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晚上在宋姨家吃了飯，兩個人幫着收拾碗筷。屋裏東西不多，但是收拾的很幹淨，能看出來宋姨是個特別勤快的人。
宋姨的丈夫走的早，妹妹前年舉家去城裏打工，掙了些錢，回來給家裏修了豬圈，買了兩頭豬，可以賣豬仔賣豬肉。宋姨家裏的經濟來源就靠每年賣豬和兩塊地租出去的收入。雖然還得養着一群傻孩子，但是倒也開心。
顏青拿起一個高粱糜子紮的笤帚掃起地，這種笤帚顏青已經太多年沒見過了。
“顏老師，我來吧，您別，別弄髒了手。”宋姨趕緊上去要接過笤帚。
顏青趕緊扶住宋姨:“沒事啊宋姨，不髒不髒，你啊多休息，這些事我們年輕人做就行。”
争了幾下宋姨才坐下，看着兩個人幹活。
宋姨:“這些年橙橙也是大了，特別孝順，雖然上學沒法回來，但是每個月她都會寄錢。這孩子在大城市念書，花錢多啊，我哪能不知道，還打工掙錢，攢錢，唉，我什麽都幫不上……”
柳橙:“姨，你可別這麽說，沒有你哪有現在的我，當初如果不是你送我去讀書，還幫我跑學校，我現在還不是跟那些孩子一樣嘛。”
宋姨欣慰地笑了笑。
這時院子裏傳來嗷嗷叫的聲音，顏青吓了一跳。
顏青:“這……這是什麽聲音？”
柳橙聽見笑了笑:“是八戒們餓了吧。”
顏青:“八戒？”
柳橙拿起竈臺邊的盆，說:“走，帶你去看看。”
剛出屋，顏青就看到一頭豬已經前蹄擡起，搭在豬圈矮牆上，站了起來，在那裏嗷嗷的叫，另一只在裏面叫。
顏青吓得下意識往後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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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別怕，它們就是看起來吓人。”柳橙笑着說，邊說還邊護着顏青。
顏青還未安定，就見柳橙拿着盆往豬圈走過去，顏青雖然自己害怕，但更怕柳橙被傷到，跑過去拉住她：“別，你別去啊，它們會不會沖出來啊？”
看着顏青吓得瞪大的眼睛，柳橙安慰地揉了揉顏青的頭，道：“沒事的，它們是餓了，給了吃的就好了。你退到門口吧，別離太近，我去喂。”
說着，柳橙端着盆，就去把上牆的那頭黑花豬往下趕。
“下去，快下去！不下去不給你飯吃噢。”
花豬盯着盆，退了下去。柳橙把盆裏的泔水倒進豬圈的食槽裏，又抓了些豬草，兩只豬立刻呼嚕嚕地拱了起來。
看見兩只豬吃了起來，柳橙回頭招招手，顏青這才在她身後，探頭往豬圈裏看看。
顏青：“怎麽就給它們吃點泔水和豬草啊？還沒什麽東西，都是刷鍋水。”
柳橙：“人都沒太多吃的，豬就更慘了。以前啊刷鍋水都沒點油星呢，現在為了賣肉還會摻玉米面，八戒們知足喽。”
晚上兩個人住進了宋姨的妹妹家。房子看起來好久沒有人住，但是也依舊幹幹淨淨，應該是宋姨經常來打掃。
進了屋顏青四周仔細看着，牆壁上貼滿了年畫紙，房頂中間一根電線上懸着一個白熾燈泡，炕上垛着被褥。
柳橙把水燒好，兩個人簡單洗了洗便上了炕。
“我給你多鋪幾床被子吧，炕太硬了。”柳橙邊鋪床邊說道。
顏青微微笑着，歪着頭抱着雙膝坐在炕邊上看着柳橙在那收拾。昏黃的白熾燈随着燈線微微搖晃，牆上年畫的胖娃娃笑地喜盈盈。
顏青擡着頭看着年畫說：“這些年畫真好看，要不，我回家把家裏也貼點？喜慶。”
“啊？老師您可別，這都是農村人弄得東西，農村房子也不刮大白，就貼點紙，家裏差點的就貼報紙，這宋姨家條件好點才糊的年畫，那也沒法和城裏的房子比。”
“多好看啊，這一個個大胖小子胖姑娘，風姿綽約。”
風姿綽約……上一次聽到這詞，柳橙想的是自己那麽瘦，而現在……柳橙卻是看着眼前人，一腦袋黃色廢料。
“快睡吧。”柳橙低頭掩飾着自己紅了的臉。
半晌也沒聽見顏青有反應，柳橙擡頭看看，看見顏青還在歪着頭笑她。
風姿卓越，是不是她也在……胡思亂想？
柳橙：“快，睡覺睡覺。”
顏青依然不動，柳橙挪過去，幹脆一把摟過她抱進被裏。
“癢死了，哈哈。怎麽還來硬的啊~”
“不來硬的你也不聽話啊，睡覺睡覺~”
把顏青“塞”進被裏，柳橙幫她掖好被角。想到以前總是顏青幫她掖被子，現在自己只想照顧好她。
柳橙往顏青身邊靠了靠，說道：“這邊條件太艱苦，辛苦你了，早知道我真不該讓你來。”
顏青側身靠着柳橙，鼻子在柳橙下巴上蹭了蹭：“讓你說的我那麽嬌氣，我覺得這挺好，我想了解你成長的地方，再說了，我也是捐款人，想來看看孩子們的情況。”
柳橙伸手把顏青往身邊拉了拉：“炕很硬，怕你睡不慣，如果實在不舒服你就靠我身上睡。”
顏青摸了摸褥子，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她知道，柳橙把剩下的被褥都鋪在了她身下，自己只留了一條單褥。
顏青轉過來，親了親柳橙的側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顏青感到身下熱乎乎的，顯然是火炕被燒熱了，烘烤着，很是舒服。身邊的被子已經疊好，顏青心裏暖暖的，又沉沉睡了過去。
再迷迷糊糊醒來時，柳橙正趴在她身邊，玩着她的一撮頭發。
柳橙:“醒了？起來吧？我燒水了，洗洗臉，一會就可以吃飯了。”
洗好臉，顏青看到柳橙在用農家大鐵鍋蒸菜熬粥，而最讓她覺得有趣的是這還是老式的拉風閘燒火。
顏青:“我也想試試。”
柳橙:“好啊，不過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顏青:“切，你是以為我沒在農村待過吧？我小時候經常幫我奶奶拉風匣子呢。”
柳橙一副驚訝的樣子，可看着那樣子，明顯是不信。
顏青抓起一根短草棍朝她扔過去:“你還不信，我跟你說，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小時候，姐也是在農村爬過棗樹打棗子，還被洋辣子蟄過呢。”
柳橙哈哈笑起來。
顏青:“信了吧？我拉拉試試，好久沒見過這東西了。”
說着柳橙讓開位置，讓顏青在風匣邊，柳橙往竈堂裏添柴。
顏青伸手麻利，一推一拉，風湧進竈堂，火燒地呼啦呼啦響。
吃過飯，兩人回到福利院幫宋姨打掃一番，柳橙便去村裏一家家還錢。
雖然從讀大學開始就進行了助學貸款，但是每次的路費還跟鄉親們借過錢。
大三的時候宋姨病了半年，當時宋姨妹妹和柳橙挨家挨戶去借錢，宋姨平時在村裏人緣好，雖然每家借不了多少，但是五十一百的也湊了萬來塊。
這些錢宋姨在還，而柳橙也幫着一起還。
路過村長家，村長家的柳大娘留下二人吃午飯。
炒雞蛋，肉炒豆角，焖河魚，菜雖然不多，但是已經是她們在村裏見過的吃的最好的一頓飯了。
村長的小孫子上了桌就只盯着肉炒豆角裏的肉吃，孩子的筷子再一次去挑肉的時候，柳大娘生氣地攔了下來。
“肉給客人吃！”
孩子委屈地收回了筷子，扒拉起碗裏的米飯。
“唉……”村長楊大伯長長嘆了口氣。
楊大伯：“咱們村太窮了，橙橙你出去念書這都多少年了，村兒裏也沒啥大變化，一年都蓋不上兩間瓦房，唉～”
顏青低頭嚼着不太飽滿的米粒煮出來的略有些硬的飯。
柳橙：“大伯，想致富，先修路，咱們村得先把路修了，讓外面的東西能進來，讓村裏的人出去方便，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才能進步。而且，孩子得送出去上學。”
說着，柳橙看到柳大娘又一次攔下孫子挑肉的筷子，孫子又扒拉兩口飯，幹脆不吃了。
楊大伯：“這孩子！唉，這些大家也知道，但是這修路太貴了，而且咱們這地理位置，翻過這山，修條路更貴，現在連支教的都不願到咱這來，唉~”
沒說幾句話，村長倒是嘆了好多氣。柳橙只能無奈的搖搖頭，顏青在桌下輕輕握住柳橙的手撫慰着她。
顏青看得出，村子位置偏僻确實是困難，但是最大的困難是村民的觀念，是村民的文化水平。
從村長家走出來，柳橙低着頭，悶悶不樂。又走了幾戶人家，這次要還的錢都還完了。
“還差4532塊……大楊哥、柳四嬸……三叔，嗯……”柳橙咬着筆帽，在泥土牆上把還掉的劃掉。
顏青在旁邊默默地看着，直到柳橙都寫完，把紙筆塞進口袋裏，顏青拉起柳橙的手，輕輕親吻她的手背手指。
柳橙看着她動作輕柔，又露出燦爛地笑，道：“我沒事，別擔心，真的。”
顏青：“說不擔心是假的，我或許不能完全體會，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無奈。而且看到村裏的人，我實在都想不到你是怎麽從這裏一點點走出去，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兩個人拉着手在田堤上邊走邊晃。
柳橙：“這一切還是得感謝宋姨。你現在看宋姨只是個農村婦女，但是她是讀過書的，後來因為家裏是兩個女孩，宋姨和她妹妹就都辍學了。但她深知讀書的好，知道知識能改變命運。後來的支教老師也是她請來的，想讓村裏的孩子都學習，但村裏人……呵呵，沒辦法。”
顏青把柳橙的手揣到自己兜裏，聽着柳橙繼續說。
柳橙：“我本來在縣城讀了中學，覺得已經很好了，都不想念了，宋姨堅持讓我讀，說能讀到什麽程度就讀下去，她去和縣裏談争取免了學費，考大學的時候她又支持我去讀書，幫我去和鄉親們借錢供我先去念書。到了大學校園，我才知道這個世界這麽大，知識那麽多，呵呵，那時候我就偷偷地看周圍的同學都怎麽做，怎麽學，怎麽玩，雖然沒機會，但是我覺得起碼我得知道。”
雖然柳橙在笑，但是顏青知道她心裏其實并不那麽開心，她甚至能想象到一個從這樣村落出去的孩子，到了外面的城裏，看到的都是從沒見過的人和事，那些孩子玩着說着，而柳橙則在旁邊默默看着，偷偷往心裏記着，那時的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回去幫宋姨做飯吧。”柳橙歪頭笑了笑，告訴顏青她很好。
顏青彎彎嘴，挽着柳橙胳膊。兩個人緊緊挨着，并排在田堤上走着。
兩個人幫宋姨給孩子們做了飯，又喂了飯，把孩子們安頓好，才慢慢往回走。
夜一臨，村裏就只有幾家有點微光，大多都早早睡了去。
顏青拿着馬紮坐在房門口，望着遠遠的黑暗，雙手撐着下巴。
柳橙輕輕走過來，在她身邊蹲下：“在想什麽？”
顏青眨眨眼，繼續遠望道：“在感受這裏的不同，就是感覺……感覺在這裏，人生都比外面的世界短了許多。”
柳橙笑了笑，站起身：“多穿點衣服，我帶你出去走走。”說完，柳橙便回屋去準備東西。
村裏早晚溫差大，午間甚至還能穿個短袖，晚上就得穿上沖鋒衣。
柳橙怕顏青冷，又讓她把抓絨衣穿在裏面，熱乎乎地給她拉上拉鏈。
夜已深，村裏已經難見五指。柳橙緊緊拉着顏青，讓她跟緊自己。柳橙拿出了手電筒，照着路，一條光柱射出，兩個人揮舞着光柱，往田邊走去。
離村子漸漸有了一些距離，旁邊的田地開闊起來。陣陣風吹過來，顏青聽到嘩嘩的聲音。
旁邊的麥田是割倒了的麥子，有的紮成了堆，有的躺倒在地，随着晚風，麥垛麥浪高低舞動，在手電筒的光柱裏閃躲跳躍。
風起，麥稈湧動；風停，田野裏又只剩下蟲鳴吱吱。
柳橙停下來，在一片躺倒的麥稈旁，從包裏取出來了一張單子鋪好。
“來，過來。”柳橙伸出手，朝站在田邊發呆的顏青遞過去。
顏青不知道柳橙要做什麽，只是聽話的把手伸過去，被柳橙拉近。
麥稈松軟，鋪了單子，坐上去感覺比火炕舒服很多。
“是不是很舒服？”柳橙問道。
顏青輕輕用手按了按，柳橙卻一把摟過她，順勢将她放倒。
“哎~喂~柳橙~！”顏青驚叫了聲，又被溫暖地摟住。
躺正，柳橙雙手在顏青耳側，撐着身子，懸在正上方，黑亮的眼睛正對着顏青。
柳橙把顏青的衣服擺弄整齊，正正地親了下她的鼻尖道：“別害怕，帶你換個角度看看這裏。”說着，柳橙慢慢從顏青身前移開，一片璀璨星空在她身後緩緩鋪開。
天空中點點滴滴，鑲滿了星星。星光點點，顆顆光點柔柔，片片繁星幽幽，此時的一輪彎月則像是一個衛士，站在一旁守護着密布群星。
顏青把手放在眼睛上做成筒狀，星星們好像都被收入手中，伸出手，星星們又仿佛灑落一地。
“星星就是窮人的珍珠。”柳橙淡淡說到。
顏青一手拉着柳橙，另一只手擡起，找着一些知道的星座的位置。找了一會又停下來，她想，那些星座都是一個個個體，而現在，沒有個體，這裏有着整個銀河。
“你經常來這裏看星星嗎？”顏青問道。
柳橙:“嗯，還算經常吧。小時候沒什麽感覺，念大學後，看到了村裏和外面世界的不同，就有了更多的感受。”
“你都有哪些感受，可以說給我聽聽嗎？”顏青微微側過身，看着柳橙。
柳橙：“其實也沒什麽，沒見識太多的時候，也沒有比較吧，後來就覺得外面和這裏真的是兩個世界。就拿我們在濱海來說，那麽一個大城市，有鋼筋水泥，有厚厚的地面，那麽多高樓，那麽多人和那麽多事業、高科技，感覺天地之間，有太多的東西。而在這裏，連馬路都沒有，天下面就是我們，我們下面就是大地，這裏沒什麽大事，我們就連接着天和地，這個世界又小，又簡單。”
顏青：“這樣多好啊，不複雜，簡簡單單的。”
柳橙：“也好也不好。但是不管怎樣，我都喜歡。”
顏青靜靜看着星空，道：“我也喜歡。”
“真的嗎？你喜歡這裏嗎？你不會覺得這裏太窮，太落後，太沒有文化嗎？”柳橙轉頭看着顏青的側臉。
顏青：“不會啊，這裏無論怎樣，也有你這樣的人走了出去，你沒有因為這裏落後而落後，也沒有因為大城市的繁華而世故。所以，這裏沒什麽不好，這裏是你的家鄉，确實又小又簡單，也讓你有了簡單純樸的性格。我喜歡你，也喜歡這裏。”
聽到顏青的話，柳橙鼻子裏微微一酸，心裏陣陣悸動。
顏青慢慢側過身，望着柳橙深邃的眼睛，晶亮的眸子裏仿佛閃爍着星辰，耀眼，純淨。顏青用手輕輕撫摸着柳橙的臉，手指撫過她的眼角，撫過她的顴骨，撫過她的唇邊，一下又一下，慢慢地，輕輕地。
“如果你說星星是窮人的珍珠，那你就是我的鑽石，唯一的那一顆。”
顏青唇角微微勾起，對着柳橙的唇，輕輕吻了上去，唇瓣柔軟，她溫柔地含着，再一寸寸，深入，勾纏。
柳橙即刻回應起來，她摟緊顏青的腰，吸吮着這片甘甜，由深入淺，由淺入深，在顏青的舌尖上，沉浸，沉迷，沉醉，沉淪。
兩個鼻尖互相點碰，四片朱唇細膩厮磨，手拉着手，手拉着肩，手摟着腰，動作輕柔又直接，兇狠又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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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落幕後 在光影餘溫裏
面對面 不知不覺被吸引
本來不同的世界 卻有同樣的情節
遠處模糊的身影 開始由遠及近
那一吻 帶走所有的憂傷
像個夢 讓人沉醉不願醒
只是她的眼神 好像漣漪蕩漾開
天使般的笑容 帶起清風吹過來
這美妙瞬間 散發稀有的光芒
多麽難忘懷 永不褪的色彩
就讓這 星空籠罩的光影
做你們 甜蜜故事的背景
那一吻 帶走所有的憂傷
像個夢 讓人沉醉不願醒
就讓這 星空籠罩的光影
做你們 甜蜜故事的背景
——彭坦《甜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