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場時間裏，球隊教練王程沒講什麽戰術，只是讓大家好好休息，盡量減少失誤。
他知道，現在的問題不是戰術問題，而是面對技術好、體力又好的對手，隊員們更多的在徒勞地跟着對方跑，技術上的差距增加了很多失誤，而恐怕下半場當體力不支時會讓這個問題更加放大。
下半場比賽開始，前十幾分鐘，幾個人用盡全力防守，尚且攔住對方的攻勢，分差始終在3分左右。
化工生命學部的一個大一新生，留着小平頭，球風犀利，技術很男性化，一次次突破沖擊研究生部的籃筐。
小平頭速度太快，負責盯她的李甜甜根本跟不上她的腳步。下半場，隊長張曉楠主動和李甜甜換防，專門盯防小平頭。
随着小平頭再一次突破，張曉楠一個橫移，起跳，一掌拍在了小平頭的胳膊上。
嘟——！
哨響，打手犯規！
大家正要準備罰球，卻看到張曉楠倒地不起。
“隊長！”
“隊長！”
“你怎麽了隊長！”
幾個人趕緊圍上去。小平頭也很友好地走過來想拉張曉楠起來，而張曉楠卻擺手告訴她沒事。
“抽筋了。”張曉楠表情有些痛苦地說道。
方钰和孫明英趕緊過去幫她扳腿。
教練王程在場邊眉頭緊皺。隊員們體力已經到了極限，連張曉楠都累的體力透支大腿抽筋，這場比賽她肯定是上不了了。場下的隊員實力都太一般了，誰又能防住那個小平頭呢？難道這場比賽真的就這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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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腿後，張曉楠勉強要站起來，王程和她的男友李永慶趕緊過來，拒絕了別人的攙扶，李永慶把張曉楠背起來，慢慢放在場邊觀衆席坐下。
張曉楠狠狠地一拳捶在旁邊的座位上，這是她讀書期間最後一次籃球賽，也是最後一場籃球賽，對手确實太強大了，也真的很不甘心。
球賽繼續，小平頭罰球兩罰一中。比分32:36，4分分差。
發球後，柳橙看着跑過來的方钰，朝她仰了下下巴，又用手指了指。方钰明白，柳橙是要換防，她要防小平頭。
比賽時間只剩下不到五分鐘，每一次攻防都至關重要。
李甜甜運球到前場，對方一個球員覺得李甜甜本身運球能力比較一般，趁她一個不留神就要來掏球。
“傳！”孫明英在對方啓動前大喊一聲，李甜甜立刻傳出來了球。
孫明英接球，迅速橫帶，對方盯人跟防，孫明英只好把球再帶出三分線。
對方防守很到位，那個小平頭也一直緊跟着柳橙，柳橙多次擺脫，對方一直纏着。
球在三分線外多次倒手，剛傳進去也沒有機會，只好再傳出來。
眼看24秒進攻時間就要到了，場邊的張曉楠和其他隊員都在大聲提醒着：“快！找機會出手！要24秒違例了！快啊！”
嘟——！
哨響，24秒進攻時間到。
隊員們垂着頭慢慢往後場跑，新上來的一個女生因為本身打的就比較一般，在這種時候更是不敢說什麽。
柳橙往後場跑，一轉頭便看到了坐在觀衆席的顏青。
如果說中場時顏青看她的眼神是溫柔似水，那現在則是無比堅定。
是啊，還沒結束呢，我還有力氣呢，被打倒不可怕，被吓倒才最丢人。
柳橙快速跑到孫明英身邊，一巴掌拍在了孫明英的屁股上。
“啊？你幹嘛？”孫明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拍懵了。
“看你傻呆呆的，想給你拍醒。”柳橙突然笑了。
“我了個去，你這憨憨居然說我傻呆呆的？”孫明英頓時也笑了，使勁怼了柳橙一拳。
看到兩個人笑了起來，原本累的已經面無表情的隊員們也紛紛笑起來。
“好好打啊，還沒結束呢，隊長在那看着我們呢。”柳橙拍了拍每個人的肩。
“對啊，加油啊！大家打起精神，好好防一個，再好好攻一個！”孫明英使勁拍手鼓掌。
“好，好好防一個！”幾個人都鼓起掌。
對方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發了後場球慢慢攻過來，現在化工生命學部隊其實只需要拖延時間，每次進攻都拖到24秒，基本就可以耗完比賽時間。
控球後衛在三分錢外傳導球，柳橙她們多次想搶斷卻搶不到，時間一點點流逝。
就在大家都以為化工生命學部隊要把這次進攻時間打滿時，對方一個底角傳球，小平頭接球直往內線沖過去，柳橙跟了上去，卻被對方一名球員擋住，完美的擋拆！
小平頭眼前無人，一步就運球到了籃下，然而，就在她上籃的一瞬間，籃球上兩片黑影，柳橙和孫明英早已補防過來，孫明英一個巴掌，籃球向着球筐相反的方向飛過去。
同時，哨響，球未沾筐，化工生命學部進攻違例。
随着球飛了出去，研究生部迅速發起進攻，而對方回防極快，方钰接到球時，對方已經完全落位做好布防。
又回到了剛才僵持的樣子，球在三分線外打不進去，沒有機會，沒有機會，沒有機會。
籃球這個東西，有進攻，有防守，還有假動作……
柳橙想起那個夜，想起了自己對顏青說的那些話，想起了顏青的回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而在小平頭眼裏，就是研究生部遲遲找不到機會，而眼前自己防守的這個人突然笑了。
小平頭還沒來得及去想這是怎麽回事，就見身前的人一個右閃，小平頭立刻跟上去。
就在她重心已經跟過來時，身前人卻右腿一蹬地，整個人閃到左邊三分弧頂，接住傳球，往左側突破進去。
不好！被騙了！
小平頭用最快速度反應過來，并調整重心，往自己的右側補過去。
此時，內線隊員也已經站好位置，小平頭也已起跳，柳橙頭上仿佛泰山壓頂，就等着柳橙的這個上籃。
而這個時候，柳橙确實想上籃，面對頭上兩只大手，已經起跳的柳橙左手輕輕一撥，籃球一條直線從籃下傳了出去。
小平頭再回頭時，看到的正是在右側零度角已經無人盯防，完全空位的方钰。
唰——
這個聲音柳橙聽多少次都不會膩。
曾經一次次在零度角投了三不沾的方钰，在這個時刻，命中三分。
比分35：36。
哇！！！！
我靠！！！
漂亮！！！
場邊的隊員們都興奮地跳了起來！張曉楠甚至站了起來！
“太漂亮了，你這球怎麽傳出來的啊？我以為你得被蓋無疑了呢！”孫明英沖過來使勁撞了一下柳橙。“你這個天才啊哈哈！”
孫明英開心地像個孩子，柳橙卻捅了捅她，道：“大姐，進球的是方钰。”
孫明英這又去撞了下方钰。
柳橙轉頭看了看顏青，顏青嘴角上揚，唇色真是好看。
“回防！回防！”場下的隊員們都喊起來。
隊員們往回跑，跑動中柳橙伸手和方钰在空中對了一下拳。方钰嘴角彎了彎，這個對拳，真是很哥們了。
比賽時間越來越少，裁判員低頭看了看表，王程知道，已經剩下不到一分鐘了，雙方只各有一次攻防。
主力隊長被換下，體力紛紛透支，但最後幾分鐘卻做了一次漂亮的防守，又進了關鍵的三分球，化工生命學部的隊員一個個憋足了氣。最後一次進攻說什麽也要拿下，至少也要耗完時間，并且也不能讓研究生部順利得分。
小平頭跑過來控球，她圍着三分線轉了幾個來回，柳橙一次次想掏球，卻又不敢下手太狠。
這個時候，全隊早已滿了四犯，柳橙不敢犯規，犯規就是停表送對方上罰球線，自己隊又無法确保得分。
而不下手時間又一點點過去，下手又怕被小平頭晃過突到內線。
就在柳橙思想鬥争的同時，化工生命學部一名高個女生擺脫了防守，要球。小平頭擡手就傳，而柳橙正好起跳，手指撥到了籃球，球沒有傳出去，又被小平頭伸手接到。
柳橙落地時一個踉跄，小平頭抓住這個機會猛地往裏突進去。
球再次穿到高個女生手裏，高個女生人高馬大，憑借着厚重的身板，這場已經打了好多個籃下轉身。
而這時，籃下突然多了個孫明英，孫明英順手一拍，球砸在高個女生腳上出了界。
嘟——哨響，腳踢球，換發球。
幾個人一起看了一眼場邊的教練王程，和隊長張曉楠，她們明白，她們只有不到一次完整進攻的時間。
王程示意隊員們不要急，慢慢打。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
柳橙帶球過前場，把球手遞手傳給方钰。
孫明英和柳橙在兩側穿插跑位，希望通過不斷地跑傳制造機會。可是對方卻一步都不放過，呼喊着盯人補位。
時間一秒一秒走過，孫明英幾次兜出來接球但還是擺脫不了防守。
場邊的隊員們急的咬緊了牙，而化工生命學部的則拼命喊着防守，只要防住這一球他們就是冠軍！
柳橙聽不見那些喊聲，她只是轉瞬在想顏青是不是也會在呼喊助威。
此刻的轉瞬就是腳下的一步，孫明英帶着防守隊員兜到柳橙身邊時，柳橙腳下一個變向，就消失在了小平頭的眼裏，小平頭大喊不妙，而一轉身就撞到了已經站在原地的孫明英。
柳橙擺脫小平頭後馬上接球，急拉身體往反方向突，小平頭等幾個人只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那道熒光黃。
太快了，太快了！小平頭身後的幾個人都沖過來圍堵，柳橙的眼前真的好像一道牆，上面前面都是手。
隐隐約約在那些手之間，有那麽一道光。
柳橙一個低手，把球從那道光裏傳了出去。
“方钰——投啊——！！！”
投籃的一瞬間，方钰聽到了小平頭手打在自己手腕上的一聲響，看到了她那睜地很大的眼睛，以及驚恐的眼神。
她甚至也看到了球場邊化工生命學部所有人的恐懼表情，而自己的隊友則是滿滿地期望。
嘟——！哨音長響！球改變了方向，離籃筐遠去。
“比賽結束！打手犯規，罰球兩次。”裁判員手臂揮下。
哇喔！！！
呼喊聲從隊友那邊傳過來。而面前的小平頭難過地甩了甩手，她的隊友都過來說了幾句安慰地話。
方钰靜靜地站在原地。
“來，罰球了。”柳橙從身後輕輕拍了拍她。
比分35:36，只要罰中一球就可以打平進入加時賽，如果兩球都罰中就贏了。
研究生部的隊友們用雙手互相攀着肩，連成一排。
方钰雙手撐着膝蓋，站在罰球線上。
球遞過來，她用力在地上拍了幾下。
罰球前拍四下是她自己的一個習慣，柳橙曾經笑話她，說她拍四下表示“一、定、能、進”，然後就進了。
方钰輕輕呼了一口氣，擡手，投籃。
短了，球磕在籃筐前沿，彈了回來。
“唔~~~~~唉~~~~~”旁邊一群人發出聲音。
方钰蹲下，又站了起來，再蹲下，再站起來。
剛才投球的那一瞬間上下肢動作脫節了。
她回想一下平時罰球的感覺。
“別緊張，沒事的方钰！”孫明英在旁邊拉着李甜甜給她打氣。
而此時，方钰蹲下時，看到場邊的柳橙，而站在她身邊的是顏青。
她們站在一起。
方钰抿了抿嘴。又看到站在觀衆席的張曉楠，張曉楠這個隊長真的非常好，她想幫隊長贏下這場球。
球再次傳過來。
啪—啪—啪—啪—
方钰拍了四下，輕輕用力，投了出去。
球在空中的弧線非常漂亮，和每次罰球一樣。
所有人都跟着球飛上去，再落下。
這不到一秒的時間像過了好多年，直到球在籃筐上轉了五六圈，在籃筐的脖頸處扭了一下，滾了出去。
化工生命學部那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小平頭開心地跑到隊員中間，一個個和她們擊掌擁抱。
而研究生部這邊，攀着肩的一排人，鴉雀無聲。
方钰站在原地，感覺到自己雙眼逐漸模糊，直到什麽都看不見。
隊友們一個個走過來，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可是她不想聽，她也聽不進去。
張曉楠慢慢走過來，拉了下方钰的頭發。
“對不起隊長……”方钰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她真的很想幫隊長贏球。
“說什麽對不起，你已經很棒了，沒有你那個球，我們早就沒有機會了。”張曉楠又輕輕拍拍她。
視線再次模糊，方钰始終站在罰球線上，低着頭，一動沒動。
紙巾出現在眼前，方钰擡頭，看到了柳橙漂亮的眼睛。
柳橙張開手臂，抱住了方钰，輕輕拍着她的背。
“你表現的非常好，真的。”柳橙在她耳邊說道。
方钰笑了，她把臉貼近，她想緊緊回抱住她，卻忽覺身前一輕，柳橙放開了她，朝她笑了笑，又回身離開了。
方钰咬着唇，狠狠地咬着，咬着。看着柳橙遠去的背影，看着她回到顏青那邊，看着顏青揉揉她的頭，安慰她，看着柳橙對着顏青笑。
方钰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當我敗了你才肯抱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