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近墨者黑
“小柒”
滴答，一聲、兩聲、三聲......
黑暗中憑空升出一灘湖水，湖面平靜無波，清澈見底，如一塊翡翠。
一男子站在湖中央，挺拔英俊，臉上總挂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七分潇灑三分壞，熠熠生光的桃花眼，那曾是她最耀眼的光，也是最銘心刻骨的痛，是她的求而不得。
“陸雲。”陸柒清冷的神色出現一絲裂縫，目光如癡如醉，艱難又缱绻地吐出兩個字，手一松，刀落了她一步一步走入湖中，伸出雙手。
即使明知這是幻術她也不願醒來，是就是吧，只要能讓她再看一眼陸雲，怎麽樣都行。
她真的……太想他了。
就在雙手即将觸碰陸雲的時候，湖水迅速翻湧，顏色由青轉為鮮紅。
“陸雲！”陸柒低呼。
卻見陸雲背後火光沖天，仿佛又回到了山谷那一刻，不，不要！
陸柒奮力向陸雲奔去，卻好似撞到看不見的牆上，整個人反彈出去，四肢鑽心地痛，可她毫不猶豫地起身，奮不顧身地再次沖向陸雲。
一次次被撞出去，一次次倒地，她都會再次起來。
不管重來幾次，她的選擇永遠不會變。
蕭宸予騎着棗紅馬趕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陸柒被紅衣魑鬼一次又一次地打倒在地，她并不還手，呆滞地起身，沖過去，再倒，再起來，周而複始，遍體鱗傷。
紅衣魑鬼并不着急要她的命，這個害了她六個妹妹的女人，讓她那麽痛快死了都便宜她了：“陸雲？原來你的心上人叫這個名字，你叫吧，你就在我這幻境裏絕望至死吧，哈哈哈。”
她一腳踹向陸柒心口，這一下若踢實了，陸柒不死也得殘廢。蕭宸予來不及細想，從馬上飛撲而下，抱住紅衣魑鬼滾到一邊。
“找死！”紅衣魑鬼把人甩到一邊。
蕭宸予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紅衣魑鬼看清來人，嬌笑了一聲：“小郎君，原來是你。”
蕭宸予捂住肚子，彎着腰，擦了擦臉上被劃破的傷口，眼角下垂，可憐兮兮地說：“小姐姐，你就放了我們吧。”
紅衣魑鬼柳眉立豎：“休想，我六個妹妹的賬怎麽算？”
蕭宸予認真地想了一下，正色道：“回京後，我幫你找六個弟弟如何？”
“胡說八道！”紅衣魑鬼一掌給他扇飛了。
蕭宸予正好滾到陸柒身邊，他爬過去，眼神中露出一絲擔憂，推了推她肩膀：“陸姑娘？陸姑娘？”
“小郎君，別白費力氣了，她中了九轉攝魂大法，我不死她就別想從幻境裏出來。”紅衣魑鬼蓮步輕移，不疾不徐地走過來，臉上挂着惡毒的笑。
紅衣魑鬼越走越近，蕭宸予心裏着急，自己可不是她的對手，但任憑他怎麽晃悠陸柒，她就是毫無知覺。他一咬牙，給了她一巴掌：“陸柒，醒醒！”
陸柒還是雙眼渙散，如同活死人。
紅衣魑鬼嬌叱一聲：“白費什麽力氣！”一掌拍向二人，蕭宸予反身抱住陸柒。
“唔！”蕭宸予咬牙受了。
再一掌，蕭宸予橫着飛了出去，咳了幾口血，擦了一下唇角，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子，鄭重地又走了回來，張開雙臂再次護在陸柒身前。
魑鬼冷笑：“我看你能堅持到幾時！”
一掌、又一掌，不管蕭宸予被擊倒幾次，被甩飛多遠，他都會站起身，再一次擋在陸柒身前。
“唔！”
蕭宸予再一口鮮血噴出，濺到了陸柒的臉上，她的睫毛顫了顫。
蕭宸予嘴角淌着血，在她耳邊低喃：“你快醒醒吧，我快堅持不住了。”
紅衣魑鬼因為施展大法，受損極重，不然早就一掌斃了蕭宸予，此刻打了二十來掌，也很是氣喘：“小郎君，你這麽拼命護着她有何用，她心裏在乎的是幻境裏的那個人！”
蕭宸予咳嗽了幾聲，回頭看了一眼魑鬼，咧嘴一笑，即使此刻，眼角眉梢還帶着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我說過助她入京，相諾美人，豈可相負，小姐姐，你說是不是？你都打累了，歇會兒吧。”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此刻受傷之下帶了些慵懶柔軟，聽在人耳朵裏就倒像是一種誘導。
“都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魑鬼不知是不是被他說的，真的覺得有些力乏，本該擡起的手懶懶的，“你倒是個例外。”
她盯着灰頭土臉依舊不減俊美的蕭宸予，心裏暗道，難怪二妹說想搶他回去，果然郎豔天下。說實話，她平生也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魑鬼突然覺得打死了他有點可惜。
只見他昂首一笑，少年俊逸的神采不由得迷了人眼，嘴角的梨渦更添姿色，整個人光彩照人：“我本就與一般男子不同。”
語音剛落，蕭宸予一個轉身，猛地沖過去，抱住魑鬼的腰，向後一直推了數十米遠。
“不自量力！”魑鬼被躺在地上的魅鬼絆倒，大怒，五指成爪，抓向蕭宸予的背心，這一爪眼瞅着就要在他背後掏出五個血洞！
猛地，她後腰一涼，動作一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蕭宸予，“你、你、你……”
蕭宸予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她使勁向下壓，利刃刺穿身體的聲音傳來，他抱歉地一笑：“對不住了。”
魑鬼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了自己腹部，身後是魅鬼的屍體，分水刺的一頭插在魅鬼身上，一頭刺入了她的後腰，從腹部透出了尖。
“咳、咳咳”她咳出了幾口血，覺得體力在飛速地流失，怎麽也想不到竟然被他暗算了！魑鬼怒火中燒，用盡全力，踢出一腳。
蕭宸予只覺得腹部如翻江倒海，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飛了出去，撞倒了陸柒。
“哇”地嘔出一大口血，他苦笑地看着陸柒，卻驚喜得發現她的瞳孔在慢慢聚焦。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陸雲在她觸手可及又永遠邁不過的另外一邊，渾然不知他身後出現一個拿着雙錘的羌軍。
陸柒瞳孔縮至針尖，新仿佛要從胸口跳出來，不！！！
她不要命般地一次一次用肩膀撞擊那道看不見的結界，嘶聲大喊：“陸雲，快跑！你快跑呀！”聲音越來越沙啞。
這個場景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她快瘋了。
結局永遠與她的願望背道而馳，兇手高舉起大錘，陸雲仿佛才察覺到一般，慢慢轉身。
陸柒的視線裏一切都在放慢速度。
雙錘重擊而下，陸雲口中鮮血噴湧，身子緩緩倒下。
她再次親眼目睹，再次無能為力，再次痛徹心扉。
“陸雲！”
陸柒雙膝跪地，內力不受控制地從體內向外四溢，在封閉的空間內橫沖直撞後，竟然形成一股暴烈龍卷風，卷起湖水、血水、人、空間的一切事物。
景象再次扭曲。
陽光猛地從縫隙中透射進來，陸柒被刺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正要擡手，一人狠狠地撞了過來，她被壓在身下。
陸柒肩頭一股熱流，是那人吐的血，上方的人發絲淩亂，塵土、血跡、汗水糊了他一臉，可那雙帶着笑意的桃花眼，璨若星辰，小小的梨渦挂在唇角，溫柔地喚她：“陸柒。”
她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面龐，雙手緊緊地摟住那人的脖子，湊了上去，低泣着：“陸雲，別再離開我了！”
蕭宸予一愣，又苦笑地搖了搖頭：你還真是個磨人精啊，一手撐着地，一手摟着她，拍了拍她：“乖啊，陸柒，你再不醒，咱倆都得交代在這裏，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陸柒眼睛睜大，瞳孔徹底聚焦，看見蕭宸予身後的紅衣魑鬼咬牙拔出腰間的分水刺，不顧一切地刺向他們。
陸柒摟着蕭宸予一個轉身，擋在他的身前。
“陸柒！”蕭宸予驚道。
紅衣魅鬼手中的分水刺離陸柒的鼻尖只差毫厘，卻再也無法推進半分，陸柒左手的新亭侯在她的胸前破了一個大洞，手腕一抖一絞。那聲音，蕭宸予光聽都覺得胸口一陣難受。
魑鬼面目猙獰，眼睛凸出來，不死心地瞪着陸柒，口中狂湧鮮血：“我、我咒你，不、不得好死！”倒了下去。
陸柒臉上淚痕未幹，靈臺卻已清明，眼底一片冰冷：“承你貴言。”
蕭宸予嗚咽一聲，靠在了陸柒後背。
陸柒轉手抱住他：“你可還好，怎麽又回來了？“
幻術一破，她也徹底清醒過來。
蕭宸予躺在她懷裏，唇角自然地微微翹起，濃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飛：“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陸柒手一松。
“哎喲！”蕭宸予龇牙咧嘴，皺起了一張臉，“開個玩笑嘛，我都這樣了，你也不對人家溫柔點。”哼，真是翻臉不認人！
“好好說話。”陸柒幫他粗略檢查了一番，受了些內傷，但沒有性命之憂，“你回來做什麽？”
“來救你呀。”蕭宸予脫口而出。
倆人再度四目相對。
“救我？你自己的小命差點都保不住。”陸柒垂眸。
蕭宸予捂着胸口，努力想要站起來，說着：“我總不能眼睜睜扔下你這麽好看的小姑娘，自己貪生怕死，一走了之。”腳下忽然一空，身子被人打橫抱了起來，他幹瞪着眼，“你，這是做什麽？”
陸柒吹了聲口哨，棗糕跑了過來，她将蕭宸予放到馬上，一個縱身，躍到他後面：“我沒事，唔！”捂着肋骨，瞪了一眼前面不老實的蕭宸予。
“你就別逞強了！”蕭宸予雙手握起缰繩，“子墨還在前面等着呢，快點回吧。”
棗紅馬載着二人，高興地嘶鳴，奔馳而去。
“第二次。”
“什麽？”蕭宸予駕馬，沒聽清身後的陸柒說什麽。
“你第二次說我好看。”身後的聲音低低沉沉，又有點沙啞，有種說不出來的好聽。
“事實啊，怎麽了？”
“沒什麽。”
隔了一會兒。
陸柒揪住了蕭宸予的衣衫：“你教育我的那番話，怎麽到你這裏就忘了？”
蕭宸予愈加不明所以：“什麽話？”
“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你讓我不要過于剛強，可看你剛才那股勁兒，倒也剛強得很。”
蕭宸予護着她那會兒，陸柒尚在在幻境，此時幻術一破，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這不是近墨者黑嘛~哎喲，別掐我，你勁兒太大，疼！”
“謝謝你，回來。”
蕭宸予沒有回話，但唇角翹得，活像只偷腥的貓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