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錦書,你說穿越司在哪兒啊?”禾棠左顧右盼,“哪個閻羅殿呢?”
“嗯……我也不知。”楊錦書搖着頭,“認識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地府還有這個。”
“啊,我也不知道。”禾棠很是苦惱,“你說我都穿越過一次了,結果完全不知道怎麽穿越的……感覺穿越司的人好任性,都不通知一下的。”
“這還要通知?”
“當然啦,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嘛。”
“準備什麽?”
“準備大開金手指!”禾棠說完又嘆氣,“算了,這個有點難,忽然覺得我好失敗啊,居然想不開尋死了……吊死的感覺太難受了,想想就脖子疼,怪不得說珍愛生命,不珍愛生命那可要遭罪。”
“是啊。”
“錦書,你說咱倆一會兒被其他妖魔鬼怪欺負了怎麽辦?”禾棠忽然擔心起來,“咱倆可打不過他們!”
“到時再說。”楊錦書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問,“傷口疼不疼?”
“不疼。”禾棠伸出手指戳了戳,皺眉道,“一點都不疼,但是這黑霧真是煩死了!”
“……”楊錦書看他煩躁的模樣,有點不适應。禾棠雖然一直都情緒變化明顯,可很少有如此不耐煩的狀态……怎麽回事?
“我們還要走多久啊?”禾棠加快了腳步,拖着他前行,“前面那是不是……游魂啊?”
“地府中游魂很少。”楊錦書說着,“游魂多在陽間游蕩。”
“那……前面是什麽?”
他們向前走了幾步,細細看去,卻見幾百只游魂漫無邊際地在前方游蕩,他們面無表情,魂魄單薄,比陽間那些游魂更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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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棠嘗試着禦魂,卻發現這些游魂雖然沒有意識,卻很難被他所禦,完全不聽他的召喚與號令,依然漫無邊際地游蕩着。
“我的禦魂術退步了?”禾棠看着自己的手,有點不敢相信。
“不,不是禦魂術失效,是他們被困住了。”楊錦書指着遠處,“他們不是在亂晃,他們是在尋找出口,可是出不來。”
禾棠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越到外圍,游魂游走的速度越快,而且他們似乎在伸手推着什麽,卻推不動,只好換個地方繼續尋找。
“游魂又沒什麽靈力,除了一些孤魂野鬼,誰還需要他們?”禾棠走得更近了些,“困着這麽多游魂……很費勁吧?”
“還好,一個法陣而已,對法力高強的鬼或修道人來說,輕而易舉。”楊錦書擡起手,“我也可以。”
“咦?”禾棠有點沒反應過來,楊錦書什麽時候成了法力高強的鬼?
楊錦書将手按在半空,閉眼感受着困住這些游魂的陣法。
“什麽情況?”
楊錦書睜開眼,放下手,道:“這些游魂只是轉輪王防止有鬼誤闖五濁之地設下的屏障,沒什麽攻擊力,不要緊。”
“需要破陣麽?”
“不用,修羅傘的法力比這些游魂高,我們直走便可穿過。”楊錦書牽起他的手,“退一步說,這些游魂也沒什麽法力,便是真出了差錯,我們兩個還怕對付不了麽?”
“說的也是,我也會法術!”禾棠點點頭,跟着他一起朝前走。
果然如楊錦書所說,游魂雖沒什麽意識,可看到他們持着修羅傘走來,自動躲避,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禾棠上次與大片游魂近距離接觸還是楊錦書帶他曬月亮第一次奏起歸隅那首曲子時,那些游魂渾身充滿了悲傷的氣息,讓他心中十分難受。
大家總說游魂是缺失的魂魄,找不到家,沒有記憶,也許正因如此,當他們彙聚一處,那股悲傷氣息便格外濃厚。禾棠與他們擦肩而過,看着他們空洞的眼神和表情,想起他們可能永遠找不回記憶、找不回缺失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便覺得又可憐又悲慘。
走到中途,一個靜立不動的游魂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那只游魂站在中央,與其他同伴一樣,沒有表情,卻又不一樣,他一動不動,像是被固定在那裏,眼神飄向不知哪裏,幾乎讓人懷疑下一刻他便要魂飛魄散。
禾棠看着他,忽然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着濃濃的悲傷氣息,讓他驀然心痛,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禾棠?”楊錦書拉着他的胳膊,驚詫萬分,“你要做什麽?”
禾棠轉過來,目光裏有沉沉的悲色:“錦書,他……他好傷心呀……”
楊錦書看了幾眼,依然覺得那游魂只是面無表情站着而已,并沒有什麽悲傷氣息。他小心道:“禾棠,游魂是沒有意識的,你……是不是想多了?”
“沒有,錦書,他……他在哭呀,你聽不到嗎?”禾棠轉回去,緩緩走近,伸出另一只手去觸摸那只游魂,“他哭得好傷心……”
禾棠耳邊能聽到極低極低的哭聲,微弱的、幾乎絕望的哭聲,他要被耳邊的哭聲哭得心都碎了,他覺得心髒的位置好難受——可他是鬼呀,沒有身體,沒有心,為什麽會心痛?
“禾棠!”楊錦書緊緊抱着他,不讓他前進,“禾棠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禾棠捂着耳朵掙紮起來:“好多人在哭,他們好傷心……”
楊錦書擡頭看去,卻發現方才只是漫無目的游走的游魂忽然加快了速度,圍繞着他們來回飄蕩,目光全部落在他們身上,嘴裏發出低低的絮語。楊錦書聽不分明,可這聲音顯然影響到了禾棠。楊錦書低頭再看,果然見禾棠身上那些缭繞的黑霧越來越濃,幾乎要将他包裹起來,連修羅傘都失去了作用。
“禾棠!”楊錦書驚叫!他忍不住抓起禾棠,理也不理周圍的游魂,快步朝前走。可是很奇怪,方才自動避讓的游魂不知為何竟然開始阻攔他們,一直繞着他們轉,讓他辨不清方向。
禾棠越來越難受,幾乎要蜷着身體開始嗚咽。
楊錦書一咬牙,将禾棠扔進修羅傘裏,而他一拍傘柄,将修羅傘朝上空扔去,袖中長琴一翻,他坐在地上,運起靈力,用力撥動琴弦!
铮——
琴聲震出三丈遠,他面色一凝,奏起了新的一曲——送魂歌!
這首曲子前奏極其激昂,瞬間引起游魂的躁動,他們齊齊對準楊錦書沖過來,原本空洞的面孔忽然變得猙獰。楊錦書面色未動,運起周身靈力彈着曲子,數道清光在他周身流轉,竟将游魂阻隔在外。修羅傘懸于他頭頂三丈高,傘骨的梵文逐漸顯現,隐隐散發着銀色淺光,而傘頭一男一女兩修羅雕像忽然活了起來,醜惡的男修羅面目猙獰地發出怒吼聲,而他背面的女修羅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樣的兩道聲音猶如魔咒,将整個陣法中的游魂思緒都擾亂了,他們困在陣法中胡亂地撞來撞去,而陣法中央的楊錦書卻将目光鎖在那只一動不動的游魂身上。
他将靈力運在手指尖,讓琴聲層層疊疊地鑽入那游魂耳中。
半首曲子過去,琴聲漸緩,引魂已結束,悲歌送魂。
如祭祀樂一般的琴聲幽怨而悠長,那游魂終于有了變化。他微微垂眸,看向楊錦書。
楊錦書擡頭看着他,不急不緩地彈着琴,琴聲漸哀,那游魂一步步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雙手環膝,歪着腦袋靜靜聆聽。
楊錦書沒有急,一邊看着他,一邊彈奏。
那游魂的魂魄見見變得透明、變得嬌小……直到最後,變成一團小小的魂靈。
楊錦書收完最後一聲琴音,垂眸看過去,卻見那魂靈化為一顆只有豆粒大小的光斑,漸漸飛入空中。
楊錦書收起長琴放入袖中,從地上站起來,仰頭看去,其他游魂也一樣,化作無數光斑,朝滿滿夜空飛去——也許不是夜空,地府中不見日月,連星光都不見。
這些光斑比螢火蟲還要小,星星點點浮在半空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游魂的魂飛魄散,原來是這樣的。
楊錦書忽然能讀懂禾棠方才那股悲傷——這些不知來處,亦無歸處的可憐人啊……死得真糊塗。他閉了閉眼,忍不住想:禾棠聽到了游魂的哭聲,聽到了多少,竟然會難受成那個樣子?
多愁善感的人啊,總因為別人的快樂而快樂,因為別人的痛苦而傷悲。
禾棠與他……終究是不同的。
楊錦書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淡漠了?
忽然,他察覺到身後有危險靠近,他猛地轉身,卻見一只陌生的鬼張牙舞爪地朝他撲過來。
“滾!”頭頂一聲怒吼,禾棠忽然從修羅傘中跳了出來,連着三道鬼火扔出,幽藍色的鬼火攜裹着黑色霧氣氣勢洶洶地朝那只鬼接連打過去。
那鬼目中厲色閃過,迅速收手,幾個旋轉騰挪間竟然将三道鬼火避開了!只是他礙于那些黑霧,不敢放肆,擡手扔出一道鬼符,将三道鬼火盡數吞噬!
他呵呵一笑,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背着手意味深長道:“喲,失手了。”
禾棠擋在楊錦書前面,冷冷地看着他,罵道:“你是什麽東西,連我的人都敢碰?”
楊錦書低頭看去,卻見禾棠面色發青,目光極冷,分明是戾氣纏身的表現!
那鬼邪邪一笑,漫聲道:“怎麽,棠哥哥,不過幾日不見,你便不認得我了麽?”
“……”禾棠盯着他看了半晌,驚訝道,“夫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