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藥

忽然馬車劇烈地颠簸了一下，陸柒的肩膀一下子重重撞到車壁上。

“唔”她捂着右肩，痛呼出聲。

蕭宸予趕緊過去查看，只見車壁上一大攤血跡，鮮血不停地從陸柒手指中湧出，雙眉緊鎖，急切地道：“不行，你必須得先止血，我們還是得去醫館。”

陸柒堅決地搖了搖頭，拒絕道：“不行，就差最後一步了，我不想出岔子。看看附近有沒有草藥，把舊衣服撕了随便包紮一下就行。”

蕭宸予最後還是拗不過她，讓車停在山間僻靜的一處，下了車和子墨一起去周圍采草藥。這幾天因為她的傷，他們倒是對止血的藥材都有了一些了解，找了一大圈，只有常見的小藓、三七。

“聊勝于無。”陸柒拿過藥草，皺着眉頭嚼碎了，可她傷在肩膀，敷藥憑她自己可夠不到。

倆人在馬車裏四目相對。

雖然陸柒受傷昏迷時都是蕭宸予照顧，但是換藥的事，他從來沒沾過手，不是拜托老板娘就是村婦，其他時候都是陸柒自己來。

只是這回位置特殊，陸柒試了幾次都不行，無奈之下，便說：“這回得麻煩你了。”

“啊？怎、怎麽做？”蕭宸予有些不知所措。

陸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上個藥，還能怎麽做。她背過身去，開始動手解腰帶。

蕭宸予驚得差點撞到車頂，連連叫道：“陸、陸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麽？！”

陸柒回頭，看着臉紅得快要冒煙的蕭宸予，不覺有些好笑：“是你幫我上藥，我脫衣服，怎麽好像是我要輕薄你似的。”

“這、這、不太妥吧。”蕭宸予低着頭，對着食指。

陸柒輕飄飄睇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見慣了呢。”

“我才沒有！”蕭宸予擡頭反駁。

“那你閉上眼睛不就得了。”陸柒說完轉過身，已将外衫和亵衣從右肩褪掉。

少女雪白的肩頭立時浮現在眼前，蕭宸予緊緊閉上了眼。

陸柒把藥放在他手裏，他顫抖的手指輕輕撫上了陸柒的肩頭，剛一碰到冰涼如玉的肌膚，手指猛地一縮。

陸柒也覺得癢，同時縮了縮肩膀。

蕭宸予閉上眼看不見，其實此時少女的臉只比他的更紅，他只聽見陸柒波瀾不驚的口吻說着：“再往右邊三寸。”

蕭宸予覺得對比陸柒的鎮定，他這麽緊張太不像樣，輕咳一聲，收斂心神，“哦”了一聲，卻不想，微涼的手指正好戳到了陸柒的傷口，突聽得她輕輕吸了口氣，蕭宸予忙收了手，問：“我弄疼你了？”

“沒有！快點上藥。”

“哦哦，好。”蕭宸予小心翼翼地把藥敷好，又接過陸柒提前撕好的布條，幫她纏好傷口，“好、好了。”

等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蕭宸予沒來由得心慌，手指仿若還殘留着肌膚的觸感，不自覺地搓了搓手指，腦海中浮現那碗大般猙獰、血肉模糊的傷口，綻放在如雪的肌膚上，觸目驚心又異常妖異，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額頭微微有些出汗。

一道低柔的聲音說道：“可以了。”

蕭宸予猛地回神，睜開眼，倆人桃花眼對狐貍眼，一時無言。

車輪再度轉動，他們繼續趕路，這次馬車裏很安靜。

此時陸柒輕靠在車壁，總覺得車裏氣氛有些尴尬，她垂眸，想着說點什麽，便主動開口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秦幫和青幫恩怨的？”

蕭宸予唇角微微翹起，放松地笑着道：“這個啊，說來也巧，其實這個秦艽現在就在我府上做事，他娘子，也就是青二當家的遺孀也在我家內院。”

陸柒瞪大了狐貍眼：“他們兩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年秦艽失手錯殺了青二當家不假，不過也是被青大當家徐朗暗中挑撥的。”蕭宸予娓娓道來，“徐朗沒有二當家得人心，又怕他跟秦艽勾結對自己不利，就利用秦艽沖動的性格，設計讓他錯殺了青二當家。

秦艽後來發現是誤會，悔之已晚，主動請辭了幫主之位，又打聽到青二當家有個遺孀四娘帶着兩個孩子孤苦無依，他便隐姓埋名前去關照他們母子三人。”

聽到這裏，陸柒不禁點點頭：“這個秦艽雖然性情暴躁，人倒是不壞，犯了錯也知道盡力去彌補。”

“是啊，”蕭宸予伸出雙臂枕在腦後，慵懶地靠在一側，“只是沒想到，日子一久，他和四娘竟暗生情愫。他便将真相如實相告，四娘糾結萬分，最終還是被他的誠意感動，放下了心結，改嫁跟了他。”

“原來如此，其實這世道對女子總是諸多苛責，改嫁之事想必四娘也經歷了很多苦難。”陸柒想到了在邊關看到那些年紀輕輕丈夫就戰死的寡婦。

她們有的婆家寧死不同意她們改嫁，日子過得很是不易。有的縱使成功改嫁，也會遭受一些莫須有的非議。可她卻不從見男子另娶這般艱難。

蕭宸予接着說：“的确如此，所以之後兩人就想踏踏實實地過小日子。不料有人看上了四娘的美貌，打算強占，秦艽怒而殺之，而這人竟是吳家的旁支子弟。”

陸柒面色一沉：“看來吳家是從根子就爛了，子弟都如此不成器。後來呢？”

“吳家自然不肯放過他們，多番為難，眼瞅着他們就要被栽贓入獄。此時湊巧被我撞見，我就出手幫他們解了圍。秦艽一家知恩圖報，就自願來我家做事了。他為人坦誠，便将舊事盡數告知于我。”

蕭宸予一手撐在車窗邊，頭一歪，濃淡得宜的劍眉微挑，目光灼灼，對陸柒笑着說道：“陸姑娘武藝非凡，人也聰明機警，我蕭家也是求賢若渴啊。”說完還拱了拱手。

陸柒淡淡一笑，不語。

“怎麽？陸姑娘看不上蕭家？”蕭宸予故意逗陸柒。

陸柒也勾起了玩鬧之心，回擊道：“嗯，除非八擡大轎來請我，我再考慮考慮。”

蕭宸予哈哈大笑：“八擡大轎，陸姑娘莫非是想嫁入我家？我上有兩位兄長，都已經成親，還未成親的男子就只有我和一個庶弟……”

說到這裏，陸柒的視線再次與他相對，只見一向巧舌如簧的蕭宸予突然也成了鋸了嘴的葫蘆，耳根子尖微微有些發紅，車裏的氣氛頓時又不同尋常了起來。

陸柒面上雖一派淡然，但是心裏也覺得有些尴尬，便轉過頭，假裝欣賞外面的風景。

倆人一路無言到傍晚。

深夜，陸柒已沉沉入睡。蕭宸予支着一側頭，細細凝視着她。

熟睡的陸柒，沒有了平時的冷傲如雪，五官的精致嬌美就凸顯了出來，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翹翹的鼻子，小巧的下巴尖，巴掌大的臉純潔得像個孩子，身側的刀卻古樸肅穆，兩者泾渭分明，又渾然天成。

蕭宸予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她薄厚适中，線條優美卻總是淡淡的嘴唇上，她的唇珠自然地有些上翹，熟睡時就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蕭宸予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陸柒後轉身躺下，阖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