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魏然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目光落在楚岚身上, 他知道, 這件事肯定與他有關。

魏然正惱恨着, 忽覺魏平的目光掃了過來,忙斂了眼中的殺意,低下頭去。

楚岚根本沒在意魏然, 當這幾名少年沖出來的時候, 他就小幅度的轉動腦袋, 打量起周圍來。

找了一圈, 沒發現段離的身影, 楚岚便收回目光,就在這時, 一朵櫻花随風而來, 落在他的肩頭。

風起的方向不是落櫻峰的方向,楚岚将那朵櫻花握在手中,眼睛微微一亮。

他順着風來的方向看過去, 果真就見段離站在對面一處沒有名字的小山峰上。

段離不知什麽時候又将那張狐貍面具翻了出來, 戴在臉上。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滑稽, 也有些可愛。

他随意地往地上一坐, 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一個什麽東西。

楚岚這才發現,段離的腳邊還趴着一只通體漆黑的東西, 似是獸類。

只是在段離的撫觸下,那只野獸控制不住地在發着抖, 似是十分恐懼的模樣。

楚岚很快收回目光,就聽雷凱指着那幾名少年罵道:“你們還有沒有規矩?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來人,将他們——”

魏平道:“你們有什麽事,說吧。”

魏平的聲音很輕,卻輕松壓過了雷凱的怒罵,雷凱看了魏平一眼,悻悻坐了回去。

“啓禀各位長老。”其中一名身形瘦削,面色蒼白的少年道:“方才的事我們都看在眼裏,那幾個小孩并沒有說謊,那些藥确實是魏然賣給我們的。”

此言一出,衆皆嘩然,魏然怒而起身:“你放屁!”

“我沒有!”那名少年道:“幾位長老,我是前年入的天昭門,這兩年的時間裏,我過的是生不如死。為了買那個藥,我家的祖宅和田地都賣了,父母到處借錢,還四處打工,可那些錢根本就撐不了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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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和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你為何不告知我們?”

少年道:“起初是不敢,我知道這是違反門規的,也害怕被逐出去。後來我爹病了,家裏根本負擔不起買藥的錢,我就去跟他們求情,想讓他們寬限幾天,但他們根本不理我,讓我想辦法弄錢去,沒錢就沒藥。

“後來我遇到了幾個跟我有相同際遇的人。我們發現,所有服了那藥的人,連最基礎的禦劍都做不到,更不要說練習其他的,最後我們因為修煉太差,只能被分去後山做一些雜活。”

少年說到這裏,深吸一口氣才繼續道:“直到那個時候,我們才反應過來,這姓魏的就是一個騙子。我們去找他理論,他依然拿謊話搪塞,最後我們實在受不了了,就想要将這件事說出來,誰曾想他知道後就威脅我們說,只要我們敢将這件事說出去,就弄死我們的家人!他說我們的住址他手裏都有。”

另一個孩子道:“不僅如此,這魏然的謊言被我們揭穿後,依然逼着我們買他的藥,他說若是其門內其他人發現我們是普通人,一樣會對我們的家人下手。可我們上哪裏弄那麽多錢去?他就說……”

少年說到這裏,好像是回憶起了十分可怕的事,原本就蒼白的有些發青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直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繼續道:“他在房中偷偷養了一頭兇獸,那兇獸喜食肉類,他,他說……若我們實在拿不出錢來,可以割肉換藥。”

雷凱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然兒怎會做出如此惡毒之事!”

“我沒有胡說!”那少年說着起身将衣服脫了。

雷凱瞪大眼睛,道:“哎,你,你脫衣服做什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成何體統!”

少年一語不發,他一咬牙将褲子也褪了。

只見少年的胳膊上,腿上都纏着厚厚的紗布,等到紗布被揭開,在場衆人都睜大了眼睛,連雷凱都息了聲。

那少年的胳膊和腿上都有數塊凹陷,那裏的血肉全都不見了,只餘下猙獰醜陋的疤痕。

有一處傷口發生了感染,已經開始潰爛,因為少年強行扯開紗布的原因,正往外流着粘稠的黑血。

人群中發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連魏平,雷凱都忍不住皺起眉,林素然,戚和更是露出滿臉不忍之色。

站在空地上的那些新招收的小弟子,有的彎下腰開始嘔吐,有的則直接被吓哭了。

楚岚的目光從身上遍布疤痕的少年身上移開,看向一旁的魏然。只見魏然神色鎮定,面上毫無半分愧疚悔改之意。

他忍不住咬緊後槽牙,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的心,可以惡毒到這種地步。

**

少年的同伴也将上衣脫了,他們身上皆跟少年一樣,慘烈的情況使人不忍直視。

一名少年紅着眼眶,顫聲道:“長老,我們沒有說謊!魏然不僅做出這樣的事,還命人監視我們,将我們的活動範圍限制在……”

魏然冷笑着打斷他:“你說我讓人監視你們,那你們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難道你不覺得你的說法自相矛盾嗎?還有,我身為天昭門的弟子,又怎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再者,我自小就待在山上,所有師兄弟都知道我不養寵物。就算我養了,我又怎會用人.肉去喂?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圍觀的人群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對啊,魏師兄說的有道理。這些人撒謊也不知道動動腦子,養什麽寵物需要以人肉投飼,又不是魔寵。”

有人小聲問:“魔寵?”

“就是魔界的一種獸類,深受魔界貴族的喜愛,平時用來逗趣用的。鬥獸你知道嗎?就跟民間的鬥雞,鬥狗差不多。選兩只魔寵關進籠子裏,讓它們互相搏鬥、厮殺。哦,對了,一般這種活動都是有彩頭的,且彩頭還不小。哪只魔寵最後贏了,相應的彩頭就落到它的主人身上。”

“可這跟人.肉有什麽關系?”

“據說有魔族曾用人肉喂養過魔寵,那只魔寵變得越發兇殘,可以說是百戰百勝,為主人贏得了不少好東西。”

“此言當真?”問話的人擰起眉,滿臉嫌惡道:“魔族果真可惡至極。”

旁邊有人加入他們的話題:“不過自從赤霄帝君一千年前将魔族從人界的土地上驅逐之後,魔寵也跟着消失了。此次魔族雖又在人界現身,但好像并未有魔寵的身影出現。”

“如此說來,這幾個人不就是在說謊?”

“這還用想,肯定是在說謊。你也不想想魏然是誰的外甥,而且就像他說的,咱們在這天昭門,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誰見過他養寵物了?”

“好像還真是這樣。”

魏然将這些話聽在耳中,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他看向對面的楚岚,眼底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不過轉瞬即逝,快到讓旁人無法捕捉。

魏然道:“你們師徒可真是好大的本事,才回來幾天,竟收買了這麽多人。不過很可惜,你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這幾個人并非是我招進來的。”

楚岚還未開口,就聽一名少年道:“魏然,你……”

魏然猛地轉頭,犀利兇狠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他陰鸷地盯着那少年,直把少年看的冷汗直冒,息了聲,才轉頭面向魏平,雷凱等人。

魏然:“舅舅,師尊,前年是我第一次下去招新,所以我印象深刻。我清楚的記得,當時我去的是鳴琴鎮,那地方很大,當時去的招新弟子有幾個,我只是負責虎踞村那塊地方,這幾個人我并沒有印象。若是不信,盡管查那年的招新名冊。”

雷凱點頭道:“對,歷年招收的新弟子都是記錄在冊的,一查名冊自然就清楚了。”

魏平不像雷凱那般激動,他只是淡淡吩咐道:“去取名冊來。”

名冊很快被取來了,一翻果真如魏然所說,不見那幾名少年的名字。

魏然看向那幾名少年,眼底寫滿了譏諷,似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如此,你們還有何話說?”

雷凱更是十分堅定的站在徒弟這邊,他再次狠狠的一拍桌子,道:“好了,現在已經證明然兒是清白的。來人,将這幾人給我拿下,我定要好好審問,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那幾名少年氣的渾身發抖,一人指着魏然的鼻子怒道:“一定是你,是你,是你對名冊做了手腳!”

說着撲到魏平面前的桌子上,伸手抓着他的袖子,滿面懇切道:“長老,我們沒有說謊,我曾親眼見到那只兇獸,就在後山一個廢棄的山洞裏。我還聽他們提到海市,還有什麽樓,還說仙器,彩頭之類的。我們真的沒有說謊,還有這個孩子……”

少年說着看了楚岚一眼,語速飛快的說道:“這個孩子,還有他的師傅我們都沒有見過。我們也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本來我們就一直想找機會将這件事禀報給您,只是被盯得太緊了,一直脫不開身。今日若非那名看守喝醉了呼呼大睡,我們根本沒有機會過來……”

就在這時,兩名修士上前想要将他帶走,少年瘦弱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魏平的衣袖不撒手,因為用力,甚至連額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少年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他們如此孤注一擲,就是知道這是他們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機會了,若這次失敗了,等待他們的将是比現在更可怕的煉獄。

少年道:“長老,求您相信我們。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帶您去看,那東西就在後山,您一見便知我說的是真是假。”

魏然身後的兩名青年聽了少年這話,雙腿都在打顫,他們悄悄去拉魏然的衣擺,顫聲道:“二師兄,怎……怎麽辦?”

魏然不着痕跡地甩開他們的手,轉身低聲怒斥道:“看看你們這慫樣,以後別跟我混了。”

兩名青年滿臉慌亂的瞅着他,魏然低斥道:“慌個屁,我怎麽就收了你們這幾個蠢貨。”

那兩名年輕修士敢怒不敢言,魏然也不再管身後的兩個人,上前一步道:“你們倒是留了不少後招。呵呵,後山,後山那地方誰不能去?就算洞裏真有個什麽東西,怎麽就能證明是我的?你們的連番作為,是在嘲諷我天昭門的長老不辯是非嗎?”

少年道:“魏然,你……”

魏然道:“你們選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突然發難,其心可誅,舅舅,師尊,此等行為絕對不能姑息,一定要嚴懲……”

正說着,忽覺後面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袖,魏然不着痕跡的甩了一下,沒甩開。且拉扯他的力道越來越大,衆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魏然轉身怒瞪身後的兩個人,卻見他們伸手指着一個方向,滿臉驚恐。

魏然疑惑轉頭,就見一只通體漆黑,面目猙獰的獸類朝他急速奔了過來,他的瞳孔登時一縮,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一線天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狂奔而來的野獸,有人疑惑道:“那是什麽獸類?我為何沒見過?”

“是魔寵啊!魔寵!”

魔寵二字一出,人群瞬間炸了鍋。

有人叫道:“大家小心,這東西十分兇殘。”

“保護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別讓它跑了。快,圍住它!”

一時間峰上衆弟子都将随身的佩劍抽了出來,鋒銳的劍尖直指向沖過來的魔寵。

這只魔寵品相極好,尖齒獠牙,體格健壯。它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就越過了衆修士鑄成的人牆,直接沖向魏然。

魏平面色一變,當即起身喝道:“然兒!”

雷凱也是滿臉緊張,卻見那只魔寵沖到魏然身邊後,就停了下來,并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

魏平掌心漸漸凝聚了一枚光球,他沉聲道:“然兒,別怕,我這就……”

卻見那只面相兇狠的魔寵走到魏然腳邊,用碩大的腦袋拱了拱他的腿,随後躲到他身後,并探頭看着一個方向。

然後又看看魏然,随後将頭縮回到他身後,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那分明就是寵物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向主人尋求庇護的姿态。

魏平掌中凝聚的光球漸漸消失了,他滿臉錯愕的看着魏然,又看看躲在他身後的碩大的兇獸,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雷凱張了張嘴巴,錯愕道:“然兒,這,這是怎麽回事?這只魔寵真的是你……”

“不!”魏然氣息不穩的喊了一嗓子,因為極度緊張,都破音了。

感覺到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魏然忍不住渾身發冷,他道:“不,不是,這不是我養的……”

他還沒說完,他的兩名跟班就腿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魏平掃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抖如篩糠,面如金紙的兩名年輕修士,對魏然道:“魏然,這只魔寵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平的表情很冷,聲音更冷。

魏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他只覺心跳如雷,茫然的舔了舔嘴唇,目光忽然瞥到站在對面的楚岚。

一剎那,所有的怨恨都從心底噴薄而出,他憤恨的眼睛都紅了。

楚岚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魏然身上,他在意的是段離将這魔寵驅趕過來後去了什麽地方。

是換了個更隐蔽的地方看熱鬧,還是找個地方眯起來了,又或者在天昭門內四處亂逛?

正思索着,餘光忽見有人向魏然走去,楚岚擡頭,就見是魏平。

魏然對他的舅舅向來是又敬又怕,此時見他滿臉嚴峻的向自己走來,不自覺得就後退了一步。

他身後的魔寵察覺到了主人的恐懼,探頭看了魏平一眼,見他越走越近,便猛地竄了出去。

戚和,林素然叫道:“魏師兄小心!”

魏然也是臉色驟變,他喝道:“破軍,回來——”

話剛出口,他就知道完了。

魏平直接一掌将那只魔寵震飛出去,随後一把抓住魏然的衣襟,逼視着他的眼睛道,冷肅道:“真的是你!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了。呵,真是好大的本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謊說的面不改色!”

“不,舅舅,你聽我說,我……”

魏平狠狠地将魏然扔在地上,轉身對雷凱,戚和等人道:“今日測試就到這裏,先帶他們下去休息。至于你們……”

他自上而下地睨着魏然,和他身後的兩名青年:“來人,将他們押到刑堂,我要親自審問。”

一聽到刑堂二字,魏然整個臉色都變了,他撲上去抱住魏平的腿,道:“舅舅,我知道錯了,您饒過我這一次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魏平一腳将魏然踹開,又看向那幾名少年,态度稍稍緩和下來:“你們現将衣服穿上。林師妹,給他們好好處理一下傷口,待會帶他們去找我。”

又轉向那被雷凱命人找出來的五名新招收的小孩:“你們也一并跟我走。”

那五個孩子眼看着事态一路發展,期間緊張的差點昏過去,但見此時魏然被擒,也知道他們不會有事了。

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後怕,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們就像那幾名少年一樣了。

小胖子快步走到楚岚對面,隔着桌子伸出小胖手努力地想去拍他的肩:“這件事真的要謝謝你。”

戚和心裏念着柳成蹊身懷修為的事,但聽小胖子跟楚岚這麽說,還是忍不住溫聲道:“哦?你為何要謝岚兒?”

小胖子道:“如果不是他……”

楚岚忙道:“謝我做什麽?我就是太緊張,不小心将瓶子弄掉了。”

“啊?”小胖子張了張嘴,有點不解的樣子,還好這幾個孩子中有腦子靈活的,一聽楚岚這話就知道他不想讓人知道這事,便上前打圓場。

“嘿嘿,還好你‘不小心’将瓶子弄掉了,要不我們可真慘了。”

小胖子深表贊同:“對對對,媽呀,他們那樣可真是吓死我了。雖然我家不缺錢,但那姓魏的也太過分了!”

魏然到底是魏平的外甥,眼瞅着魏平的臉色越來越冷峻,兩名弟子連忙上前将那幾個孩子帶開了。

楚岚本想跟着,被魏平留了下來。

戚和不着痕跡的護住楚岚,低聲道:“魏師兄?”

魏平似是沒有看出戚和的緊張與戒備,他道:“有那些孩子作證,他就不用去了,這件事我會徹查。”

他低頭看向楚岚,神色甚是緩和,他道:“這件事雖多虧了你們師徒,但柳成蹊身上還有很多疑團未解,我不能放任你到處亂走……”

楚岚抿了抿唇,有點緊張的捏了捏衣擺,魏平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他知道這件事是他和師傅故意做的?

魏平已經收回目光看向了戚和:“你先帶他回去休息吧。等我審完了那個臭小子,自會去看柳成蹊。”

魏平說完就離開了,看着他的背影,戚和輕輕呼出口氣。他牽起楚岚的手,道:“岚兒,我們回去吧。”

楚岚點點頭,離開之前又看了一眼方才段離待得地方,那裏依然沒有人,卻見方才段離坐的石頭上放着一截櫻花枝。

風起,有幾朵花瓣被風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兒,似翩翩飛舞的蝶。

楚岚想,那人好像挺喜歡櫻花的。

戚和将楚岚送回清秀峰後就離開了,天昭門發生這樣的事,不可謂不嚴重,幾名長老都忙的團團轉。

楚岚在房中待了大半日,直到天黑都沒見到戚和的身影。他的房門口倒是多了一名青年修士。

那修士表面上看起來是在照顧楚岚,其實是在監視他。楚岚心裏清楚,他們擔心他到處亂走。

将手裏的書翻過一頁,卻看不進去,他索性打開房門,問門外的人:“哥哥,師公回來了嗎?我想見他。”

青年修士笑道:“長老還沒回來。天已經黑了,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做。”

楚岚搖搖頭:“我不想吃。”

“不吃東西可不行。”戚和溫柔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吃飯。”

青年修士沖戚和行禮,戚和報了幾樣菜名,那修士點點頭,離開了。

楚岚叫了一聲師公,又道:“魏然的事情怎麽樣了?”

戚和帶着楚岚進了房間,才嘆了口氣道:“在魏然的房中翻出了那藥的方子,再加上這些人證,可以說是證據确鑿。”

在飯菜送上來之前,戚和将這件事詳細跟楚岚說了。

據魏然的交代,那藥方是他自己調配的,煉制這種丹藥本就困難,他在藥理上的造詣也不高,最後只能煉制出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

仙門中的弟子是哄騙不了的,不過那些普通人倒是可以下手。恰好那時魏然被選中,可以下去招收新弟子,他就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孩子的身上。

“起初他不敢做的太過分,只弄了幾個人進來,後來發現……”

戚和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口,他皺眉嘆息道:“此事說到底還是我們的失職,萬幸那些孩子能夠勇敢的站出來。”

“師公。”楚岚問:“魏然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應該不缺錢吧?”

戚和道:“岚兒,你知道海市蜃樓嗎?”

楚岚搖頭,不過這個詞他有印象,在一線天上的時候,一名少年曾說起過,雖然他沒有完整的表達出來。

戚和起身道:“你随我來。”

此時天色已晚,楚岚跟着戚和出了房間。他們來到清秀峰的邊上,從這裏看過去,能夠看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微涼的晚風裹夾着海水獨有的味道拂面而來,戚和伸手指向遠處的波濤洶湧的海面:“岚兒,在這片海域中存在着無數的小島,有的島上住了人,有的則只是孤島,還有的一些島嶼則比較特殊。”

楚岚聽得認真,他道:“海市蜃樓就是那特殊的存在?”

戚和點頭:“是,也不是。那座島嶼并沒有名字,人們會稱它為海市蜃樓,是因為島上有一座高樓,名曰蜃樓。據說蜃樓中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神兵利器,一時間不管是仙門中人還是意外得知此事的普通人,都趨之若鹜。

“後來蜃樓上單獨開辟了一條長街,允許海外的人售賣自己帶來的東西,也可以以物易物。那些人起初稱之為海市,後來不知怎地就和蜃樓合在一起了。”

頓了頓,戚和繼續道:“兩年前,魏然誤打誤撞闖進了海市蜃樓,在那裏,他看中一件仙器……”

楚岚道:“要用錢買?”

戚和苦笑一聲:“若是用錢買就好了,那把仙器是鬥獸的彩頭。”

原來,蜃樓的主人不知從什麽地方尋來了幾枚魔寵蛋,他将魔寵蛋高價出售,并約定,等魔寵長大後,能在比鬥中贏得第一,那把神兵就是誰的。

魏然為了孵出那只小魔寵,耗費了足足一年的時間。

聽到這裏楚岚明白了,魏然為了那只魔寵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這事他自然不敢讓魏平知道。他也不敢向家裏開口,只好自己想辦法弄錢。

至于他為何要割那幾名少年的肉,只怕像在一線天的時候一名青年說的,食了人肉的魔寵更兇殘。

只是這種說法可信嗎?

楚岚疑惑的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戚和道:“根本就沒有這種說法。那魏然只怕是鬼迷了心竅!竟然做出這般糊塗事。”

正說着,有弟子叩響了房門,原是晚飯送到了。

戚和收拾好心情,笑道:“不說這個了,岚兒,我們吃飯吧。”

**

飯桌上,戚和一邊給楚岚夾菜,一邊道:“今晚我會和你師伯祖去蜃樓看看,查證一下魏然有沒有說謊,你早點休息,最遲明天晚上,蹊兒就可以出來與你團聚了。”

聞言,楚岚的手一頓,他看向戚和,就見戚和神色平靜地喝着碗裏的湯。

似是察覺到楚岚的目光,戚和看過來,道:“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楚岚搖搖頭,“沒,師公,您吃菜。”他心中覺得溫暖的同時又覺得有些酸澀。

暖的是,戚和在知道了“柳成蹊”身懷修為後,對他還保持着全然的信任,澀的則是,柳成蹊已經不在了。

楚岚眨眨眼,将那股酸澀壓了下去。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将陷害師傅的兇手抓出來,還他一個清白。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那個人。

楚岚一邊小口喝着湯,一邊想,等夜裏段離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到底要如何解釋他身懷修為這事。他并不是不相信段離,只是這般吊着,他心下難安。

然而,楚岚等了一夜,也沒見段離出現。

第二天,楚岚頂着一個碩大的黑眼圈從床上爬起來,開門打水洗漱的時候,守在門外的弟子吓了一跳。

“你,夜裏沒睡好?”那人道:“是擔心戚長老的安危?不必,他們已經回來了。”

聽了這話,楚岚瞬間來了精神,他道:“師公回來了?那哥哥,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正在議事廳和魏長老談事吧……”

青年還沒說完,就見楚岚退回房中,砰地一聲将房門關上了。

青年:“……”這就回去了?他剛剛出來是幹嘛的?

楚岚後背抵在門板上,眉頭微微擰起,他喃喃低語道:“師公,師伯祖他們回來了,就說明魏然的事查的差不多了,接下來……”

接下來他們極有可能去找被關在禁閉室的段離。

從到天昭門之後,每個夜晚段離都會跟楚岚見面,昨天卻沒出現,這讓楚岚十分擔心。思索再三,他再次拉開了房門。

楚岚對站在門口的青年修士說:“哥哥,我餓了,想吃東西。”

這幾天,楚岚表現的都很乖,不吵不鬧的,青年對他的印象極好,又因為昨日楚岚在一線天上“不小心”将裝藥的瓷瓶弄掉了,青年更喜歡他了。

青年點頭道:“好,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取。”

等青年的身影消失後,楚岚關上房門,飛快的離開了清秀峰。

從清秀峰到一線天要經過一條長長的鐵索橋,現在正是天昭門弟子做早課的時間,所以這裏并沒有什麽人。

楚岚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很快就來到了禁閉室前,他躲在一簇草叢後偷偷往門內觀望着,就見看守此處的老者從門內走了出來。

趁着老者離開,楚岚飛快地閃了進去,他方才匆匆瞥了一眼,發現那老者并沒有将鑰匙帶在身上,那鑰匙就極有可能放在他休息的屋子裏。

楚岚來到老者休息的屋子前,幸運的是房門沒鎖,他輕手輕腳的走進去,翻找一翻卻沒找到鑰匙的蹤跡。

正愁眉不展,忽聽身後有人道:“你在找這個嗎?”随後是鑰匙撞擊在一起發出的清脆響聲。

楚岚還是第一次做這中偷雞摸狗的事,一點經驗的都沒有,聽到聲音,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他轉過頭,就見老者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此時正拿着一串鑰匙站在門口沖他笑。

楚岚倒不覺得害怕,只覺得窘迫,他結結巴巴道:“爺,爺爺,我……”

老者道:“老早我就察覺到你來了,一直在外面不進來。你是來看柳成蹊那小子的吧?”

楚岚發現老者提起柳成蹊的時候,态度竟很和藹,他道:“爺爺,您認識我師傅?”

老者笑道:“他呀,可是這裏的常客,我當然認識。”

楚岚道:“我師傅他在天昭門的時候……很愛闖禍,很頑劣嗎?”

老者笑着擺手:“不,不,他非常優秀,在那波孩子裏,他是最出類拔萃的。”

楚岚不解:“那您為什麽說,師傅是這裏的常客?這裏不是只有犯錯的弟子才會來嗎?”

老者道:“柳成蹊雖不愛生事,但有個愛生事的老盯着他,最後弄得兩個人一起受罰。”

楚岚:“誰一直盯着師傅?”

老者笑道:“魏然,你應該見過了吧?”

楚岚點點頭,老者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年少時的樣子,只是沒想到最後會這樣。柳成蹊他,這些年變了很多。”

楚岚脫口道:“爺爺,我師傅是被冤枉的,他不會跟魔族勾結的。”

他說的懇切,老者怔了一下,随後笑道:“你這孩子。”

老者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身,道:“你跟我來吧。”

偷東西被抓了個正着,楚岚心裏很忐忑,他小聲問:“去哪裏?”

老者笑看着他:“你不是來看柳成蹊的?”

楚岚反應了一會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快步跟上老者,道:“謝謝爺爺。”

老者打開了六十六號房門,笑道:“你這孩子啊,嘴巴可真甜。進去吧,可別跟別人說我讓你進來了。”

楚岚重重點頭,并再次道謝。

禁閉室內點了燈,楚岚看見段離背對他坐在蒲團上,看姿勢似在打坐。他反手合上房門,小聲道:“師傅。”

段離一動不動,似是沒聽見。

楚岚又叫了幾聲,段離依然沒有反應,他快步走上前,在段離面前蹲了下來。

看着段離緊閉的雙眼,楚岚湊近了小聲道:“師傅,師傅?”

他試探着伸出手戳了一下段離的肩膀,就見段離的身體晃了一下,随後順着他手指的力道向後方倒去。

楚岚吓了一跳,憑他的力氣是不可能拉住向後方倒去的段離的,他急中生智,直接撲到段離身後,做了肉墊。

柳成蹊雖然瘦,但到底是個成年男人,楚岚直接被壓的趴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等到楚岚終于爬起來的時候,額上已經出了一層汗。

他用袖子抹了一下額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的段離。

這種情況,在商船上也曾出現過,所以楚岚并沒有多擔心。

他想可能是在這裏太悶了,他跑出去玩了。

只是既然出去了為什麽不去找他?不知道他會擔心嗎?

還是說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楚岚心裏一邊轉着這樣的想法,一邊小心翼翼地将段離的頭放到腿上,想讓他睡得舒服些。

他坐在那裏安靜的等段離醒過來。

這一等就是數個時辰,段離仍一動不動。

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楚岚有些慌了,他喃喃道:“為什麽還不回來。”

老者來催了幾次,楚岚知道老者放他進來已經違反了規矩,這是天大的恩情,他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楚岚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六十六號房間,老者看他的模樣,呵呵笑道:“你們師徒關系真好,真讓人羨慕啊。”

楚岚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裏滿是擔憂與不安。

他又回身看了一眼禁閉室,段離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完全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楚岚忽然有些害怕——他會不會再也不會“醒”來了?

想到這些日子相處的種種,楚岚搖搖頭,将這種想法從腦海中甩飛出去。

他跟着老者向外走去,老者囑咐道:“回去的時候小心點,別被抓到了。”

楚岚點點頭,“爺爺,今天謝謝您,我先回去了。”

老者點點頭,只是在楚岚邁步的時候,一把拉住了他。

老者的視線落在外面,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他拉着楚岚來到他休息的屋子:“有人來了,你先躲一下。”

楚岚:“爺爺,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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