闵悅君看他一點被關的憋屈感都沒有,冷聲道:“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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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神棍不屑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還魂魄齊全,騙誰呢?”

闵悅君壓了壓胸口的火氣,沉聲道:“你乖乖在這裏待着,哪裏都不要去。”

神棍一愣,這句話如此耳熟,如此措不及防,竟然令他想起一些模糊的往事。

闵悅君剛被他撿回來的時候,就像個戰戰兢兢、受了傷、戒備心極重的幼獸,不肯離開他半步,睡覺時都要蹲坐在他床尾,直到困得睜不開眼了,才蜷在他的腿邊蜷縮着睡去。

有一次他帶闵悅君下山,想去酒館買壺酒,可算命攤子要有人看着,便對闵悅君說:“你乖乖在這裏待着,哪裏都不要去。”

闵悅君抿着唇一臉不情願,他好說歹說才讓對方放棄了跟随的想法,老老實實守在攤子前等他。

可他去了酒館,恰逢有人唱曲,他便來了興致,坐在酒館裏喝着酒聽到天黑。

等曲終人散,他這才想起闵悅君還等着呢。他問老板要了兩個包子一包醬牛肉,匆匆忙忙找回去,就見闵悅君趴在攤子上,手裏拿着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着什麽。

周圍的攤子早就散了,只有他,守着個算命攤子,默默地寫字打發時間。

清蓉走近了瞧,紙上整整齊齊寫着《易經》。

他拍了拍闵悅君的後腦勺,笑着說:“你也喜歡算命?”

闵悅君吓了一跳,扭頭看到他,立刻把筆扔了,墨汁濺到剛寫好的紙上,白白毀了一番心血。

“哎喲,髒了!”清蓉心疼。

闵悅君卻抿着嘴一言不發,扭頭就跑了。

清蓉草草收了攤子追上去,舔着臉向他道歉,稀奇古怪的理由扯了一大串,終于在回山路上換來了闵悅君的一個諒解的眼神。清蓉把已經涼了的包子和牛肉遞給他。闵悅君餓了一整天,卻只吃了一個包子,将另一個給了他。

那時候呀,清蓉看着沉默寡言的少年心都軟成一團,捏着包子問他:“小悅君,要不要做我的徒弟呀?”

闵悅君咬着包子,睜大眼睛看着他,沒懂他在問什麽。

神棍重複道:“你看,道觀裏其他人都收了徒弟,我還沒收,你要不要跟着我?”

闵悅君想了想,問:“你會教我法術嗎?”

“哈哈,會啊!”清蓉拍拍胸脯,“我雖然武藝比不上二師兄,禦劍比不上大師兄,煉丹比不上三師兄,可是法術還是比其他人強一些的,你想學我就教你。”

闵悅君慢吞吞地吃了包子,正式在地上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弟子闵悅君,拜見師傅。”

“哎呀哎呀你做什麽!”清蓉跳開,“大晚上的神神叨叨,要拜師回去拜!”

于是第二天,他就去找師兄們嚷嚷着要收徒。師兄們調侃:“哎喲我們的清蓉師弟也要收徒了,可不要誤人子弟。”

清蓉聞言挑眉:“怕我誤人子弟,你們也教一教啊!我徒弟可比你們收的弟子聰明多了!”

師兄們笑罵:“你的徒弟憑什麽要我們來教?要不要臉?”

清蓉拖長了調子:“這臉……自然是能不要便不要的好。”

“哈哈哈哈!”

師兄們大笑一番,幫他們辦了一場拜師儀式,頭重新磕過,清蓉身後從此多了一個小尾巴。

想起這些,神棍看着一直陰沉着臉的闵悅君,他與少年時容貌相去甚遠,少年時的他五官隽秀但眉宇英氣,因為常年流落在外總是很瘦弱,然而現在的他高大俊逸,五官仍殘存着少年時的英氣,卻更加輪廓分明,深邃迷人了。

闵悅君問他:“你發什麽呆?”

神棍道:“我在想你怎麽越長越兇,還是小時候可愛些。”

闵悅君臉色一紅,氣道:“你若是聽話些,我怎麽會兇?”

神棍哦了一聲,翻白眼道:“那不行,我讨厭你,我要走。”

闵悅君握緊了拳,咬牙道:“不許!你……”

話未說完,外頭有人來報:“掌門!雲蒼師兄回來了!他還帶了只小鬼回來!”

闵悅君眉頭一皺,朝外面問:“他帶小鬼回來做什麽?”

雲蒼正是在朱家捉拿了禾棠的那位道長,他捧着香爐,在地牢外恭謹地拜過闵悅君,才說:“掌門,我們在朱家捉到一只意圖不軌的小鬼,他的同夥托我帶話給您。”

“什麽話?”闵悅君有了不好的預感,将他手裏的香爐拿過來,打開蓋子一看,果然是禾棠。

神棍閃身過來,一眼看到魂魄即将潰散的禾棠,頓時大怒:“你們對他做了什麽?他不過是個小鬼,道行還比不上道觀裏的新弟子,你們居然将他關在法爐裏?!”

雲蒼貿然被一只鬼給教訓了,面上一怔,正要說什麽,神棍動手要搶法爐。

闵悅君折身避開,三兩步進了地牢,對他們道:“你們先下去。”

弟子們不敢多言,紛紛告辭了。

神棍追了進去,就見他将禾棠從法爐裏拿出來,放在地牢那塊紅色怪石下,半蹲着身子,指尖輕點紅色怪石,便有紅色的水輕輕滴下,滴在禾棠身子上,将他的魂魄漸漸收攏。

神棍緊緊盯着看,不一會兒,禾棠的魂魄已然重聚,漸漸從包子大小變為正常人大小。

“你……為什麽要幫他?”他猶疑不定。

闵悅君站起來,淡淡道:“他出了事你又要來找我鬧,留他陪着你也好。”

神棍:“……”說得他好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姑娘似的。

“你看着他,待他醒了就把他拉出來,這東西于靈體無益,只可解燃眉之急。”闵悅君看了他一眼,道,“我去外面看看,你們在這裏老實待着,亂闖青蓮觀的後果你知道。”

青蓮觀陣法衆多,處處伏擊,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魂飛魄散。

“知道了知道了,煩不煩?”神棍趕人。

闵悅君不再多言,離開了地牢。

神棍蹲在地上等禾棠醒過來。他一想到楊錦書因為禾棠失蹤的事要着急便忍不住唉聲嘆氣。轉念一想,禾棠出事,楊錦書一定會追過來,說不定還能救自己離開魔爪!

禾棠兩天後才幽幽轉醒,抱着腦袋在地上打滾:“卧槽頭好疼,渾身都疼,誰特麽說做鬼就不疼了的!騙子!”

神棍将他拉出來,拍着他的腦袋問:“嘿,禾棠,醒了麽?”

禾棠虛弱地抱着他胳膊:“仿佛靈魂被掏空……神棍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被楊錦書騙去雙修了?”

神棍:“……”

禾棠咬着自己的袖口,假裝哭泣:“嘤嘤嘤,倫家還是個未成年。”

神棍一巴掌呼過去:“醒醒小夥子,你該不是一覺睡傻了吧?”

禾棠拍開他的手,閉眼道:“肯定是,不然怎麽和你遇見了呢?要傻傻一窩了。”

神棍拍他腦袋:“欠打吧你?別裝死,起來!”

禾棠揉着腦袋坐起來,看着他問:“你不是被你徒弟捉走了麽?這是哪兒?”

“小王八蛋的地盤。”

“你老本家啊?”禾棠環顧四周,撇嘴,“裝修簡陋。”

“鬼又不用吃飯睡覺,蓋個皇宮有用嗎?”神棍上下打量着他,問,“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有……”禾棠捂着胸口,“我心累。”

神棍:“……”

他果然還是很想打禾棠一頓,要不幹脆趁着楊錦書不在,先打一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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