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鷹鹘

第二日一大早，這華清宮就熱鬧了起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随着皇上豐厚的賞賜一件一件地搬進來，宮人們對待陸柒的态度越發恭敬，紅芍在旁跟着都趾高氣揚了起來。

這個時候，兩個太監領着十個宮女并作兩排走了進來，躬身行禮後，打頭的那個大太監卑躬屈膝道：“參見柒公主，之前都是這狗奴才疏忽，公主身邊伺候的人一時沒配齊，被奴才知道狠狠罰了他。”

說完，他擡腿就踹道了在他身後跟着的一個青年太監。那太監磕頭道：“小的知錯。”

大太監谄媚地一笑：“這不，奴才就趕緊把伺候的人都帶來了。還望柒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

陸柒随意看了一眼那群宮女，打頭的恰好還是那日在花園裏嘲笑她額頭醜的那兩個。

紅芍也認了出來，她一下便站了出來說道：“公公是好意，可是這兩位姐姐昨日可還當面笑話過公主呢。公公您不是故意的吧？”

“公主贖罪。”兩個宮女連忙跪下磕頭，她們一聽說要來伺候陸柒，悔得可是腸子都青了。

“哦，到底怎麽回事，說來給本宮聽聽。”淑妃走了過來，她雖然不喜紅芍這番得了勢就張狂的做派，但是幫着小柒立威也好。

衆人行禮後，紅芍得意地瞅了一眼跪在下面臉色不好的兩個宮女一眼，便将事情說了。

大太監聽完，回頭瞪了那兩個宮女一眼，不知好歹的東西，還連累了他。

兩個宮女一碰觸道他陰翳的目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這個常公公最會折磨人，還小肚雞腸得很，落在他手裏沒了半條命都是好的。只聽他聲音尖銳道：“掌嘴！”

倆人二話不說，擡手便要扇。

“等等，都是些小事罷了，犯不着如此。”陸柒開了口，神色清淡，“娘娘，我不喜歡人多，有紅芍和小竹子兩人就夠了。”

淑妃想了想，說：“那也得要幾個粗使的丫鬟幹幹雜活，你現在住在西殿，只有他們兩個怎麽行。”

常公公立馬接道：“娘娘放心，能伺候公主是她們的福氣，這些人都手腳麻利得很，什麽粗活都能幹。”

綠梅倒是認識其中不少人，除了前面那兩個其他幾個倒都是老實本分的，她向淑妃娘娘點點頭。

淑妃便道：“那就除了那兩個對公主不敬的，其他都留下來吧。綠梅，你到時候安排她們先從三等宮女的活兒幹起，得用的以後再提拔。”

“是，娘娘。”

常公公看人還是收下了，松了一口氣，留下那八個人。剛一出華清宮，他轉身就狠狠給了那兩個宮女一人一個耳光，直扇得她們嘴角出血，半邊臉腫得老高。兩人只敢捂着臉無聲地哭泣。

常公公臉色陰沉，目光如毒蛇一般：“好好的人幹嘛長了一張嘴，連公主都敢笑話！賤人，剛剛差點害死雜家。”

眼珠子在她倆臉上轉了一圈，“既然你們笑話公主，回去雜家就也讓你們好好嘗嘗磕頭的滋味，小栓子，到時候你數着，不到一千下不許停！”

“公公，不要啊，奴婢知錯了。”兩個宮女吓得魂飛魄散，跪下苦苦哀求。

“閉嘴！敢再多說一句話，雜家就拿針縫住你們的嘴！起來，快點走。”

旁邊的小栓子趕緊給她倆使眼色，回去再說。倆人只好戰戰兢兢地跟着常公公回去了。

常公公前腳剛走，禦膳房的人又到了，正趕上用早膳，他們精心奉上了粥十種，各類點心十種，還有各種精美小菜、醬菜。一個挨着一個排在外面，隊尾都快出了宮門。

紅芍逐一查看小太監們捧着的食盒，小太監們一個個都對着她露出燦爛的微笑，紛紛說道，

“紅芍姐姐，這個棗泥酥甜而不膩，菊花酥清熱敗火，山楂糕開胃又消食，花生酥鹹香酥脆，都是禦膳房孝敬給公主的，之前也是小的們不開眼，紅芍姐姐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哼，我們公主又不缺這些吃食！”紅芍嗤之以鼻。

“是是，公主當然不缺，但是也是小的們一番孝心不是，紅芍姐姐可要替禦膳房美言幾句啊，別讓公主怪罪。還有若是這些都不合胃口，公主想吃什麽，禦膳房一定想辦法給公主做。”

陸柒這邊是禦膳房大太監馬公公賠笑請罪，她不耐煩應酬這些人，說了“無礙，我覺得你們的飯挺好的。也不用送這麽多吃的，我吃不了，浪費。”

馬公公聽完額頭直冒汗，也不知道這公主是不是在說反話，更是小心翼翼。

陸柒實在不耐煩應付他們，逢高踩低她見過，只是沒想到這宮裏人臉變得如此迅速誇張，她瞧着就心煩。

再一看紅芍在那裏叉着腰，指手畫腳地出威風，便叫她回來。最後吃食都收下了，才把禦膳房的人打發走。

紅芍回來後一直眼睛發光地圍着陸柒團團轉，步步緊跟其後。

陸柒反而喜歡之前的她，現在有點太熱情。她進屋同淑妃一起用膳。

淑妃知道陸柒見不得鋪張浪費，只讓備了紅豆大米粥，雞蛋兩個，素、肉包子各一盤，還有幾種小醬菜，又吩咐宮女将粥和糕點送給其他嫔妃。再有剩下的，淑妃便讓宮人們一起分了。

此舉正合陸柒心意，她高興地坐下，綠梅把一碗粥放在了她面前。

宋淑妃叮囑道：“先把這碗燕窩粥喝了。”

“多謝娘娘挂心。”陸柒端起小碗，幾口就喝完了。

宋淑妃看陸柒今日氣色跟昨日比可是好了許多，高興地摸摸她的頭。

倆人愉快地用完了早膳，聽說淑妃的娘家人今日要來拜見她，陸柒便說：“娘娘，我想出去走走。”她不喜歡悶在屋子裏。

宋淑妃知道她閑不住，便讓綠荷跟着一起去。綠梅私下囑咐綠荷，避開大公主和皇後常去的地方。

待陸柒帶着倆人走了之後，綠梅幫着宋淑妃換上了正式的宮裝：“娘娘昨日沒跟公主說實情，就是不打算讓公主認回宋家？”

宋淑妃手裏舉着黃銅點翠牽牛花手鏡，整了整領子：“嗯，她有本宮就足夠了。”

綠梅蹲下去整理衣衫下擺，說道：“奴婢是想着，公主的樣子怕是适應不了皇宮，陛下也曾經說過要給她賜婚，與其到時候被指給別人，不如嫁到宋家。有您在，不怕她到時候在婆家受委屈。”

宋淑妃放下了手鏡：“你說得也有道理，宋家的确是個選擇，不過本宮打算多留小柒幾年，她才十六，還能再等等。”

另一邊，陸柒渾然不知淑妃已經開始謀劃她的終身大事，正帶着紅芍、綠荷四處亂逛。

皇宮內随處都是雕欄玉砌，畫棟飛檐，金黃翠綠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明光爍亮，一派祥和富貴。

陸柒擡起頭，仰望碧藍天空，幾只鳥兒飛向遠方，心裏不無羨慕。

綠荷在旁提議：“公主，要不去百趣園看看？那裏有孔雀、仙鶴、梅花鹿、兔子、貓、狗......好多動物呢，還專門建了一座鷹坊，養了一只鷹鹘。”

大公主向來嫌棄那裏都是動物的味道，每次都離得遠遠的，去那裏準保沒事兒。

“鷹鹘？！”陸柒大感興趣，“那不就是海東青，聽說遼東一帶才有，我一直想見識見識。走，瞧瞧去。”

離着百趣園還有一段距離，動物身上特有的氣味就傳了過來。紅芍皺着眉頭用袖子擋住口鼻：“公主，要不還是去別處逛逛吧，這到時候出來弄得一身味，多不好。”

“你若是受不了，就在外面等着吧。”

紅芍看陸柒頭也不回得往前走了，有些沒臉。

綠荷寸步不離地跟在陸柒後面，留下一句：“公主想去哪兒，你跟着就是了，別多嘴。”

紅芍跺了跺腳，沒有法子，捂着鼻子也跟着進去了。

百趣園裏的動物大多都是散養的，幾匹梅花鹿也不怕人，看見她們就都主動圍了過來，繞在陸柒身邊打轉，用小腦袋輕輕頂着她，要吃的。

陸柒揪了幾撮嫩草，這邊綠荷拿來了一筐胡蘿蔔，看見陸柒在拔草，驚訝得不行：“公主，你想喂草，讓奴婢來就行。”

陸柒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拿手中的草喂鹿，很快就被它們吃完了，舌頭舔得她手直癢癢。

“哈哈哈。”陸柒久違地笑出了聲。

綠荷看呆了，都不知道何時把手中的胡蘿蔔遞了過去，只是想着，公主這一笑可真是好看啊。

驀然，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唳。

三人一驚，陸柒耳朵動了動：“這邊。”率先追了過去。

“公主！”綠荷和紅芍趕緊小跑着跟在後面，但沒幾步，就不見陸柒蹤影了。

穿過好大一片梨樹林，梨花如團團雲絮，漫卷輕飄。

陸柒看見幾個高麗打扮的人舉着弓箭，對着天上一只通體潔白如雪的鷹鹘射去。那鷹腳上被拴着鐵鏈，行動受阻，每次都将将避開飛箭，連連發出不滿地尖銳叫聲。

高麗人邊射邊笑，箭每次都故意擦着鷹的身體飛過，根本就是以折磨它為樂。另外一旁的大周侍衛只是面帶不滿，停箭不發，卻并未阻止。

一個頭上插着鳥羽，帶紫羅仕飾金冠，身穿彩色大袖衫，大口褲，黃革履的高大青年走了出來。

他膚色是淺蜜蠟色，身材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粗眉星目，臉上帶着不羁的笑容：“怎麽，大周的人看來都不善弓箭啊。也是，你們連這海東青都馴養起來，人自然更是嬌生慣養得緊了。”漢語說得倒是流利。

旁邊一個高麗使節走了過來：“世子，出發時大王交代了，說這次出使當以和為貴。”

高麗世子李成钰不耐煩地一揮手，他的親衛二話不說就将使節架走，另外兩個親衛搬來一張重弓。

李成钰猿臂豐腰，單手握弓，虎步一蹲，搭箭上弓，瞄準天上的鷹，右手拉弓如滿月。雖尚未開弓，但會武的人從他步伐、氣息中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一箭必然去勢淩厲、威猛無比，絕非玩鬧。

陸柒目光閃爍，縱身上前，一套小擒拿術，動作詭異又迅捷地取下一名大周侍衛的弓箭，左手利落地拉弓，與李成钰幾乎同時出箭。

箭矢離弦，李成钰的箭果然去勢洶洶，似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聲勢浩大。白鷹奮力地揮動翅膀，腳鏈被拽得铮铮作響，可終究掙脫不開禁锢，眼瞅着避不開，尖聲驚叫。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陸柒的箭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已側向而至，速度更快，去勢更猛，箭頭相撞，作作生芒，李成钰的箭被撞偏了。白鷹逃過一劫，空中飄落幾根純白的羽毛。

順着羽毛，李成钰的視線落在了陸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