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施天寧在一旁忍不住說他:“為什麽每一次管閑事的總是你?”

禾棠聞言愣了一下,其他人也因這句話多多少少起了些微妙的疑惑或贊同的表情。

楊錦書眉頭一皺,正要說話,被禾棠攔下了。他低頭想了想,重新擡起頭反問道:“如果我不管,誰管呢?”

施天寧一愣。

“小五是朱家的人,與你們并無幹系,你們肯定不會無聊到去幫助一個陌生人吧?七夫人是他的娘親,對你們而言也僅僅是個可憐的母親,你們總會想着,這是朱家的家務事,他們總不會讓朱老爺的夫人太難過。而諸位道士們,他們只負責捉鬼,又哪裏會去管這對母子事後的生死?”禾棠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道,“這樣的事到處都在發生,小五能被救下,也僅僅是因為我這個小鬼對他還惦念着一點舊情。如若不然,他們母子遭遇到多慘的對待,又有誰來在乎呢?”

他咬了咬嘴唇,摸着小五的頭,繼續道:“我知道我性格比較沖動,總是給大家帶來麻煩,可是……我總是控制不住。我雖然記着臭婆娘的仇,可對別人,我自認還不算一個壞人。若是可以看別人發慈悲做好事,我當然也願意躲在一旁給幾句贊美,可既然別人不肯管,總要有個願意管的人吧?”

施天寧本是随意一句調侃,沒料到他居然這樣回答,心中大震。平心而論,禾棠說得也是實話,這世間紛擾,汲汲營營,他們尚自顧不暇,又有幾個會去管別人的閑事,徒惹一身腥?

楊錦書低頭看着他的小媳婦,對方睜着一雙大眼睛,略顯執拗地看着他們,天真的臉上有着超乎年齡的成熟。有些人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也許能力還不足,容易惹麻煩,可這份難得的心性卻是世間珍寶。能力不足可以學習,性格缺失卻難以彌補。

他笑着将禾棠扶起來,看着他,溫言耳語:“禾棠,你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禾棠臉上一紅,忍不住瞪他:“胡說八道什麽呢!”

楊錦書拍拍他的肩膀,轉而對闵悅君道:“闵道長,小五畢竟只是個孩子,若是真有補救之法,我們願意嘗試。若真是……無法可救,也只能說這孩子命該如此,天意難違。”

幾十雙眼睛盯着闵悅君,他靜靜看了會兒,走下來,來到朱小五面前,伸手放在他天靈蓋上,運氣探了片刻,轉而向一旁緊張的夫婦倆問道:“你們護送他前來青蓮觀的途中,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夫妻倆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闵悅君道:“再想想,任何細微之事都可以。”

夫妻倆又想了會兒,老方才猶豫着說:“好像……是有一件事。”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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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撓撓頭,糾結道:“這孩子一直有夜裏出去晃的毛病,夫人提醒過我們,所以一路上到了夜裏,我們都盡量綁着他,守在他身邊,不讓他亂跑。不過前幾天夜裏,他不知怎麽把繩子掙開了,我打盹的時候發現他不見了連忙去找,後來在客棧的後院水井邊找到了他。那時候他也是這幅樣子,我沒多想,帶他回去綁好等待天明。”

如意驚訝道:“我怎麽不知道?”

老方道:“你那時候睡得沉,我不想讓你擔心,再說也沒出什麽事,我便沒說。”

“水井旁?”闵悅君重複一聲,重新看向朱小五,大拇指往他額上一暗,朱小五周身忽然散發出一層白蒙蒙的霧氣,而他的臉色也愈發蒼白。

“咦?這是怎麽回事?”

禾棠想靠近了看,被楊錦書一把拉回去,警告道:“別打擾闵道長。”

禾棠老實點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

闵悅君指尖出現一道符紙,沿着他胸口一路往上晃了一遭,黃色符紙上的朱砂紋路隐隐發光,最後,闵悅君将這符紙定在朱小五額頭上,後者周身霧氣激蕩,剎那消失。朱小五雙眼一閉,向下跌倒。

闵悅君将他撈在懷裏,喊來弟子:“天風,将這孩子安置到一處客房。”

天風愣了一下,掌門很少直接命令他,今天怎麽了?雖然心中疑惑,他卻很快迎上去,從闵悅君手裏接過朱小五,抱在懷裏,問道:“掌門,普通客房便可麽?”

“嗯,不過你要守着他,不要讓他離開客房。”

“我?我守着他?我……”天風結巴,他修為在衆弟子中只算中流,這孩子丢魂失魄,夜裏總出問題,他守不住怎麽辦?

闵悅君看出他的緊張,多說了一句:“你符紙寫得最好,他若有異動,你重新寫一張給他貼上。”

天風很少聽到闵悅君的誇獎,聞言頓時喜上眉梢,高興道:“好!我一定會看牢他的!”

說完便扭頭出去了,心裏想着他一定不能辜負掌門的囑托。

闵悅君又吩咐道:“雲蒼,你帶幾位弟子收拾一間客房出來,這兩位夫妻舟車勞頓,理當好好休息,你命人準備一桌飯菜,招待一下。”

雲蒼點頭,對如意二人道:“兩位這邊請。”

老方有些困惑,怎麽突然之間要請他們休息?如意卻看出闵悅君有意避開他們,便拉着老方,與衆人打過招呼後果斷告辭了。

待議事大堂中只剩下闵悅君與幾只鬼,禾棠忍不住問:“闵道長,小五怎麽了?剛才那水霧是怎麽回事?”

闵悅君緩緩道:“關于此事……恐怕需要你們謹慎思考了。”

楊錦書心中一緊,猜到他話中含義,問道:“情況起了變化?那水井有何蹊跷?”

“他本失去了一魂一魄,無法找回,故而此生應當就這樣癡傻下去。可是……”闵悅君話鋒一轉,“他夜夜被綁着,不會輕易出去,可老方卻在水井邊發現了他……”

楊錦書、施天寧、菀娘臉色齊齊一變:“難道……”

禾棠有些茫然:“什麽意思?我沒懂。”

楊錦書嘆了口氣,為他解釋道:“小五又遭遇了那日在我家後山遇到的事……”

禾棠大吃一驚:“又被附身了?”

“這次有所不同。”闵悅君卻道,“他這次不是被附身……是被再次奪魄了。”

“哈?”

“應當說,那水井中原本有只鬼,死去多年,魂魄殘缺不全,卻又渴望離開困住他的水井。恰巧這時如意他們帶着朱小五路過,他嗅到另一個殘缺魂魄的氣息,忍不住誘他出去,想借機奪取他的身體。奈何他魂魄不全,而朱小五又是活人之軀,他只奪走朱小五的兩魂一魄,硬生生将自己塞入了朱小五的身體。”

禾棠驚道:“啊?那……那小五身體裏現在豈不是……有兩個人的魂魄?”

闵悅君點點頭:“沒錯。而且這鬼的魂魄與朱小五的身體似乎頗為契合,竟然能平安無事到現在。朱小五暫未被反噬,而那鬼也未被朱小五擠出體外。”

“契合?”禾棠抓住這個詞不放。

闵悅君:“目前來說,的确如此。不過,那鬼還未完全适應朱小五的身體,這幾日沒出事,可能只是因為他在伺機而動。”

楊錦書想到一個問題:“現在小五體內有幾魂幾魄?”

“三魂七魄。”

施天寧道:“數目是夠的……可這不同的魂魄居于一體,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闵悅君點頭道:“我暫時将這三魂七魄全部封于他體內,接下來要怎麽處理,你們如何想?”

禾棠問:“有什麽辦法?”

施天寧搶白道:“其實沒什麽辦法,橫豎他已經是個缺魂少魄的人了,補齊了未必不好,要是能活下去,就這麽着呗。”

“我怕那鬼把朱小五給吃了呀!”禾棠着急,“都能從井裏把小五拽出去,還搶走好幾個魂魄,肯定要出幺蛾子!”

“我不能一直這麽封着他,他是凡人,畢竟要吃喝,可把封印解了會出什麽事,我也不清楚。”闵悅君将利害一一講明,“若是情況好些,他便可恢複神智,正常生活,若是……真如你們所想,那朱小五便會被搶走身體,成為另一個人,最差的狀況,便是體內魂魄混亂,爆體而亡。”

“這……這是要賭?”禾棠有些暈,“要真是變成後面兩種情況,那……那還不如就這麽傻下去呢。”

“方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施天寧吐槽一聲,又說,“不過說不定小五命好,還真的能恢複神智呢?”

“怎麽會這樣……”禾棠猶記得上次朱小五被野鬼奪魄的事兒,對這種鸠占鵲巢的事心有餘悸,總怕朱小五淪為野鬼的口中餐。他已經吃了幾次虧,知道一個弱小的鬼會被多少人觊觎,朱小五雖不是鬼,卻比他更有吸引力。水井裏的那只鬼,不知是善是惡是敵是友。

楊錦書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必太擔心,我們還有時間,仔細考慮。”

闵悅君忽然開口:“其實這件事我幫不上大忙,我師傅卻是可以的。”

“神棍?”

闵悅君點點頭,道:“我師傅對鬼道修煉之法頗有研究,我只從他哪裏學了些皮毛。你們不如等他醒了,向他讨教一二。”

禾棠立刻道:“那他什麽時候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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