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郁清棠忘記了自己還站在講臺上, 看着挂斷跳回主界面的手機愣神。

她和程默通電話了，時隔兩周，程湛兮久不在她面前聒噪, 電話裏的聲音有一種陌生感, 沉靜、成熟、溫柔, 壓低的聲線帶着些許磁性。

幾乎能從她的聲音聯想到對面是個怎樣美好的女子，她穿着一條長裙，漫步在哥特式建築風的街道, 藍天白雲，紅色圓頂的教堂，廣場上的雕像, 石板上碾過的馬車車輪，歷史斑駁的古舊城牆，都成為她的陪襯。

“郁老師？”

“老師？”

郁清棠耳朵裏傳來遙遠的聲音, 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讓自己的視線重新聚焦到現實。

班級裏坐着一群目光疑惑的學生。

童菲菲：“程老師說什麽了？”

郁清棠捏着手機的細白指節緊了緊，神情自若地裝回到風衣口袋裏, 說：“她明天下午到, 讓你們好好比賽, 還問你們這段時間有沒有認真練舞，我說有。”

童菲菲松了口氣：“老師你在臺上發呆, 我還以為有什麽呢。”

郁清棠不自在地想舔唇, 忍住了, 淡道：“沒有。”她轉臉面向全班同學, 說, “大家可以回家了, 最後走的同學記得鎖門。”

同學們很想走, 但礙于班主任在場，收拾得不緊不慢的，有的同學書包早就趁她講話的時候收拾好了，但還是坐在位置上不動。連雅冰書包放在桌上，臉埋在胳膊裏，興奮得通紅，同桌一臉無語地看着她。

郁清棠出了教室門，李岚走上了講臺。

“運動員留下，我們接着排練。”

值日完畢後，留下的人把課桌和椅子挪到兩邊，中間空出一大塊地方，李岚把教室的窗簾拉上，大門關好，放音樂練舞。

運動員方陣只要求統一着裝，不一定非要穿校服，所以李岚登記了同學們的尺碼，貨比三家，找廠家定制了表演服裝，白襯衣打領帶，黑色褲子，男女都一樣。現在是秋天，天氣涼爽，表演服可以藏在校服裏，明天走方陣的時候再脫。

晚上李岚向文藝委員确定了明天交到廣播站的稿子，在班委群裏讨論班級口號，叮囑生活委員準備好後勤工作，井井有條。

耳邊響起敲門聲。

李岚坐在書桌前，頭也不擡道：“請進。”

李岚媽媽手裏端着杯牛奶進來，放在她手邊，低頭往她的本子上看了一眼，輕輕念出聲：

“年輕的我們自信飛揚，拼搏的賽場我們閃耀……”

李岚連忙用手擋住本子，不給她看。

最後幾個字寫着“高一七班XXX，加油”。

李岚媽媽笑道：“給運動會寫稿子呢。”

李岚耳根有點紅：“嗯，怕明天稿子不夠，我先寫點備用。”

李岚媽媽說：“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李岚抱着她媽媽的胳膊撒嬌：“知道了，哎呀你不要看了，你一個大人怎麽還看小孩子寫的東西。”

“大人也是從小孩子過來的。”李岚媽媽見她要炸毛，笑着收回了視線，說，“快把牛奶喝了。”

李岚媽媽盯着女兒喝了牛奶，把空杯子拿在手上，走到一半，想起來回頭問道：“對了，你們班的班主任是新畢業的老師吧？開學報名的時候我還見過，挺漂亮的一個老師，帶你們班帶得怎麽樣？最近很少聽你提她。”

李岚撇嘴。

李岚媽媽：“怎麽了？”

李岚說：“先不說她了，我明天還要早起，過幾天再說。”

李岚媽媽看了她一會兒，說：“好吧，我和你爸先去睡了。”

“晚安媽媽。”

“晚安。”

書房門被輕輕帶上，李岚回身把床上的玩偶撈過來，用力地揉捏到變形。最後再丢回床上，繼續寫稿。

***

郁清棠晚上收到了程湛兮給她發來的短信。

[程湛兮]：在機場候機了

[郁清棠]：一路平安

程湛兮簡直受寵若驚，險些在微信裏問她最近是怎麽了？難道是小別帶來的甜蜜期？讓她終于不口是心非了？

郁清棠則不知道要怎麽和她正常聊天，借口睡覺遁了。

[程湛兮]：晚安

運動會開幕式七點半開始，學校要求七點到校，和早讀沒區別。

為了方便組織學生，同學們依舊要先在本班級集合，再由班主任帶到指定地點。

穿校服的學生已是不好認，不穿校服的學生在郁清棠眼裏更是“奇形怪狀”，有的同學特別是女生，連發型都換了。郁清棠一邊看着腕表上的時間，一邊淡然地向和她打招呼的學生點頭。

李岚從走廊那頭走過來，近前幾步的時候，郁清棠看清了她的鼻尖痣。

李岚擡頭看着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挂上笑容：“郁……”

郁清棠垂了一下眼簾，看上去好像是故意避開她的眼神。

李岚态度倏然冷淡：“老師，我先進去了。”

郁清棠動了動嘴皮子，沒有叫住她的背影。

七班共50人，實到48人，有兩個人沒來。雖說學校沒有強制到場，但郁清棠還是問了句李岚：“班長，那兩個同學有和你請假嗎？”

臺下沒有聲音。

郁清棠：“班長？”

李岚同桌推了一下她，小聲說老師叫你，李岚從本子裏擡起頭，好像剛聽到似的：“郁老師不好意思，我在想待會兒的方陣，您能重複一遍嗎？”

郁清棠重複了問題。

李岚說：“王佳佳和我請假了，其他人沒有。”

郁清棠：“請假條呢？”

李岚說：“沒有。”

郁清棠淡淡說了句：“下次讓她直接和我說。”

李岚臉色有點不好看。

她同桌感覺到她身上的低氣壓，默默地離遠了一點兒。

李岚梗起脖子，質問道：“學校不是說可到可不到嗎？為什麽需要請假？”

郁清棠依舊是淡然無波的模樣：“運動會期間，我有責任保障你們的安全。”她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坐下吧。”

郁清棠又清點了一遍人數，在走廊裏列成兩隊，帶着他們從前門魚貫而出。

秋風吹拂着綠茵場，露天體育場挂着“我運動，我精彩，我健康！”的紅色條幅，彩色旗子迎風招展，塑膠跑道上不斷地有教師帶着學生彙集到中間的足球場，不參賽的學生到主席臺兩邊的觀衆席入座，而運動員們則要按照學校的安排，整齊地列成方陣，等待全體師生檢閱。

每個班的運動員方陣都統一着裝，又各有不同，有黑有白，有粉有黃，一眼望過去五顏六色，年輕朝氣的臉上都是蓬勃的青春。

七班報名的運動員有二十位，李岚報了短跑50和100，她同時負責舉牌和領隊。郁清棠站在所有人面前，在風聲裏，聲音比平時提高了些，面帶鼓勵地說：“大家加油。”

李岚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高一十五班。十五班班主任是個笑眯眯的小老頭，個子不高，聽說是教語文的，很會講故事，平時和同學們玩得很好，十五班班主任繞着自己學生挨個兒轉了一圈，捏捏這個男生肩膀，拍拍那個男生的背，一個一個地噓寒問暖，看起來比學生們還緊張。

不知道有個學生說了句什麽，全班哈哈哈笑作一團。

一個學生清了清嗓子，吆喝：“來，預備起。”

十五班全體成員整齊地大聲喊道：“十五十五，生龍活虎！馮原馮原，一米六五！”

馮原是他們班主任的名字。

馮老師追着那個學生滿操場跑，學生邊跑邊回頭，看老師體力不行了，就哎呀一聲，裝作體力不支被他逮到，揍了兩下胳膊。

有的班主任雙手後背，嗓音響亮，跟軍訓似的：“有沒有信心？”

“有！”學生們異口同聲。

“有沒有信心？！”

“有！！！”同學們臉紅脖子粗地喊。

……

“八班八班，勇奪桂冠，齊心協力，再創輝煌！”

“山中猛虎，水中蛟龍！高一九班，卧虎藏龍！”

“東風吹，戰鼓擂，二十五班怕過誰！”

……

風将操場上同學們振奮人心的齊聲送入高高的觀衆席看臺，幾位老師聚在一起聊天，共同懷念逝去的美好青春。

“郁老師。”楊莉在人群裏喊她，聲音在嘈雜的體育場根本聽不清，她說，“過來呀。”

郁清棠看着她的嘴型，走了過來。

楊莉對新人老師很照顧，怕她覺得受孤立，特意cue她：“我們在聊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呢，你最擅長什麽項目？”

郁清棠認真地想了想，說：“觀衆。”

幾個老師都笑起來。

郁清棠存在感很低，安靜不說話的時候容易讓別人忘記有她這個人，老師們聊着聊着就漸漸把她排除在話題外，郁清棠正好不用講話，在旁邊專心地當透明人。

“程老師讀書的時候肯定體育特別好。”

放空的耳朵捕捉到一句，郁清棠的眼睛看向說話的楊莉。

“哪個程老師？”

“就是我們辦公室那個頂流。”

“高一新來的體育老師程湛兮老師麽？”

郁清棠心想：程湛兮名氣這麽大了嗎？

楊莉：“她看着胳膊長腿長的，還會跳舞，跑步應該沒問題，晚點問她要不要參加教職工運動會。”

楊莉又喊她：“郁老師。”

郁清棠投以目光。

楊莉問：“程老師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啊？”

“今天下午。”郁清棠想也不想地回答，答完神情微微一怔，為什麽大家都默認她會知道這件事呢？

楊莉掩嘴笑，說：“我都不知道呢，還是你們倆關系好。”

郁清棠：“……”

“喂，喂喂，咳，聽得到嗎？”主席臺的話筒開始試音，開幕式即将開始。

楊莉視線不經意往臺下掃，忽然輕輕地啊了聲，驚訝地說：“郁老師，你班脫衣服了。”

郁清棠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剛剛還穿着校服的同學們，忽然訓練有素地除去校服，露出了裏面嶄新幹淨的白襯衣和領帶。最美不過青春，同學們身材挺拔，合身的襯衣穿在身上修飾出了風發的少年意氣，自信昂揚。

李岚一個個檢查領帶，回頭看向觀衆席看不清面孔的郁清棠。

楊莉說：“挺好看嘛，是帥的。”

郁清棠淡道：“程老師推薦的。”

郁清棠是聽程湛兮說才知道李岚從班級群裏加了程湛兮的企鵝好友，詢問她運動會表演有沒有服裝推薦，程湛兮就推薦了性價比高的襯衣長褲，她差點兒連服裝費一塊包了，在給李岚打錢之前想了想忍住了，先來問過郁清棠這個班主任。

郁清棠當然拒絕，班裏有班費，這種集體活動，是需要大家共同參與的。

楊莉笑吟吟地說：“程老師對你……們班可真上心，聽說十七班就沒這麽好的待遇。”

郁清棠想了想，說：“十七班和我班表演項目不一樣，如果十七班想跳舞，程老師也會像現在這樣。”

楊莉的笑容更深了。

郁清棠滿頭霧水。

楊莉八卦的心一本滿足，道：“不說了，準備看開幕式吧，溫老師呢？”

郁清棠：“有事忙。”

楊莉随口說了句“她好像每天都很忙”，郁清棠沒答，她也沒再追問，兩人一塊坐到高一七班的觀衆區域。

主席臺兩側旗幟飄揚。

主持人拿着話筒上臺，聲音甜美：“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金秋十月，桂花飄香，萬衆期待，我們迎來了新一屆校園運動會……本次出席運動會的有……”

主持人低頭看臺本，念出一系列校領導的名字，接着道：“還有全體裁判、工作人員，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的到來！”

掌聲雷動。

“開幕式第一項，全體肅立，奏國歌。”

嘩啦一聲，全場起立，莊嚴的國歌奏響在操場。

校領導發言、裁判代表和運動員代表宣誓完畢，主持人上臺前用袖子掩着打了個哈欠，在臺上端出标準的八顆牙笑容，朗聲道：“我宣布，本屆秋季運動會正式開幕！有請運動員入場！”

操場的風比剛才大了一些，李岚把寫着高一（七）班的牌子拄在腳邊，大風将腦後馬尾的長發刮到了嘴邊，她一只手壓着頭發，小聲和同學們道：“只要按照排練時候發揮就好了，沒問題的。”

她喊于舟：“舟舟。”

于舟本來就緊張，一被點名更緊張了，整個一激靈，手腳都在發抖，掌心冰涼。

于舟就是那天晚自習被郁清棠用程湛兮為理由鼓動來報名運動會的一腔熱血的學生之一，她性格內向，基本不會主動參加這種人多的活動，但之前體育課她立定跳遠很好，輕輕松松跳到兩米，報名了李岚哪有讓她臨陣退縮的份。

她舞蹈也練得很好，小時候有過幾年基本功，後來才沒練的，上手比其他人快很多。唯一的缺點就是她膽小，不敢當衆表演。

李岚把班級牌子暫時交到前排隊首的同學手裏，趁着還沒到她們班，從隊伍裏穿梭到于舟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從褲兜裏掏出疊得整齊的紙巾，輕柔地擦去了她掌心和指縫的汗。

李岚兩只手分別牽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堅定地說：“你可以的。”

旁邊的同學笑着說：“你跳得這麽好還怯場，像我這樣的不是不用活了？”

李岚：“我們是集體，你只要記得我們一起排練的感覺，不要看操場其他人，就看着你前面的人。”

于舟前面的同學扭頭，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沒錯就是我啦。”

于舟撲哧一笑。

她重新看向李岚，輕輕地呼出口氣，點點頭。

高一七班前面有六個班，一班和二班兩個實驗班不僅成績優異，在才藝表演上也不遑多讓，一班是統一着一身白衣打太極拳，不說難度有多大，但看起來仙氣飄飄的，賞心悅目，私底下應該下了功夫。二班選了迷彩服軍體拳，兩個月前的大家都學過，練起來也方便，勝在想了一套別出心裁的口號，喊得大氣磅礴。

二班班主任在觀衆席裏大聲喝彩，校長帶頭鼓起了掌，其他人也紛紛鼓掌。

一時間滿場都是掌聲。

李岚壓力倍增，但她沒有表現出來，面上十分自信，同學們看着她自信的臉，心不由得也定下來。

後面的班級有合唱的，有扇子舞的，中規中矩，還有個班走到主席臺就喊了句光禿禿的班級口號，沒有準備節目，大家一笑也就過去了。

觀衆席上楊莉坐直了身體，而郁清棠則始終坐姿端正，沒有變過。

主席臺的音響裏傳來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話語：“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一七班代表隊——看！他們個個風姿飒爽，神采飛揚，這是一個團結奮進的集體，這是一個拼搏不息的集體……”

七班運動員擡頭挺胸，昂首闊步，聲音洪亮，響徹操場：“一七一七，所向披靡！齊心協力，勇奪第一！”

主持人看着緩緩走來的紀律嚴明的七班同學，最後一句話落下字音：“預祝他們在本次運動會取得好成績！”

七班停在了主席臺前，準備表演。

楊莉拿出手機，看向旁邊坐着不動的郁清棠：“郁老師，你不錄下來嗎？”

郁清棠：“？”

楊莉：“發給程老師啊。”

郁清棠：“……學校不是有攝像機麽？”

楊莉沉默了兩秒鐘，說：“算了，一會兒我發給你吧，你再發給程老師。”

郁清棠再次：“？”

說着話，七班的表演已經開始了。

音樂一出來，先聲奪人。

接着半低着腦袋的同學們齊刷刷地擡頭，眼神淩厲，踩點驚人。

接下來全場的尖叫聲就沒有斷過，包括綠茵場上還沒有上場的代表隊，全場沸騰。

楊莉：“啊啊啊啊啊！！！”

她還拉郁清棠的胳膊，讓她跟着一起啊啊啊，郁清棠坐在椅子裏沒動，但身後七班當觀衆的同學尖叫聲更加震耳欲聾，他們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郁清棠偏了偏頭，繼續看操場上的表演。

就是整齊，真的太整齊了。

整齊劃一的動作，每一步都踩着節拍，力道十足，沒有一個人掉隊，所有胳膊和腿的動作都在一個角度，完全不像是業餘中學生能跳出來的。一整齊，氣勢和力量感就出來了，再加上統一的白襯衣、黑色長褲，視覺上的震撼十分明顯。

killing part也用的教學視頻裏的，一起開槍的時候坐在主席臺上的校長吓了一大跳，帶着椅子往後退了一步。

臺下笑聲一片。

校長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壓壓驚，拿起話筒，笑着道：“高一七班，表演很好，就像他們的廣播詞裏寫的，讓我看到了一種拼搏不息的精神。”

校長放下話筒，拍起了掌。

全場掌聲雷動。

七班學生劇烈地喘着氣，一個個汗流到了下巴，卻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

這些都是他們一個月以來，用汗水一點一滴澆灌出來的，先學會的、有功底的同學幫沒有舞蹈功底的同學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摳，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糾正，有的人不想練了，怕苦怕累怕學不會，覺得不過是一個運動會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啊，李岚一個一個地和他們聊天，沒有人知道他們私底下花費了多少時間。

他們最終擰成了一股繩。

他們想做到最好，他們要做到最好，也做到了最好。

他們值得一切鮮花和掌聲。

掌聲響了很久。

七班在觀衆席坐着的非運動員與有榮焉，個個驕傲地擡起頭，一邊鼓掌一邊看着周圍向他們七班區域投來羨慕和好奇的目光。

郁清棠聽着滿場給七班的掌聲，還有耳旁楊莉對這幫孩子的贊不絕口，忽然感覺到心裏好像湧起了一種極為陌生的感覺……自豪嗎？

之後的表演也有精彩有新意的，比如有個班玩了cosplay，但沒有再比七班表演吸睛的，運動員入場結束，校長宣布運動會正式開始。

大家還對方才那一分鐘的震撼念念不忘，不時能聽到人群裏的讨論。

“刀群舞絕了！”

“真的絕了，我以為我在看舞臺表演，全程下巴都沒合上過，那真的是高一的嗎？”

“我親眼看着他們從方陣裏走出來的。高一七班！我記住他們了！牛逼！”

郁清棠從說話的男生身旁路過，略微停留了一下腳步，才離開，走到了七班重新集合的地方，運動員還在那裏，李岚站在隊首，挺胸擡頭，眼神裏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和緊張。

她的烏黑的瞳仁裏，郁清棠的身影越來越近。

郁清棠看着個個面帶笑容望着她的學生，冰涼的心口好像微微熱了一下，她将那暖意壓了回去，語氣平靜地說：“大家表現得很好，程老師會替你們感到高興的，希望接下來的比賽大家再接再厲。”

學生們的熱血則涼下來，笑容淡了些，但依然聽話地說：“好。”

只有李岚沖口而出：“你呢？你不為我們感到高興嗎？”

郁清棠說：“當然，我很開心。”她眼神裏沒有絲毫溫度。

李岚看着她，眼圈微紅。

郁清棠說：“繼續比賽吧，程老師下午就回來了。”

郁清棠回了教師的隊伍，班主任們見到的第一面都是滿口誇獎她的學生，誰不想擁有一班優秀的學生，才藝表演不僅僅是才藝表演，它能夠反映一個班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勁往一處使的班集體，往往在學習上也是力争上游，教導起來事半功倍。

郁清棠只是禮貌地回答謝謝，沒有深入這個話題。還有的想和她求教教育經驗，郁清棠更答不上來。

七班能這麽團結，一是程湛兮的體育課和學生對她的愛戴，二是因為李岚這個負責的班長，她付出了很多。

郁清棠捏了捏鼻梁，想起李岚微紅的眼睛，不知怎麽心情沉重，讓她喘不過氣似的。

……

中午，李岚給程湛兮發了條消息：【程老師，我們表演完了，沒有失誤，校長誇我們了，全校唯一一個被單獨誇獎的班】

兩個小時後，程湛兮下機回複她：【不愧是你們，太棒了，厲害厲害（此處循環三十個厲害）】

程湛兮：【我真是太高興了，下午比完賽我請你們吃飯，想吃什麽随便點，程老師有錢！】

程湛兮：【你們郁老師呢？在學校嗎？怎麽不回我消息？】

李岚看到這條消息，笑容馬上不見了。

李岚：【沒看到】

程湛兮顧不上回家換衣服，直接打車到學校，把行李箱放進辦公室，然後去操場找人。

比賽氛圍熱火朝天。

“吳鵬，加油！加油！吳鵬！”

現在進行的是100米決賽，程湛兮看到賽道上有自己班的學生，過去加了個油，和幾個同學打了個招呼，等吳鵬以第一沖線後，上前表揚了一番，才笑着問道：“你們郁老師呢？”

童菲菲積極舉手道：“我知道，我帶你去！”

連雅冰：“我也去！”

童菲菲：“你知道嗎？”

連雅冰理直氣壯：“我不知道啊，但我要去。”

兩個人一起帶路，童菲菲扭頭看程湛兮，臉微微泛紅：“程老師，你今天好漂亮啊。”

程湛兮穿了件及膝的深藍色風衣，內搭一件白色襯衣，領口解開兩粒扣子，露出精致白皙的鎖骨，脖頸上戴了一條細細的項鏈，墜子是海水一般的深邃碧藍，有種溫柔到骨子裏的感覺。

程湛兮禮貌颔首：“謝謝。”

“我們能不能走快一點？”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于是溫聲提議道。

“好。”童菲菲跑了起來。

程湛兮腿長步子大，輕松跟上。

郁清棠坐在操場觀衆席的一個角落裏，兩只手搭在膝蓋上，似乎在出神。此處被建築物擋着，不走進來根本發現不了還有一個人。

程湛兮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向身後揮了揮手。

童菲菲識趣地走了，走出幾步遠發現連雅冰沒跟上，于是拽起她的手腕。

連雅冰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程湛兮再往前走了幾步，距離半米，安全社交距離，方彎下腰，輕柔出聲：“郁老師？”

郁清棠反應遲鈍地擡頭，目光落到她臉上，忽然微微色變。

“程默？”

程湛兮神情一怔，略微複雜道：“是我。”

不會到今天她還在懷疑自己吧？

郁清棠迅速站了起來，因為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腿微微發麻，站立不住，她伸手想去扶椅背，一條手臂更快地遞到椅背前方。

郁清棠抓住了她的手臂，卻又不知為何觸電般松開，身形不穩直接往後倒去。

程湛兮：“……”

她跨前一步，長臂攬過郁清棠的腰肢，将她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