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楚岚醒來的時候，段離還在睡, 且挨得他極近。

按理說柳成蹊的這具身體, 沒有呼吸, 沒有心跳，楚岚應該很難判斷段離是否還待在這具身體裏。可這麽多年相處下來，他偏偏就能看出段離在不在。

這還是幾年前, 他跟段離一起睡覺的時候琢磨出來的。

那段時間, 有時楚岚夜裏醒來, 會發現身側的人雙手交疊壓在被子上, 入睡的姿勢要多端正有多端正。

往往這個時候, 楚岚無論發出多大的動靜，段離都不理會, 就連他摸黑起夜, 不小心踩到他，段離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最初幾次，楚岚心底是有些慌的, 但每到天明, 身邊的人就會醒來，慢慢的, 他也就放松下來。

再後來, 楚岚就開始悄悄觀察，漸漸地他發現了一個規律。

每當段離睡得端端正正, 那麽這個時候，他都是不在這具身體裏的, 相反，若他的姿勢亂七八糟，那本人肯定是在的。

楚岚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師尊原本的生活有太多的約束與規矩，把他憋悶壞了，所以在人界的時候 ，他特別放縱。怎麽舒服怎麽來，才不管別人怎麽看。

就像現在，段離自己的被子早已不見了蹤影，不對，也不是完全不見了，至少還剩半片被角被他的小腿壓着，懸在床邊，要掉不掉的。

此時，段離側躺在床上，一條腿壓着自己可憐的被子，另一條腿則伸進了楚岚的被子裏。

這還不夠，他的一條手臂也壓在楚岚胸前，半邊面孔陷在柔軟的枕頭裏——當然，是楚岚的枕頭，他的枕頭是徹底沒了蹤影。

若段離有呼吸的話，以兩人現在的距離，只怕他們的氣息會纏繞在一起。

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楚岚悄悄往後挪了一下，生怕自己的呼吸打在段離臉上，将人驚醒了。

離得遠了，楚岚更能清楚的看見段離此時的模樣，只見他長發披散在身後，雙眸微閉，睡得很熟的模樣。

段離用的是柳成蹊的身體，起初楚岚會覺得怪異，因為他師父的睡姿絕不會這麽的……嗯，怎麽說呢，大概是不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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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麽多年下來，他慢慢就習慣了。楚岚清楚的知道，面前的這個人不是柳成蹊。

自從師父過世後，這蒼茫人世于楚岚而言，再沒有親人了，對段離的出現，他是真的心存感激。

忽然睡得正熟的段離動了一下，原本放松的眉頭也微微擰起，似是有些不舒服。楚岚仔細一看，發現原是有一縷發絲貼在他的頰邊。

等了一會兒，見段離沒有醒來的意思，楚岚就伸手幫他将那縷發絲別到耳後。段離這才舒展了眉頭。

楚岚輕輕籲了口氣，他将手放到被子上，盡量不發出聲響。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段離睡得很安穩，好像完全不擔心有人會害他似的。

楚岚先是這麽想着，忽然反應過來，他家師尊這般厲害，誰能傷的了他呢。只怕剛起歹意，就被師尊拍飛出去了。

時間還早，楚岚生怕吵了段離的睡眠也就沒有起身。他躺在那裏，慢慢回想着這幾年他與段離一同經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家師尊吶，不管是在外面還是在天昭門，好像從未吃過虧。就連愛找茬的雷凱，在他手底下也讨不得好，這幾年也漸漸收斂了。

楚岚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目光落在段離臉上。

這是柳成蹊的臉，楚岚看了十多年了，可以說非常熟悉，就連那眉尾小痣的位置，他就算閉上眼睛，也能準确地指出在什麽位置。

可他仍在看。

楚岚看的并不是師父柳成蹊，而是宿在柳成蹊身體中的段離。

他不僅一次好奇過段離的長相，也曾在心中想象過他的樣子。可一直都不滿意。

如今，在這安靜的清晨，這個念頭再次湧上楚岚的心頭。他想，師尊到底長什麽樣子呢？

應該是很好看的。

師尊與碧靈仙君既是好友，那他很可能也是仙人。

既是仙人，那肯定長的很好看。楚岚覺得這個邏輯肯定是對的。

他又想，師尊應該跟碧靈仙君一樣好看。不，可能還要好看一點。

不，不是一點。應該是比碧靈仙君要好看很多很多。因為師尊他，有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的神采是張揚的、肆意的、明亮的、甚至是有些可愛的。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容貌定然是不俗的。楚岚想，他的師尊肯定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他看着段離的睡顏，不由有些出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指尖已經碰觸到了段離的眼睫。

似是覺得不适，段離的眼皮輕輕動了一下。濃密的眼睫毛就像是小刷子一樣掃過楚岚的指尖，力道雖微弱，卻足以将楚岚喚醒。

當楚岚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猛地将手縮了回去。他的動靜有些大，段離被吵醒了，只見他眼皮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當對上段離還不甚清明的目光的時候，楚岚聽見了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段離看了楚岚一眼，啞着嗓子跟他道了一聲早，又将眼睛閉上了。

段離可能是覺得這麽睡挺舒服的，也沒挪窩，只揪了楚岚身上的被子的一角，蓋在身上。

楚岚僵硬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确定段離重新入睡後，他緊繃的肌肉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他的臉上閃過懊惱與羞愧的神色——方才在段離擡眸看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有湊過去親吻他眼睛的沖動。

楚岚覺得，自己可能是撞了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