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上,溫染聽到樓下傳來的聲音,立刻站起身
謝雲禮每次來,都是這樣的動靜,她已經記住了。
然而當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下樓,卻發現人已經走了。
“謝雲禮……
人呢?”
祝阿姨看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要是謝先生知道你這麽想他來,肯定就多留一會兒了,不過啊,他也是怕耽誤你睡覺的時間,所以把東西給了我就走了。”
“東西?
是什麽東西?”
“給你的禮物。”
祝阿姨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禮物盒,“說是讓你睡前在卧室打開看一看,也許能讓你心情好一點。”
溫染看了看那個禮物盒,有些不好意思拆開,但又很想拆開看看,她摸了摸那個禮物盒,又看了看祝阿姨,說:“祝阿姨,你陪我,陪我一起好不好。”
祝阿姨笑着點點頭,“好,阿姨陪你一起拆。”
溫染跟祝阿姨一起把禮物拿進卧室,祝阿姨說:“我要關燈咯。”
溫染不明白為什麽要關燈,她正疑惑着,就見祝阿姨打開了禮物盒,然後用手不知道摸索着什麽。
緊接着她聽到啪的一聲,好像是打開了某個機關。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整個房間以那件東西為中心,在黑暗中投射出無數道璀璨的光芒。
溫染擡頭一看,漫天的星光圍繞着一輪彎彎的月亮,将整個天花板彌漫成了滿是星星的夜空。
Advertisement
光芒的中心,是一個粉色的城堡音樂盒。
“好漂亮。”
祝阿姨忍不住贊嘆道:“我還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種漂亮的星空投影,真好看啊。”
溫染已經看呆了,她不由自主的在星空中轉着圈,眼裏滿是璀璨的繁星。
祝阿姨看着她臉上慢慢揚起的笑容,拿起手機拍了張照。
真好,她已經很久沒見溫染露出這樣孩子氣的笑容了。
真的太久了。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溫染其實很少顯露出類似這種開心的情緒。
哪怕是在她母親還在世的那十幾年,她真正開心的時候也很少,因為大多數的時間裏,她都在接受自閉症的幹預治療,以及在家裏度過一個一個孤單的夜晚。
因為某種天生的缺陷,她也很難感受到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她甚至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的、無憂無慮的愛。
因為就連她母親對她的愛,也是壓抑的,時不時崩潰的。
在那些日複一日的幹預治療中,溫染曾不止一次無意識的自殘,每當她的母親看到她傷痕累累的身體,都會把她抱在懷裏溫聲安撫,然而那些心疼的淚水,也同樣讓溫染感到痛楚。
愛,有時候也代表無言的痛楚。
所以溫染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無憂無慮的,毫無壓力的愛意,因為謝雲禮從來不要求她做什麽。
他之所以很少回來,也是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慢習慣這裏,也讓她慢慢忽略了她還有妻子這個身份,仿佛這個身份對她來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她不需要以這層身份為他去做什麽,只需要接受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就好,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用去想。
除了求婚和結婚,他甚至從來沒有正式以丈夫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過。
在她的面前,他是謝雲禮,也只是謝雲禮。
很快,謝雲禮收到了祝阿姨發來的照片。
溫染仰着頭,看着頭頂的繁星和月亮,她的眼睛也彎成了彎彎的月亮。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那種孩子一般純真的笑。
這個世界對她而言是那麽的嘈雜,到處充滿了讓她難以适應和不能理解的東西。
可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禮物,也能讓她的臉上露出這樣開心的笑容。
謝雲禮久久的看着,手機屏幕上的燈光滅了,又被他點開,就這樣反複的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手機上突然顯示來電顯示,覆蓋住了原本的相片。
謝雲禮眼裏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接起電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問候。
“是,我很好,溫染也很好,您放心。”
“什麽時候帶溫染過來一趟,吃頓飯,兩年多了,她也該适應一些了吧……”
謝雲禮淡淡道:“還不是時候,她的情況,還需要很長時間。”
“那你們……”
“我會好好照顧她。”
謝雲禮打斷道:“這是我的責任。”
電話那頭的長輩嘆了口氣:“好,你還願意照顧她就好,如果有一天,你想放棄了……”
謝雲禮沒有說話。
他很确定,不會有那一天,但他也不想解釋什麽,因為解釋是沒有用的,很多事情,只能用時間來證明,否則只會有人拿這種問題沒完沒了的來煩他。
挂了電話,梁澤奇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問他要不要來喝酒。
現在是十一點半,謝雲禮料想自己這個時間也不會很快睡着,而且很有可能也會喝杯酒助眠,于是讓周維掉頭去了梁澤奇在的地方。
梁澤奇雖然愛玩,但是夜店那種地方早幾年他就在國外玩膩了,現在出來喝酒也是一些商務人士比較多的高端場所,不是很吵,所以才敢把謝雲禮叫來。
謝雲禮來的時候,梁澤奇也剛到沒多久。
“我就是随便喊你一下,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梁澤奇笑嘻嘻的搭他的肩膀,”是不是終于受不了晚上回去孤枕難眠了?”
謝雲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少說點容易挨揍的話,我沒空送你去醫院。”
“……
真無情。”
梁澤奇嘆了口氣:“你說我一個這麽開朗大方又樂觀的帥哥,怎麽偏偏就跟你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工作機器當上好朋友了呢?
難道上輩子咱倆是愛而不得的苦命鴛鴦?”
謝雲禮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開,“你想多了,就算你是女的,我也看不上你。”
“那你瞅瞅。”
梁澤奇示意他看看對面的吧臺,“那麽多身姿窈窕的美女,有沒有你看得上的?”
謝雲禮靠在沙發上,昏暗的燈光下男男女女的身影在他眼裏朦胧一片,然而他的腦海裏,浮現的依舊是溫染那張漫天星光下面帶微笑的臉龐。
她的發絲是靈動的,眼裏滿是零零碎碎的星光。
——那個孩子,從小到大幾乎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的快樂,一直都是那麽孤獨。
如果她來到這個世界是錯誤的,但是哪怕能讓她體驗到一點點的美好也好……
曾經有人這麽跟他說過。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對普通人而言那樣簡單到仿佛觸手可及的快樂,對那個女孩兒而言,偏偏是那麽難以擁有的東西。
“你最近是怎麽了?”
梁澤奇出聲打斷他的思路:“工作太累了嗎?
要不給自己休個假,哥們陪你出去散散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謝雲禮至少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這放在誰身上能受得了啊。
當然,他也能理解,在現在這個社會,沒有身家背景,自己一個人打拼白手起家實在是太難了。
就算能拼的出頭,能長久的支撐一個企業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百年基業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垮掉,更何況是一個剛發展起來的新型企業。
梁澤奇很理解謝雲禮工作的辛苦,他自己家也是做生意的,而且整個家族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業。
但謝雲禮,整個家族是只有他一個人是在努力支撐着的,沒有人幫他,他一直靠的都是他自己。
就連結了婚,也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樣正常生活。
這麽想着,梁澤奇覺得有點心疼了,謝雲禮忽然笑了一下,有點嘲弄的意味,“梁澤奇,你想多了,我沒你想的那麽可憐。”
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梁澤奇在想什麽。
但是這家夥,的确是想太多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該擁有什麽。
而且該做的他都盡力在做,該擁有的,他也早晚都會擁有。
謝雲禮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氣重的讓梁澤奇臉色都變了,“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天天這麽混,早晚又要挨幾頓揍。”
“……
別說了,昨天我爸還嚷嚷着要我回家挨揍,我他媽幹嘛了我,我不也一直在好好工作嗎?
比起那群天天大把花錢又惹事的屌絲富二代,我已經算是很勤奮了吧。”
也是因為受到謝雲禮的影響,梁澤奇這兩年的确是懂事了很多,知道好好做事了,也不像以前那樣愛玩了,所以梁澤奇的父母一直都很喜歡謝雲禮。
還一直感嘆自己家沒有個女兒,要不然一定要讓謝雲禮做自家的女婿。
在聽說了謝雲禮隐秘的結婚之後,梁澤奇的父母也很好奇他的妻子是什麽樣的人,一直都想讓梁澤奇幫忙見一見,只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就連他們的兒子也沒有見到謝太太的機會。
“我真的是佩服你。”
梁澤奇喝的有點多了,他抹了一把醉醺醺的臉,看着冷靜且清醒的謝雲禮說:“我最佩服你的一點是,你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有規劃,有魄力,有能力,還他媽的……
每次都能做成功。”
謝雲禮說:“那是因為我沒成功的時候,你們都看不見。”
“不過呢!”
梁澤奇醉醺醺的一拍大腿:“只有你結婚這件事,我真的覺得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我覺得你,早晚都會後悔!”
謝雲禮喝了口酒,沒說話。
梁澤奇一臉真誠的對他說:“就算你有一天後悔了,也不要憋着,真的,哥們我絕對不會嘲笑你。
畢竟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
謝雲禮淡淡道:“我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所有知道她存在的人,都覺得他會放棄。
他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畢竟,每個人的思維和認知都不一樣,而自以為是,是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會有的缺點。
“啊?
你說什麽?”
梁澤奇沒聽清楚,想湊過去聽他說了什麽。
謝雲禮把他推開,說:“你這張臉,是該挨上幾頓揍了。”
梁澤奇一臉無辜的摸了摸自己帥氣的臉蛋,“我做錯什麽了我,幹嘛要打我臉?”
謝雲禮已經起身結賬走人了。
很快,梁澤奇就被幾個男男女女包圍住了,謝雲禮回頭看了一眼,沒再管他。
他做的事,從來不需要他人的肯定,也從來不需要他們的意見。
否則,他早就是一個一事無成的人了。
到了周五,祝阿姨忽然對溫染說,明天謝雲禮要來,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果然,溫染立刻就緊張起來。
然而祝阿姨看得出來,除了跟以往一樣的緊張之外,她還是有一些高興在裏面的。
當然,這種快樂的情緒,也許溫染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第21章 在收到星空投影儀之後的每天晚上,溫染都會打開投影儀,在緩緩流淌的音樂和滿屋的星空中入睡。
其實在兩人結婚之後,每一年她的生日謝雲禮都會讓人送來鮮花和蛋糕,逢年過節也會讓人送禮物過來。
但這一次的禮物是最特別的,她每一次打開,都會感受到第一次看到時的那種驚喜。
随之而來的,是一種能讓她心底瞬間平靜下來的安穩氣息。
就仿佛她獨自身處在一個隐秘而安靜的小星球上,每一顆閃爍的小星星都陪伴在她身邊。
而那輪彎彎的月亮就像一個新朋友一樣安靜又溫和的挂在天花板上,她每次看到都感覺很幸福。
所以每一次臨睡前,她都會對着那輪月亮小聲說:“謝謝你,謝雲禮。”
到了周六,溫染準時起床下樓,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餐桌上,對祝阿姨說:“今天,要一起,吃早餐嗎?
跟……
謝雲禮,一起?”
“謝先生要到中午才來哦,上午他要去處理一下工作的事情。”
溫染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坐姿也沒像剛才那樣緊張了。
祝阿姨把早餐端上來,笑吟吟的問她:“你很期待他來,是不是?”
“嗯……
不知道。”
溫染是不會撒謊的。
但遇到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問題,她也會在糾結一會兒之後,老老實實的說自己不知道。
因為她一想到謝雲禮要來,還是會感到緊張。
祝阿姨當然明白她的感受,她問溫染:“見到謝先生,跟看到其他人,感覺是不一樣的,是不是?”
溫染想了想,點點頭,“不一樣。”
祝阿姨說:“見到其他人會緊張,會想躲開,但是見到謝先生,卻不是那麽害怕,是不是”溫染點點頭,“不是……
很害怕了。”
那說明以前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最近不會了。
“那就說明謝先生對你來說,還是特殊的。”
祝阿姨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說:“他畢竟還是你的家人啊。”
對其他家庭來說,夫妻關系是這個家庭的重中之重,但對于溫染而言,‘家人’這個身份,要比夫妻的身份更能讓她明白,謝雲禮于她而言代表着什麽。
哪怕是對于普通人而言,愛情這種東西都是很難去理解和維持的東西,更何況是對于天生就有情感障礙的溫染,能讓她接受一個陌生人成為家人這件事情,就已經很難了。
所以讓她先習慣謝雲禮以家人的身份來陪伴她,也是一個好辦法。
吃完早餐,溫染一反常态的沒去畫畫,祝阿姨一看她就知道她靜不下心來,一直坐在那裏看着那副拼圖發呆。
過了一會兒,祝阿姨過來找她,發現她竟然又在小心翼翼的拆那副拼圖了。
這次她拆的時候更小心,專心致志的,就好像在對待自己剛剛畫好的畫一樣。
祝阿姨看了一會兒,看她那麽專心的模樣都沒敢去打擾她。
她已經照顧溫染很多年了,也許溫染的很多行為,她至今都無法理解,就像每一個自閉症的家長時不時的會因為無法控制孩子的刻板行為而難過一樣。
可她也漸漸的明白了,這些行為對正常人而言或許是病理的,難以理解的,但對于這些孩子本身而言,卻是合理的,讓他們感到舒适的。
所以,即便他們很多刻板行為需要去幹預,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奇怪的行為都需要去幹預和制止,他們更需要的,是家人的理解。
溫染已經是個很省心的孩子了,小的時候她也跟很多自閉症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鬧尖叫,無法集中精力,也沒有辦法上普通的學校。
但她也很好安撫,只要媽媽和祝阿姨都在身邊,她都能很快就安穩下來。
随着年齡的增長和一直不斷的幹預治療,她的很多行為都趨于穩定,也開始聽話了。
祝阿姨又想起了溫染媽媽剛去世的那段時間,那兩年是最難的時候。
媽媽去世,緊接着爸爸又抛棄了她獨自離開,溫染一度陷入抑郁情緒中無法走出來,很多人都勸她離開溫家,不要再操心了,可她實在是放不下溫染,那麽多年,她早已經把溫染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最讓她覺得慶幸的是,謝雲禮的出現。
就像一個突然降臨的奇跡一樣,就連祝阿姨至今也不明白,他是怎麽突然間來到她們面前的。
他說要照顧溫染,不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祝阿姨曾經一度懷疑他想要娶溫染的企圖是什麽,但是轉而又想,溫染身上又有什麽是他可圖的呢?
即便她很漂亮,但是漂亮的女孩兒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家人的,照顧他們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謝雲禮不缺錢,不會圖溫染媽媽留下來的那點財産和房子,而且祝阿姨年輕時也見識過不少好人壞人了,她觀察謝雲禮觀察了很久,她能肯定的是,謝雲禮至少對溫染沒有任何的壞心思。
他從來不強迫溫染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對她也沒有任何要求。
至于他究竟願意照顧溫染多久,會不會有一天想要放棄,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那個時候,溫染太需要一個真正的家人照顧她了。
能正大光明成為她的家人,也只有‘丈夫’這個身份了。
所以,她一直都很感激謝雲禮,也希望他和溫染的‘家人’身份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祝阿姨在門口張望着,一看到謝雲禮的車過來了,連忙做好準備,把拖鞋放在門口。
進了門,祝阿姨就看他往樓上看了一眼。
這似乎是謝雲禮每次來的時候習慣性的動作了,哪怕看不見溫染的人,他還是會擡頭看一眼。
“你告訴她了嗎?
祝阿姨。”
“沒有呢,我想還是你親口告訴她。”
祝阿姨說:“你放心,有了之前那次,她這次應該不會那麽害怕了。”
謝雲禮點點頭,“希望吧。”
溫染聽到樓下傳來的聲音,知道是謝雲禮來了,她從門口探出頭,小心翼翼的往樓下看了一眼。
祝阿姨朝她招了招手,讓她下來。
謝雲禮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的對視了一下,溫染立刻縮回腦袋下樓。
她看清楚了,謝雲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比平時穿深色的衣服還要好看一些。
祝阿姨今天給她挑了一件新衣服,是前幾天剛從網上訂購的,藍色的針織上衣和白色半裙,修身的剪裁将她清瘦的身材的完美的顯現了出來,半裙下還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
看起來仿佛一個剛走出校園的大學生一樣。
謝雲禮還在客廳裏站着,她下了樓遲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
披散在身後的長發和幹淨的藍色上衣将她秀美的臉龐襯的雪白,謝雲禮也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穿,看起來跟平時……
很不一樣。
“下午好……
謝雲禮。”
這是第一次,溫染主動走到他面前,也是第一次她主動開口打招呼,而且是那麽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吐出來的話語。
就連祝阿姨都有些驚訝。
當然,驚訝過後就是驚喜。
因為她也是第一次見溫染這樣主動又認真的跟人打招呼。
謝雲禮笑了起來,他說:“下午好,溫染。”
聽到他的回應,溫染有些僵硬的肩膀似乎瞬間放松了些,她抿了抿唇,低垂的眼裏透出一絲開心的情緒。
然而她還沒有在別人面前露出任何開心的情緒過,早已忘了怎麽樣去微笑,所以雙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頭,眼睛微微彎了起來。
祝阿姨忍不住在心裏哎呦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雖然沒有笑,但這就是她能夠表現出來的開心啊,真的是太難得了!
祝阿姨顯然十分開心,一邊哼哼着歌一邊去準備午餐了,謝雲禮和溫染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一點都不擔心溫染會再不适應了。
因為溫染現在很明顯已經非常适應謝雲禮的存在了。
等把午餐準備好,雖然他們全程依然沒有任何交流,但是兩個人幾乎是以同樣的速度在吃飯,也說不出是誰在适應着誰的速度,到了最後兩個人也幾乎是一起吃完的。
看着,謝雲禮才開口道:“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溫染愣了一下,她的身體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了起來,連聲音也有些發抖。
“不……
不行,我不可以……”
謝雲禮看了一眼祝阿姨,祝阿姨示意讓他慢慢說。
謝雲禮起身走到她面前,在伸出手的剎那他頓了一下,還是輕輕握住了她因為緊張而握起拳頭的手。
“我們不去人多的地方,也不去陌生的地方。
那個地方你去過,我跟祝阿姨也會陪着你,不要害怕,好嗎?”
溫染低着頭,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腳尖。
從小開始,她就不停的陪強迫帶去很多陌生的地方,比如學校、商場、公園、父親的工作地點、各種醫院,她也曾不止一次在陌生地點引發身體不适和情緒上的焦慮,以至于到了最後她都會因為情緒崩潰被強迫帶離那裏。
她仍然記得,她的父親把她強行抱起來的時候,一遍又遍的告訴她,她必須要适應那些地方,她必須要跟正常人一樣正常的呆在哪些地方。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她已經長大了,她必須學會正常人的生活,她必須不能讓父母失望。
然而,她真的做不到。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是以終生無法治愈的譜系自閉症患者而出生的。
哪怕再多的治療,再努力的學習,她也無法做到完全如他們所願。
“溫染,我不會讓任何人靠近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溫染擡起頭,淚眼模糊間她對上了謝雲禮的眼睛。
——建立信任,無論是對天生缺陷的人,還是正常人,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是的,對一個不是親人的人産生信任,對任何人都很困難。
過了很久,溫染才在祝阿姨和謝雲禮的注視中嗯了一聲。
她點點頭,伸手想要擦自己眼角滲出來的淚,卻被謝雲禮搶先一步,拿紙巾幫她輕輕擦拭掉了。
“別怕,只要你感到不舒服,我會立刻帶你回家。”
溫染怔了一下,她點點頭,“嗯……”
在謝雲禮的注視中,她縮了縮肩膀,再次點了點頭,緊接着再次輕輕嗯了一聲。
“好,我,我跟你……
去。”
她甚至還不知道謝雲禮說的是什麽地方,但仍舊是一邊恐慌着那個未知的地方,一邊重複兩次的答應了他。
第22章 祝阿姨拿出了給溫染買的新靴子,正好到膝蓋下面,裹住了漏在外面的小腿。
“我們溫染太漂亮了,還是穿保守一點比較好。”
祝阿姨說。
太漂亮的孩子總是會引起很多目光,溫染的長相天生就帶着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從小只要帶着她出門就會引起很多人的目光。
對普通人來說,受到矚目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但對溫染來說,不受到矚目才能讓她感到安全。
以前她每次出門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這次也是一樣,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緊緊握着祝阿姨的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走出家門。
周維已經把車停好,在門口等着他們了。
說起來,這次他是第一次見溫染,哪怕以前來過很多次,每次也都是祝阿姨接待的他,從來沒見過溫染從樓上下來過。
在他的想象中,溫染是一個身材偏胖,頭發遮住半張臉,看起來非常自閉且陰郁的一個女孩兒。
所以他兩年前還跟自家老婆吐槽他們老板太軸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責任竟然把自己的婚姻都搭了進去,就算是不講究門當戶對也得找個正常女孩兒結婚吧。
不過雖然是這麽想,但今天畢竟是第一次跟溫染見面,所以他還是正兒八經的穿上了西裝,起碼給老板的太太一個好印象。
然而,當溫染走出來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這兩年的想象,竟然完完全全是錯誤的!
這哪裏像一個有智商缺陷的自閉症患者?
分明就是一個身材姣好又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哪怕在以人人都以精致妝容修飾容貌的現代社會,溫染的模樣也是十分吸引人的,她身上那種溫婉的少女氣,一看就是自小在溫室裏長大的姑娘。
尤其是跟謝雲禮站在一起,簡直般配的不得了。
他不禁感嘆,上天果然是公平的,這個外表如此美好的女孩兒,竟然天生就有自閉症障礙……
如果她是正常的女孩兒,那該有多優秀啊。
“溫,溫染小姐……”
一時間,周維仿佛才成了那個有社交障礙的人,連打招呼都結結巴巴的:“初次見面,我……
我是謝先生的,我是那個……”
“他叫周維,是我的私人助理。”
謝雲禮打斷了他的話。
雖然他的語氣聽上去沒什麽不耐煩,但周維一聽聲音就知道自己犯傻了,趕緊閉上嘴,規規矩矩的給他們開車門。
等他們上車了,周維才看出溫染的不同尋常。
果然還是不常出門又完全不适應外面的環境,溫染從上了車就一副不安的樣子,臉色也蒼白了很多。
這次開的是一輛商務車,後座比較寬,祝阿姨和謝雲禮都坐在後面,溫染靠在祝阿姨的肩膀上,整個人幾乎都呈現出一種想要蜷縮起來的狀态。
而祝阿姨也一直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撫着她的狀态。
謝雲禮說:“周維,你開車穩一點。”
“好的老板。”
周維坐直了身體,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精神開車。
其實他開車一直都很穩,不過這次,顯然要更穩才行。
路程比較遠,再加上開車不能太快,起碼要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不舒服了就告訴阿姨,實在不行咱們就停車下去走走。”
祝阿姨小聲給溫染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他們都能理解的。”
溫染抿着唇,點了點頭。
開到最熟悉的路上,周維看了一眼後視鏡,忽然輕咳了一聲,開口道:“謝總,到我們公司了。”
他很怕吓到溫染,開口就是溫聲細語的語氣,跟平時正兒八經又帶點幽默的模樣大不相同。
說完他就小心翼翼的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溫染,想看看她有沒有反應,結果卻在後視鏡裏對上了謝雲禮的視線。
周維放松的肩膀立刻又直了起來。
但是聽到這句話,溫染也确實好奇的擡起頭,想要看一眼外面。
“不是這邊。”
謝雲禮指着另一個方向,對溫染說:“那個中間的大樓,我們在第十八和十九層,兩層。”
“十八,十九,兩層。”
溫染跟着他喃喃的重複了一句。
謝雲禮看着她的側臉,她的視線還在随着那棟大樓移動。
他曾經看過一些有關自閉症方面的書籍,裏面對于自閉症患者的‘回聲言語’是這樣解釋的:自閉症兒童在溝通上有困難,但他們往往具有記憶的優勢,所以他們學習語言的方法是,聽到以後不斷重複,無論是即時的,還是延遲的。
随着自閉症兒童在社會、認知和語言方面的不斷成長,他們開始歸納語言的規則,但是他們歸納的方法與正常發展兒童不同,他們大多使用一些自己慣用的言語,比如回聲語言,以便把言語的記憶組塊進們拆分。
這也是他們用自己的語言來與這個世界進行溝通的一種方式,只是溝通的方式與他人不同罷了,有時候他們口中讓人完全不能理解的奇怪言語,背後也許隐藏着很深的含義,如果不能了解那一層含義,就不能真正的理解他們。
當然,在逐漸的成長之下,他們的語言方式也會慢慢進步。
溫染在言語方面是有一定障礙的,她至今也很難流暢的說出一句表達自己想法的話語,但每一次她想要說話的時候,都代表着,她在認真的回應別人,也在認真的表達自己。
直到那棟樓徹底看不見了,溫染才收回視線。
但她不知道的是,謝雲禮依然在看着她。
過了一會兒,祝阿姨見溫染皺着眉頭,呼吸有點不穩,連忙問她:“染染,是不是不舒服了?”
溫染沒說話,抓着她胳膊的手緊了緊。
謝雲禮說:“周維,在附近停一下。”
周維趕緊找了一個停車點把車停了下來,祝阿姨陪着溫染下車,走了兩步溫染就蹲下身體幹嘔了幾下。
“暈車那麽嚴重。”
周維說:“謝總,要不要我去找個藥店買個暈車藥?”
“不用。”
謝雲禮下車走進一家超市,片刻後買了兩瓶果汁回來給了祝阿姨。
溫染不喜歡吃藥,她之前因為身體原因,吃的藥太多了。
其實比起暈車,更讓她難以承受的是長久的坐車,從小她就很不适應坐車,這也是她很少出門的原因之一。
幾分鐘後,他們重新上了車,周維加快了些速度,總算是在一個小時內開到了地點。
其實溫染已經隐隐察覺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只是她仍然有些茫然,直到下了車,看到熟悉的地方,她才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小智。”
小智正在門口掃地,一聽見她的聲音,立馬扔了手裏的東西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開心的叫喚:“溫染溫染,溫染你來啦!”
謝雲禮看到這一幕皺了下眉。
他還真不知道溫染跟這小子關系這麽好。
小智在小的時候被診斷成重度自閉症患者,也沒能好好的上學,唯獨能做的工作就是跟小動物們在一起,而他的好朋友除了那些小動物,就是溫染了。
看着兩人手舞足蹈的交流的樣子,謝雲禮問祝阿姨:“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之前啊,小智的媽媽也帶着他去做自閉症的幹預治療,他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不過因為費用原因,小智沒能堅持下去,也沒能好好的上學。”
祝阿姨嘆了口氣,說:“其實溫染已經算是比較輕的自閉症了,很多重度的孩子,一輩子都沒法自己獨立生活。
小智在這裏也總是闖禍,不過這裏的人對他還算不錯,一直都很照顧他,主要是小動物們也願意親近他,挺神奇的。”
謝雲禮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但祝阿姨感覺他的眼神好像跟剛才不太一樣了,一直盯着溫染和小智的方向看。
難道說,他不喜歡看到溫染跟小智太親近?
應該不至于吧,祝阿姨覺得自己還是想多了,小智畢竟跟個小孩兒一樣,溫染能跟他這麽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