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方塵今日也穿了一身白。他面色蒼白,一頭黑發松散的束成一束垂在背後,一雙狹長的眼睛在看到顧子曦的此時此刻危險的眯了起來。他這種白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神情也有一種陰測測的感覺。方塵曾經無比嫉妒過顏寒玉這張漂亮的臉蛋兒,他是狐貍,一直羨慕人類漂亮的軀體,更羨慕顏寒玉這種美人。于是他刻意的在火災中燒傷了顏寒玉的臉蛋兒,讓他變得醜陋不堪!
然而,現在,這張漂亮的臉蛋兒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身後不遠處就是一身黑衣、畏畏縮縮的高宇文,高宇文低着頭跟着方塵走,他書卷氣很濃,穿一身黑,這黑衣非但沒有讓他的氣場顯現分毫,而且顯得他人格外的消瘦。
顧子曦在看到高宇文第一眼就覺得他是個唯唯諾諾的小男人,多半是被愛情迷魂了頭,方塵慫恿他幹什麽就幹什麽。正巧,顧子曦最讨厭這種類型的男人。
顧子曦懷裏的小狐貍在看到方塵的那一刻目光怔了怔,作為一個修煉了幾千年的八尾狐妖,他能清楚的聞到方塵身上那股屬于狐族的氣息。高等狐妖可以管理自己身上屬于狐貍的氣味兒,面前這位狐妖等級尚低,還無法控制自己身上的妖怪氣息和濃郁的血腥味兒——
狐妖修行有兩條路走,一是助人,一是弑人。助人彙聚天地靈氣成仙,弑人彙聚天地邪氣成魔。而很多狐妖,只顧修行的眼前效果,而忽略了最後的結果。
方塵顯然是走的後一條道路。這條路會讓他的修行在短期內長得飛快,也可能讓他遭受天譴。
白逍遙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收起了自己的味道,乖乖的趴在了顧子曦懷裏靜觀其變。原本嘈雜着議論紛紛的人群在看到了高宇文和方塵的那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頓時壓抑了起來。
方塵在片刻的驚詫之後,懷疑的看向顧子曦懷裏的狐貍。他本以為是狐妖在操縱屍體,但面前這只小狐貍沒有任何狐妖的氣味兒。那麽,他們面前的難道真的是已經下棺的顏寒玉?
他細長的眼睛不斷的在顧子曦身上打量,顧子曦一雙桃花眼兒回敬方塵一個淩厲的眼神。
“啊—”
一直低着頭的高文宇擡起頭,在對上顧子曦眼睛的那一刻發出了一聲短促的低呼,但這聲低呼很快就被方塵的一記眼刀壓了下去。面前這人,白衣纖塵不染、黑發漆黑如墨,那秀麗的容貌——正是幾天前被他和方塵一起埋進了地下的顏寒玉毀容前的容貌!
高宇文眼神躲躲閃閃,手指攥成了拳頭,心想到:這是厲鬼嗎?顏寒玉救了他的命,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喪盡天良,但他還是經不住方塵的教唆,殺光了顏家三十一口人,還毒死了顏寒玉!所以這是厲鬼前來索命了嗎?!
唐老板在看到高宇文那一刻,突然皺了皺眉頭,以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賢侄,不知現在顏家是誰在掌管?”
“自然是高——”
“自然是我顏寒玉。”方塵話音未落,顧子曦就緩緩邁步向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方塵的眼睛說道:“高公子吃了我們顏家臘月十三的餃子,看來是不把自己當做外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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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那日,顏家家主生日,全家歡聚一堂共食餃子。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高宇文在所有人的酒水裏下了迷魂藥。藥在大家回房之後發作,他一把火燒了顏家主宅,被迷暈的顏家人逃不出去,全部在睡夢中被困在了房內燒死。
一切都被僞裝的好像是天災。而且當時未出正月,天幹物燥又燈火通明,失火似乎合情合理。
顧子曦轉頭緩緩看向高宇文,用口型對他說道:燈籠失火了——
本就心理素質極差的高宇文內心一下子就崩潰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胡思亂想着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顏寒玉又是怎麽知道的真相……他恍恍惚惚的想也許這是惡鬼來索命了,這時候一雙手拍了拍他的後肩——
“公子,你身邊之人乃是極惡狐妖,長時間和他相處會導致你的精氣被吸光,茶飯不思、精神萎靡,甚至變成人形骷髅死亡。”
南宮瑾比高宇文高半頭,一臉正色道。
他還是戴着他的白鬥笠,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大堂。顧子曦一瞧見他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模樣就想笑,心想這南宮瑾可真是有趣兒啊,這人是狐妖、那人是狐妖,狐妖都能搓一桌麻将了。哪兒有那麽多的狐妖啊!
高宇文心煩意亂,一把揮開了南宮瑾,大喊道:“裝神弄鬼!”
南宮瑾眼睛一眯,電光火石間,他迅速的将手裏的符咒貼到了高宇文身邊的方塵眉心處。
顧子曦望向這天天被南宮瑾推銷給自己的符。
但這符咒就像普通白紙一般緩緩飄落。
南宮瑾難以置信的看向方塵。
顧子曦心裏呵呵,心想果然是假貨。
方塵挑眉說道:“這位公子,您看我哪裏像狐妖?”
小狐貍白逍遙挺直了軟軟的身子,他突然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按理說,方塵這種等級的狐妖是無法抵禦有着“最強捉妖師”之稱的南宮瑾的符咒的,就算是他,也會受到這符咒的些許影響。那麽他究竟是靠着什麽來抵禦呢?看他的情況,內力不高,肯定是因為外物之力……
靈樞對顧子曦沉聲道:“方塵手上戴着的玉扳指是和你賣掉的镯子一對兒的。我剛才查了查這玉石的資料,發現它不僅是一塊兒老坑冰種,更是一塊兒凝聚天地靈氣的妖石。這對妖石做成的玉器,是由顏寒玉母親家族從第一代代代相傳的。顏寒玉還在病中時,方塵就把這扳指擄走了。”
顧子曦聞言,立刻提高聲音說道:“方公子,随便拿別人家東西可不好啊。”
方塵下意識的拇指捂在了自己的玉扳指,蹙眉說道:“顏公子,送給別人的東西還是不要收回的好。貴府火光沖天,是高宇文和我沖進去救了你,你病中以此為答謝,看來公子是病糊塗了給忘了——”
白逍遙看到了方塵的小動作,狐貍眼一眯,心想這方塵不怕捉妖師莫非是這玉扳指在作怪?
顧子曦邊笑邊輕輕鼓掌,說道:“方公子真是巧舌如簧——”
他一雙漂亮的眼睛原本眼含笑意,現在已經完全冷了下來。顧子曦走到了高宇文面前,說道:“你說句話吧,怎麽着,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高宇文顫抖着不敢言語,顧子曦對方塵說道:“我以玉扳指為答謝也罷,我什麽時候以顏家家權答謝了?方塵,我顏寒玉還沒死呢。”
從南宮瑾的角度,側身而立的顧子曦的身形十分消瘦挺拔,一截子細腰被白色的絹帶一捆更是不贏一握。與他精致秀氣的面容和消瘦身材大相徑庭的是他那淩厲獨特、不怒自威的氣場。
顧子曦和方塵靠的非常近,近到方塵幾乎可以感受到顧子曦呼出的鼻息。顧子曦猝然背過身去,說道:“顏家向來以能力最高者為族長,今日我們既然都出現在賭石大會上,何不賭一局看看誰的能力強。高宇文,你若贏了,我顏寒玉自然會把顏家讓給你,但你若輸了——”
顧子曦看着方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就把屬于我的一切,都拿回來。”
這擲地有聲的話語讓高宇文猛然擡頭看向顧子曦,他幾乎要在這裏站不住腳,哆哆嗦嗦的想往後退。方塵一把手拉住了高宇文,對他悄聲說道:“你不要慌——賭石我們有把握。”
顧子曦挑眉看着面前兩人的小動作,周圍的人群又是一陣子嘈雜,這些看客興奮的竊竊私語,心想今天又有的好戲看了。
“賭,賭就賭!”高宇文這才發生,他似乎撐着一口氣不讓自己倒下,語氣都有些急促,“怎麽賭!”
“簡單,你我各從大堂選一塊毛料,由師傅切石,切漲的一方就贏,如果都切漲了,那麽就以玉石質地成色和面積來定勝負。”
“好!”高宇文有方塵在背後撐腰,才說道,“我奉陪!”
“那我就當裁判了。”唐老板坐下來,“二位請吧。”
顧子曦和高宇文兩人一同走向了毛料商家的攤位開始挑選,顧子曦一眼就發現了不遠處西南來的商家帶來的褐灰色打木砍,這塊半人高的石頭雖然在表皮處有較多白霧和黃霧,但水底滿綠,又是一塊上好的玻璃種!
“老板,來這塊。”顧子曦付錢買下毛料,毛料的價錢不高不低,算是适中。
“這麽快!”人群裏有人驚呼道,“年輕人果然膽子大啊。”
“有魄力,不愧是顏家的血脈!”有了剛才的驚天大逆轉,人群中現在站在顧子曦這方的人比較多,顧子曦聞言笑笑,轉頭看向高宇文。
高宇文并不會賭石,他茫然的在這些商家裏走了幾圈兒,選了一塊比較貴的黃白色帕敢。帕敢一向皮薄種好水足。但好巧不巧,高宇文選中的這塊石頭根本不含有翡翠。顧子曦見狀輕笑一聲,這個賭他贏定了。
也就在高宇文選好石頭那一刻,顧子曦眼裏的玉石情況突然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原本不含有翡翠的毛料出現了朦朦胧胧的綠色,顧子曦以為自己一瞬間恍惚,結果他再次睜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原來空無翡翠的毛料,而是一大塊包含翡翠的帕敢!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顧子曦驚詫萬分的問靈樞道:“剛才是我看錯了嗎?”
“沒有,”靈樞說道,“我懷疑是某種障眼法。石頭還是這塊石頭,施法者用術操控了人們的視覺。”
“哪來的術?”顧子曦不解,“這裏真有靈體?”
顧子曦看不懂眼前這一切,他懷裏的小白狐貍可是明白得很。白逍遙一眼就識破了狐妖的障眼法,并且愉快的暗中破了這個陣法。
顧子曦再看向這毛料,又變成了空無翡翠的普通石頭。顧子曦眨眨眼,難以置信的對靈樞說道:“……這又是怎樣?”
靈樞:“……我不懂。”
方塵氣的咬牙切齒,一張豔麗的臉蛋兒猙獰的可怕。他又試了一次障眼法,又被白逍遙給破了陣法。眼看着切割師傅就要切完了,他急的要命,而顧子曦也緊張的等着結果。
“見綠了!顏公子!”工匠師傅說道,“您的毛料見綠了,玻璃種,翠的真漂亮啊!”
“這邊也切完了!垮了!”
顧子曦松了一口氣,高宇文一臉茫然的看着方塵,方塵心不甘,對顧子曦說道:“人都有看走眼的時候,再來一局!”
“再來一局結果也不會變的。高宇文,你對賭石了解多少?你分得清毛料的品種和産地嗎?”顧子曦不甘示弱,“我姓顏,顏家就不能被你們兩個奪走!你們根本配不上賭石世家的名字!”
唐老板站出來說道:“願賭服輸的道理兩位懂吧,那就請即日起搬出顏家。”
“你們!”方塵大怒,高宇文拽着他的袖子不讓他上前。
“把玉扳指給我。”顧子曦指了指方塵手上的玉扳指,“願賭服輸,方公子。”
“我們救了你一命,你難道要如此落井下石!”方塵護着這個扳指,似乎很緊張,“我只帶走這個扳指!整個顏家都是你的!”
“顏家本來就是我的,”顧子曦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一沉看向方塵,“玉扳指也是我的。”
唐老板手下的人立刻前去掰方塵的手,方塵看起來瘦瘦的,但力氣很大,一把揮開了這夥人說道:“都別碰我!”
面前的人群成了最好的障眼法。方塵咬緊了牙關,略施法術,四周煙霧四起,人群因為這濃重的煙霧發出嘈雜的尖叫聲。很快煙霧就散去,會場早已沒了高宇文和方塵的蹤影。
靈樞:“這人定有蹊跷。”
顧子曦皺着眉頭點頭,懷裏的小狐貍幾下掙脫了他的懷抱,小短腿兒嗖嗖的沖出了門外消失的無影無蹤。養了這麽些天都有了感情,突然就跑掉了他心裏也會有離別之苦。不過當時撿到它就打算讓它在傷好了之後重回山林,現在它身體恢複了,回到自然也是不錯的選擇。
靈樞:“你要追嗎?我幫曦大人調整一下體力?”
“不用了。”顧子曦搖頭,“狐貍這種野禽,本來就不該被圈養。”
首戰告捷,接下來一天,他跟着唐老板一起在賭石大會賭石,一天聞名全城,才驚四座。顏寒玉成了人們口口相傳的最神的賭石高手。顧子曦也順利重新搬入了顏家大院。唐老板幫着顧子曦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就對顧子曦說道:“那我先走一步,一會兒我會派人來幫助你重新布置顏家。賢侄與我再赴賭石大會吧!”
方塵和高宇文二人被趕出了顏家之後,拿着包裹和不久前通過障眼法賭石所得的錢財,住在了城郊的一家旅店。高宇文心情郁卒,早早的睡下了。方塵看他睡下,想趁着夜色濃重去顏家把顏寒玉殺了,順便找尋妖玉玉镯的下落。
但他前腳邁出了客棧大門,就看到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正冷冷的盯着他看。
方塵看着那狐貍嗤笑一聲,他心情不好,正好發洩一下多餘的怨氣。他手裏燃起狐火向那小狐貍擲去,轉眼小狐貍卻消失不見。
“哪兒去了。”方塵皺眉,“掃興。”
突然,一股大力揪住了方塵的長發将他拖向客棧後不遠處的叢林。方塵發出尖叫,一雙白玉般雪白的手捂住了他的嘴。方塵驚恐的瞪大眼看向地面的影子,燈影綽綽,地上反射出的影子正好有八條尾巴!
方塵的眼睛在一瞬間睜的倏大,他連叫都叫不出來,心想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八尾狐嗎。剎那間大力将他手指抓了起來,緊接着玉扳指落入了白逍遙的手裏,白逍遙捏起來方塵的下巴,居高臨下的說道:“大爺沒空陪你玩兒,你老實點兒,恩?”
面對面前一身火紅衣衫的男人,方塵整個狐都被吓傻了。這種驚吓,是弱者面對強者的時候,屈于力量的無條件服從的驚吓。
白逍遙舌尖舔了舔嘴角,八條雪白的尾巴在風裏輕輕搖動。他雖然不知道他和顏寒玉有什麽恩怨,顏寒玉想要這枚戒指,他便追了過來。
“大……大人……”
整個狐族只有一條快要修煉成九尾的八尾狐。傳說這位修煉了幾千年的八尾平日裏和常人無異,法力強大,鮮少在狐族露面。方塵這個等級的狐貍更是見不着八尾狐。這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沒了玉扳指,方塵更心虛了。他畏畏縮縮的趴在地上跪着,完全沒有白天趾高氣揚的模樣。
紅衣八尾狐圍着他轉了一圈兒,悠悠的開口說道:“玉扳指幹什麽用的?”
方塵不說話看着地面的影子,自始至終他也沒敢擡頭看八尾狐一眼。白逍遙邪魅俊逸的一張臉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一條尾巴猝然變長變大直直的刺向了方塵的後背。這一擊讓方塵悶哼一聲,嘔出了一口血,白逍遙笑眯眯的說道:“再來一下,你可是要被打回原形做狐貍圍脖了哦。”
“我說,我說!”
夜色之中英俊邪魅的八尾狐八條尾巴輕輕的搖了搖,一雙尖尖的白耳朵上的絨毛被夜風微微吹動,一襲紅衣襯得他渾身的皮膚如玉般雪白,一雙微微向上的丹鳳眼兒漫不經心的瞥了方塵一眼,一眼就瞥到了方塵赤狐的原型。他是靠着天地靈氣修煉成形的狐仙,氣質不是方塵這種嗜血長大的狐妖能比的。
白逍遙眼睛一眯,身形一晃,他拿着玉扳指閃到在了方塵面前問道:“能對付南宮家族的玉扳指,可真是好東西。”
方塵面對這樣強大的生物,表面謙卑,心裏卻想着在血月之日前能找得到玉镯,他也能憑借着上古最強大的法器成為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存在。
“是的,戴上它就不會受捉妖師的符咒和法器幹擾了。”方塵嘴唇顫抖着說道,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剛才是我瞎了眼……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馬吧!”
“哦,就這麽簡單?”白逍遙笑眯眯的看着玉扳指,眼睛一眯笑起來,“我喜歡這個玉扳指,你送我吧。”
方塵偷偷的看了白逍遙一眼,發現八尾狐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猙獰可怕,反而英俊帥氣的不可思議。他想,如果自己變強大之後,是不是也會有這樣完美的皮囊?貪念和嫉妒讓他喪心病狂,他眼神一沉,心道現在還不是出頭的時候。
“大人喜歡就拿去吧……”方塵謙卑的低下了頭,并撒謊道,“我和高宇文在一起之後,是他給我的定情信物,我不知道這是顏家的東西……”
白逍遙知道自己面前這狐貍屁謊連天,只是他為了修行很久不殺生,也很少管其他狐貍的事。如今覺得面前狐貍沒有了玉扳指也沒什麽能耐,自己放他一馬,南宮瑾自然會收拾他。便帶着玉扳指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方塵等了半天對方也沒有回答,維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勢看向影子,只見原本在地上的影子已經消失了。他擡起頭,原來紅衣男人早就帶着妖玉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塵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吐了口血,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妖玉自天地形成起就被靈氣滋養,只有兩個拳頭那麽大,這麽多年輾轉于人群中,只做成了兩個玉器。一個是這玉扳指,另一個就是顏寒玉下葬時候陪葬的玉镯子。傳言這兩樣玉器在血月之時可化成上古名器,擁有者可以大殺四方、所向披靡。
從一開始他就盯上了妖玉。
高宇文膽子小,看顏寒玉的屍體死死攥着拳頭不讓拿下玉镯就不敢拿,方塵當時順了他的意思,想要之後自己來拿。但這幾日他随高宇文外出脫不開身,本想等着賭石大會結束再去開館砍下顏寒玉的手取下玉镯。但現在的情況越來越複雜,原本是死人的顏寒玉竟然又出現了,還是以沒有毀容的模樣出現!
如果顏寒玉死了,那麽今天白天那人又是誰呢?難道是八尾的化身?八尾看上去并不知道妖玉的事……那顏寒玉的臉為什麽好了?
想到這裏,方塵飛身去往顏寒玉下葬的地點。夜色中,墓碑前站了一個男人,方塵走進了幾步去瞧,發現正是他以為已經睡下的高宇文正在給顏寒玉燒紙錢,嘴裏還念念有詞——
“顏寒玉,是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我給你多燒點紙錢,你原諒我吧,不要再和我還有小方糾纏了……”
方塵眸子一沉,心裏正煩,沖過去拽起了高宇文的領子,說道:“事情都已經做了,現在怕有什麽用!白天那個說不定是人在裝神弄鬼!不如現在開館,看看屍體還在不在!”
方塵對高宇文沒有絲毫感情,高宇文卻深深的愛着他,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甚至不惜為他殺人。但他對方塵的愛只不過是方塵使用的狐妖的媚術産生的錯覺,可悲的高宇文并不知道這是假象,還傻傻的自以為是愛情,飛蛾撲火似的付出。
高宇文回頭看向一臉怒色的方塵,唯唯諾諾的說道:“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還有,今天白天小方你是怎麽帶我走的?是道法嗎?”
方塵不管他,走到了墓前衣袖一揮,棺材頓時從塵土中出現。高宇文沖上去抱住了方塵,說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我想你也不是什麽道士,但我們已經做到了這份上,就不要讓他死後也被打擾了!”
“滾!”方塵揮開高宇文。
方塵起初纏上高宇文的原因就是為了顏家的妖玉,現在玉扳指沒了,這玉镯就更為重要了。此時他已經不需要借用高宇文這個傻瓜的力量,反而內心十分唾棄高宇文這種意志不堅定的男人。
“小方,不要……不要這樣啊!”
方塵一把掀開棺材,緊接着高宇文發出一聲大叫——這棺材裏沒有顏寒玉,是個空棺材!
“他真的沒死,他回來複仇了……”高宇文癱坐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詞道,“作孽啊!”
方塵皺起俊秀的眉頭,心想顏寒玉果然沒死,還帶走了玉镯。現在的他沒有了妖玉,不僅沒法和捉妖師對抗,還要擔心八尾狐和顏寒玉。那捉妖師已經追着他有一年,發力高強,要是讓那捉妖師抓到他的修為就全完了!
現在,他該怎麽才能讓自己變強,去搶回妖玉呢——
活人祭——月圓之夜,将一個殺過多人的惡人砍下四肢泡于白酒之中,滴上狐族的鮮血,狐妖吸取此人為生存而掙紮的靈氣和怨氣而在短期內功力大漲。而今天,恰好是個月圓之夜。
他身邊這位,正好是個殺了顏家全家的惡人。
方塵眼神一沉,看了看天空中的一輪滿月,又看向了身邊的懦弱無能的高宇文,突然舔了舔嘴唇笑了。高宇文迷茫的和方塵對視,絲毫不知道危險在向自己逼近,還念念有詞道:“我們回我老家好嗎,那裏雖然沒有賭石之都富有,但是我過夠了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
“方塵……你……”
高宇文猛然看向身邊久久沉默的男人的手,那指甲已經長到戳到了自己的心髒。
與此同時,正在桌上打瞌睡的古董店老板猛地打了個盹兒驚醒,睜眼一瞧,不知何時店裏多了一個紅衣男人,正站在大堂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這人的容貌非常深刻英俊,甚至精致到了邪氣的程度,眉心還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眼睛笑眯眯的。
老板吃了一驚,這深夜突然出現這麽個紅衣男人,再好看也是吓人。
老板戴上西洋鏡,看向白逍遙說道:“客人,您要買東西還是當東西啊?”
一身豔麗紅衣的男人湊上前,随意的趴在桌子上看了看這些古董名器,然後眯起眼睛對老板說道:“前幾天晚上,有人來這裏當掉了一個老坑冰種的玉镯,我就要那個。”
“那個啊……已經有客人預訂了。”老板很抱歉的說道,“您再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敞開的大門突然被一陣狂風合上,老板被這詭異的氣氛吓了一跳,緊接着那通體翠綠的碧綠镯子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白逍遙的手中,白逍遙坐在木制長桌上,輕輕掃了掃雪白的大尾巴,說道:“好像是這個唉……”
轉眼銀票從天鋪天蓋地的飛了下來,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下雨似的銀票,難以置信的看向白逍遙的方向,這一次桌子上卻空無一人!
剛才緊閉的門不知何時又敞開了,老板蹲在地上數着這大把大把的銀票,回憶起剛才的場景,心想難道自己是遇到了狐仙了?!
出了典當鋪,白逍遙一手拿着玉镯,一手拿着玉扳指,身形一晃就到了顏家門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顧子曦的背後。
顧子曦正蹲在院子裏喝酒看滿月,他兩只手托着下巴,神情有些落寞。靈樞去空間吃飯了,自己懷裏也少了只暖和的小狐貍,連景之的影子他也沒見。想起來前兩個世界的種種,他有點難過。
也不知道小狐貍現在去哪兒了。顧子曦想。
院子裏的風很冷,月光如水般灑在地上,顧子曦自己喝了一壺花雕酒,還感慨了一番古代的酒比現代加了香精的要濃郁醇厚多了。此時已經半夢半醒,暈暈乎乎了。恍惚間他看到地上有一條長長的影子,似乎是人,但那影子頭頂有兩只尖尖的耳朵,身側還有八條不斷飄蕩的尾巴。
“幻覺——”顧子曦暈乎乎的對自己說道,“喝多了,該回去睡覺了。”
他是真的喝多了,剛站起來就向後仰去。白逍遙眉頭一皺,小心翼翼的接下顧子曦後仰的身體,一把把他抱起來進了卧室。顧子曦秒睡,早就不省人事,白逍遙坐在顧子曦床邊,一雙丹鳳眼愣愣的看着自己身邊毫無防備、睡得不省人事的顧子曦,說道:“我是狐妖,但是我不害人,你還怕嗎?”
睡夢之中的顧子曦并不知道身邊多了只白狐貍,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似乎睡的很不安穩。白逍遙拿出來玉镯和玉扳指給顧子曦戴上,他怔怔的看着面前人白嫩的臉頰,然後輕輕的在顧子曦臉頰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白逍遙自己也愣了。他竟然親了個凡人,還是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
也在這時,漆黑的夜空突然閃耀出了紅色妖光,白逍遙看向紅色光芒的方向,皺起了眉頭:紅光,難道是活人祭!是剛才那只狐貍?
他心裏正詫異,顏家門口突然傳來玉笛聲,白逍遙無奈的伸了個懶腰,閃身出現在了房檐。
南宮瑾放下玉笛,一身白衣随着晚風而微微吹動,皺眉凝視着已經幻化成人的白逍遙。
“吹得真難聽,”白逍遙坐在房檐笑眯眯的說道,“你總說最近星星怎樣轉啦又有妖狐禍害人間啊,可我就說不是我呀,我從來不吃人、不幹壞事,吃飯都會付錢的啊南宮公子。”
南宮瑾皺着眉頭,壓低了自己的白色鬥笠,說道:“是白天那只狐貍麽?”
白逍遙漫不經心的說道:“我一向很少管別的狐貍的事兒,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麽。”
雖然這麽說,但他已經能感受到來自方塵身上那股濃重的妖氣和血腥味兒。白逍遙搖搖頭,一雙眼直視着南宮瑾說道:“現在的小狐貍精啊,為了修煉還真是什麽壞事都做,啧啧。”
南宮瑾瞥了白逍遙一眼,迅速消失在了淩冽的秋風中。
白逍遙在他離去之後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剛才應該把他內丹拿出來當球踢。”白逍遙嘟囔了一句,心想這狐貍大概是要針對顏寒玉,有些懊惱剛才沒有利索的解決他,“活人祭會遭受天譴的,膽子真大。”
白逍遙轉身變成了成年狐貍的大小。這狐貍四肢修長健美,純白的毛發沒有一根雜毛,幾下跳上了房檐。這麽漂亮的狐貍已經很少見,何況他還有八條尾巴。
他是全天下僅此一只的八尾狐。
八尾狐幻化成狐貍幼崽的模樣,幾下跳進了窗裏。顧子曦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眼小狐貍,下意識的抓住了小狐貍的尾巴摟在了懷裏。小狐貍一愣,鑽進了顧子曦的被子裏,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小尾巴一掃一掃的似乎在害羞。
白逍遙看着顧子曦的臉頰心想:都說這年頭樂善好施的不是富人就是傻子,你呢,你是哪種人呢?
顧子曦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他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懷裏多了只白狐貍。顧子曦迅速的坐了起來,拉着狐貍的小爪子仔細的瞧了瞧,然後又摸了摸狐貍的耳朵核對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漂亮的微笑。
靈樞一晚上都在空間裏度假,現在剛回來,一回來就看見了狐貍回來了,驚訝的說道:“哎呀,這不是那個那個……狐貍嗎,曦大人你給它起個名字好不?也不能一直小狐貍小狐貍的叫啊。”
顧子曦抱起來小狐貍仔細看了看,說道:“……大毛怎麽樣?”
靈樞:“不錯呀。”
顧子曦微笑,一歪頭,對白逍遙說道:“以後就叫你大毛啦!”
活了幾千年的白逍遙一瞬間有了心悸的感覺,面前人溫柔的笑容讓他的心都快化了。
顧子曦剛想起床給大毛喂點東西吃,就發現了手上多了東西。一個翠綠的玉镯,一個翠綠的玉扳指。這明顯是一對兒的玉器,花紋都是相稱的,正是顏寒玉的那對兒傳家寶。此時此刻晨光熹微,光線透過通透的玉石,玉石閃過一絲妖異的光。
可這玉扳指不應該是在方塵手裏嗎?這镯子不是自己已經賣掉了嗎?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