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歸
罷了,格洛瑞亞想,是自己的錯。從一開始,艾維斯的出現就是個意外,可誰知,卻并不是針對她的計劃的,而是關于她的人生的。
她一向不喜歡意外,可是,如果她的人生中沒有出現過艾維斯的這樣一個男人,人生畫卷的某一個部分将會完全的蒼白失色。
不得不承認,在艾維斯離開的這近半個月裏,格洛瑞亞覺得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缺失掉了一樣。用餐的時候沒有人能夠适時的遞上餐巾,沒有人态度強硬的推給她一些她不喜歡卻有益健康的食物;起風的時候,沒有人将自己的披風解下再披在她的身上;睡前也沒有人幫她呈遞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文件……
這是一種莫名的、潛行在每個日常當中的失落感,最開始格洛瑞亞并沒有在意,或者說是故意忽略了這樣的一種情緒,可當有一天她半夜猛地醒來,感覺到自己的指尖都是冷的,而且……睡夢中潛在的感情洩露了她最大的真實。
她只睡到了床榻的一半,另一邊完整的被保留着——那是艾維斯的位置。
從那一刻起,格洛瑞亞再也不能否認心中千百次吶喊出的聲音了。
她想念,艾維斯。非常、非常想念他。
她甚至想,放下自己的矜持,主動召喚艾維斯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那麽孤單的身邊。但是,不知是什麽感覺阻住了她……
格洛瑞亞行事一向是雷厲風行,不給對手留下一點餘地,大概是在名利場上見識過太多的勝負輸贏的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勝者生存,而輸家只能滅亡。這幾年來,若是前瞻後顧她也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可事關自己的情感之時,她卻怎麽都下不定決心,做不出選擇,明明就是一句話就能交代好的事情,卻無比艱難。
她,下不了決心,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帝都的形式瞬息萬變,雖說還在她的意料之內,卻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時時刻刻都放上一只眼睛。再加上艾維斯這些天的離去給她的不适應感,一種沉重的疲憊感壓在她的肩頭。
還有,那個不幸的日子又要到來了。
經歷的事情一旦多了起來,某個日期就都會變成跟随一生的折磨。每當這個數字臨近,血淋淋的過去就擺在了格洛瑞亞腦海中。
明日,又是一年了。
她讨厭自己的生日,極端的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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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生日的第二天,母親如同完成了人生的最後祈願似的安心阖上眼簾,只因為在母親病重的時期格洛瑞亞向她許願說希望母親親自給自己做她最愛吃的小點心,陪她一起過八周歲的生日。
過後,她無比的怨恨自己,即使知道就算是對自己的厭棄是毫無益處和理由的,還是那樣的厭棄着自己。
要是她的生日再晚一些就好了,要是她的生日永遠都不到來就好了……要是母親沒有離開……就好了。
她記得當自己哭的分外凄慘的那一次,就只有母親離開的那一次。
即使父親在之後的兩年為了自己盡力的掩埋起剜心刺骨的傷痛,用更加溫柔的父愛撫慰她的喪母之痛,可是,還是不一樣的。
沒有了母親,連撒嬌的哭泣、祈求安慰的哭泣都沒有了可以撒嬌可以祈求安慰的對象了。
沒有了母親,眼淚便成為了懦弱的象征。
所以,在父親去世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不下來。即使身邊還有老師和吳姑姑在,但是卻永遠都代替不了父母在她心中的位置。
或者說,她原以為是這樣的。
四年的時間,老師完全将己身的所有才華傾力教授給格洛瑞亞,他為她殚精竭慮構建一個忠誠無比的人才網絡,他和她一同收服一個個桀骜不馴的手下。在他宛如父親一般的關懷下,在吳姑姑更加精心的照料下,格洛瑞亞本以為自己可以從上天給她降下的一個個噩夢中走出來。
誰知,就在她的希望之火一點點重新生出來的時候,冷冷的寒雨又将之澆熄,而緣由,歸根結底竟然還是因為格洛瑞亞自己識人不清。
這是自己幼稚的代價。
所有曾經幸福的一切,都好像從她的八歲生日那一天開始終結。就像是一幕由喜悅轉向悲情的歌劇,轉折點就在那一天。
她恨極了這個日子,她的生日沒有快樂。
經過了這麽多的失去,所以怕失去。
經過了這麽多的離開,所以怕離開。
所以寧願曾經沒有擁有過,雖然已經實際擁有了。
這是她的矛盾,這是她的悲切。而她也只允許自己擁有這一場悲切。
所以,艾維斯被她放逐了,如果這就是終局,那麽,她的人生,關于愛情的這一個方面也只會有悵然、有遺憾,而不會再有一場徹骨的痛。
是誰曾經說過呢,長痛徹骨;短痛徹膚。選擇已經很明了了,不是麽。
可為什麽,還是難受的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躍出眼眶。不行啊,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了不再流淚的麽,眼淚,是心的敗北啊。
對着被雲彩遮住的月亮,格洛瑞亞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好像這樣就能将過去的悲怆和現時的蒼涼統統葬埋到心裏的最角落裏面去。
她的臉因為異常的溫度而顯現出不正常的紅暈,鬓角一向利落梳理起來的發絲被發出的汗水粘連成一縷縷淩亂的散在臉頰兩側。
這幾天她以身體微恙的名義避不見人,帝都裏的各位幕後黑手保不準就以為她自己已經被其他的競争者或是利益同盟人遣派來的殺手做掉了。
也該回去了,布置好的一切差不多就開始收網了。克洛斯那個跳梁小醜不足為懼,羅納德,欠了她的她會親自用她的方式讨要回來的。
不管是勝利的并不十分甜美的果實,還是沉重過去的枷鎖,都只能由她一人接收。
她不是個宿命論者,但這是她給自己前行的道路做出的選擇,而那個本來能夠與之一同前行的人,被她放逐了。
當她回到帝都之時,她會将他召喚回來,只是,不再是在自己的身邊任職。格洛瑞亞覺得,帝都周邊有一塊地位形如咽喉的領地,那裏的領主這幾年愈發力不從心,該換掉了。
這,應該是他和她之間最合适的選擇了吧。
直到在并不明晰的月光下将艾維斯因為疾奔而泛紅的顏面捕入眼中,格洛瑞亞都是這麽想的。
這是艾維斯第一次看到格洛瑞亞臉上閃過近乎失态的驚愕表情,但也僅僅是那一瞬間。
“艾維斯騎士,我并沒有……”
被緊緊地抱住,格洛瑞亞被艾維斯用一股完全生不出反抗念頭的力量緊緊擁抱住,頭顱被他結實有力的手臂摁在艾維斯的左邊肩頭,她看不清艾維斯的表情。
只聽見艾維斯顫抖的、卻飽含堅定信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殿下,格洛瑞亞。我回來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到底是何種的自信呢,讓他心底竟生出好像是自己苦苦等待他的這種想法,格洛瑞亞想開口裝着冷硬的樣子諷刺幾句,卻發現完全沒有辦法說出來什麽話。
因為,一旦她開口,眼中的東西一定會湧出來的吧,不要,絕對不要。
紅着眼眶的格洛瑞亞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将可能會破碎的嗚咽聲吞進腹中,本來想借着艾維斯的桎梏将臉上将要表露出來脆弱悄悄收起,艾維斯卻松開臂彎低下頭,将他眼中的歉疚和深情暴露在格洛瑞亞的視線中。
“真的非常對不起殿下,屬下沒有按照殿下的要求去做,還不經過殿下的許可就擅自出現在殿下面前。”艾維斯嚴肅的道着歉,可接下來的話語卻将格洛瑞亞原本的責問打擊的潰不成軍,“更加需要您原諒的是,我當初居然就這樣輕易的聽從您的一時氣話,離開了您。明明發誓要守護您的一生,寸步不離的,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我曾發誓聽從您的指令,可是,為了守護更重要的東西,我違背了曾經的誓言,請您原諒。”
“還有,就算是您再次将我放逐,那麽很抱歉,我也不打算再聽從。殿下您可以随便懲罰屬下的任性行為沒有關系。”
“殿下還記得麽,您說過永遠不會抛棄我,只要我進獻上自己一生的忠誠。為了不讓殿下您食言,身為盡忠職守的屬下有義務不遵循您的某些指令。”
這是詭辯,格洛瑞亞想用往常一樣冷厲的嘲諷将他想法擊打回去,但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使她加重了噬咬下唇的力道。一股腥甜順着牙縫潛上舌尖。
“您看,殿下您又開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了,不承認對我的感覺也就算了,我知道就好,可是您一旦傷害到自己,我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說罷,艾維斯捧起格洛瑞亞的臉頰,先是用自己的舌尖舔去她唇上的血紅,再極盡霸道和溫柔的施力,将自己的舌頭喂進她的檀口。
似撫慰,似占有,似體貼,似沖撞,一吻過去,艾維斯将早已不自主跟随他的節奏親吻的格洛瑞亞的唇瓣輕分開。
“我回來了,格洛瑞亞。而且從今以後只接受永不離開的任命,請您諒解。”他的額頭抵住格洛瑞亞的,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