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妥協

柳長寧煩躁的捏了捏手指,她擡頭将眼前之人,細細的打量了一遍。

屋外的日光,斜射在他那張過分妖豔的臉上,右眼角尾血紅淚痣反射出瑰麗的色彩,為他那深邃的五官添上一筆濃淡相宜的魅惑。

他似乎習慣微笑,此刻桃花眼內盛滿威脅與算計,唇角卻保持上揚的弧度,這是位極擅運用自身優勢達到目的的男人!

她之前對此人的分析并沒有錯,錯就錯在她似乎将休夫的事情想的過于簡單。

穿入這具身體的那一瞬間,原主所有的記憶,便灌入她的腦海,唯獨關于此人的信息支離破碎。就仿佛原主刻意将之抹去一般。

他方才言辭篤定說的那紙契約,原主記憶裏零零碎碎,倘若不是對面之人提起,她幾乎沒有察覺關于這紙契約的存在。

便宜夫郎在沒有嫁給原主之前,乃關雲雲養在外面的小侍。

也怪他倒黴,好不容易攀上縣令嫡次女這樣身份的貴人。卻不料将将在別院呆了兩日,便被關雲雲的正夫抓了個正着。

鬧着要将這不要臉的狐媚子刮花臉,逐出北環縣。

關雲雲正夫陳念詞身份貴重,乃金陵永安侯府庶長子,若非癡心妄想設計鎮南王,前程絕非是嫁與一縣令嫡次女當正夫。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念詞即使在京中臭名昭著,但在小小的北環縣,那也是夫家勢大,想要弄死一個膽敢勾引自家妻主的賤侍,再簡單不過。

關雲雲無法,約莫愛慘了養在別苑的裴元紹,為了将愛侍長久又安全的留在身邊,特意将他嫁給一老實巴交又獨身一人、可掌控于手心的農家婦。

說倒底是心中摯愛,恐原主占了他的便宜,于是又有了這一紙契約。

只是唯一奇怪的是,記憶中,并沒有出現逼迫的場景,原主是心甘情願按上手印。

可再仔細查看原因,記憶便又開始紊亂。

柳長寧抿着唇,茶色的眸內滑過一抹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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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手将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不慌不忙退後兩步,與眼前之人拉開安全距離後,方疏離的回道:“原是那紙契約,夫郎不提,我便真将之忘于腦後。”

裴元紹勾唇的弧度壓了壓,他凝着她那淡定的仿佛事不關己的神色,心中的失控感再一次飙升,今日這村女,捉摸不透。

他無意識的摩挲着眼角淚痣,淚痣被捏成了鮮紅色,嬌豔欲滴,誘人采撷。

柳長寧觑了眼那礙眼的小顆粒,不着痕跡的別開眼,輕咳了聲,緩聲道:“在下區區一介草民,若與關女君對簿公堂,那便只有被抓入牢獄的下場。然即使如此,也比與你這等一無是處、沾花惹草的夫郎相處來的體面。吾身為一女子,雖是農女出身,此番體面還是要的,倘若你不改惡習,這休離之事兒便勢在必行。”

一番疾言厲色後,再仔細打量他的神色,只見身前之人怒發沖冠,桃花眼幾欲噴出火來。

但即使怒不可抑,他卻并無半分甩袖離開的架勢。

那模樣明明是被氣的狠了,卻強行壓制,忍氣吞聲與她周旋對視。

柳長寧茶色的眸中,滑過一抹笑。神色緩和了不少。

眼下她雖嘴上說的如此強硬,但那份契書既然存在,休夫之事兒便須得擱置。畢竟與便宜夫郎的姘頭對簿公堂,她沒有絲毫勝算也就罷,被人抓入牢獄,難免受一番刑獄之苦,她自個兒倒無所謂,但是這具身體受不得那等牢獄之災。

他有不得已做她夫郎的理由,她也不能與他直接鬧翻。

左右兩人都有彼此掣肘,她先聲奪人,疾言厲色,便是為了看看他究竟能為此事退讓到何種地步。

事實是:留下來當她夫郎這件事兒對眼前之人來說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忍氣吞聲,甘願做出退步。

裴元紹氣的身子發抖,重生以來,步步為營,所有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敵在暗,他更暗,占盡先機。

幾乎沒有多少人能威脅他,今日竟被眼前這位既醜又窮,目不識丁的糙女人……

怒極反笑,他回眸,一雙黑洞洞的眼內,冷如寒冰:“你想怎樣?”

柳長寧聞聲擡頭,她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難得勾出一抹細微的弧度:“約法三章。你想必知道,昨日歷經生死後,我這腦子便有些不好使,一心只想耳根清淨。雖不知你賴着不走究竟有何目的,但是……倘若你真不想被休離,我這人素來經不住鬧騰,如今早這番喧鬧,萬不能有第二次,此乃其一。”

柳長寧說完斜晲了他一眼,見對面之人握緊腰間的紅鞭,克制隐忍。

沖着他咧嘴一笑,繼續不留情面的提要求:“你大可放心,我對你再無念想,往後你也不必對我行那等勾引之事兒。當然你勾搭誰只要不礙着我的事兒,大可随意,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可還行?”

打一棒子給一顆紅棗,此乃前世當白領時,學到的新技能。

此話一出口,裴元紹的神色顯見的緩和了幾分,他摩挲着紅鞭,沖着她擡了擡下巴,冷聲道:“你變聰明不少?”

“多謝誇獎,畢竟我可是差點兒死過一回,雖然與你沒有直接關系,但也是為你而死。人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你提防着點兒,方能讓我活的長長久久!”

裴元紹眯了眼,眼前女人不一樣了,哪裏還是那老實巴交,任勞任怨的柳長寧,內裏分明存着十足的戾氣。

他心中隐隐有個猜測,這人若非與他一般也是重生而來。

如果是這樣,一切便能解釋,一樣遇生死劫難後性情大變,太熟悉的操作。與他墜馬重生回來,如出一轍的變化。

心中存疑,臉上的神色卻并不顯,他擡手摩挲着眼角淚痣,示意她繼續說。左右他早晚會走,她既然主動約法三章,倘若合情合理,答應也無妨害。

柳長寧擡手再次摸了把額頭的汗水,這具身體實則早已被掏空,這會兒就是個空架子,說會兒話,汗如雨下,整個人疲累不堪。

她靠坐在木椅上,雙手托腮,淡聲道:“你既沒有異議,便去煮飯吧。我為人素來公道,家裏的活兒計,你需與我共同分擔。你若覺得可行,先從煮飯開始!”

柳長寧自個兒廚藝不行,又厭煩油煙,此事只能推給綠茶婊夫郎。

裴元紹:……

方才降下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兩世為人,從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兒,如此嗟搓于他,

金鳳王朝長帝卿為一農戶做飯,誰敢想?

他薄唇張合,張嘴便準備嘲諷。

“你……”

低頭,便對上她那雙漠然的眼。

心中一個咯噔,這樣一雙仿佛看淡生死的眼神,配在此人臉上。會讓他想起前世水牢中,關押多年窮兇惡極的犯人,看淡生死,便無所畏懼,倘若他不應,那紙契約于她大抵也不過是牢獄中待上一段時間。

而他所有的盤算卻将随時有露餡的可能!

關鍵時刻,出不得差錯!

裴元邵掐了掐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墨眸定定的與她對視,半晌,終是忍下心中的憤怒,咬牙切齒道:“好!”

柳長寧微笑以對,眼神稍稍柔和了些,不鹹不淡的趕人:“夫郎明白就好,退下吧,為妻餓了一日,如今已是無甚力氣說話了!”

紅衣男子立在正廳的木椅邊,臉色黑沉,垂首之際,眼中晦澀不明。

他也不再答話,轉身走了出去。

那方向,竟真的是廚房!

柳長寧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唇角彎彎,對付這種白蓮花,軟的不行,須得拿捏他的把柄,才能強壓一頭。

雖然趕不走,但是為了往後日子能消停一二,她也不怕與他對峙,教教他如何做人。

柳長寧眯着眼睛,待回過神兒時,額頭上再一次布上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她煩不勝煩将汗水擦幹。

原主一窮二白,給她留下的除了一個惹事精夫郎,就只剩下一副行将就木的身子。

柳長寧斜靠在木椅上,滿是厚繭的手有節奏敲打雙腿。心中盤算,明日去後山碰碰運氣,能不能尋些草藥回來?

這具身體的體質急需改善,可是原主所有家當除了五個銅板,幾乎身無長物。

屋舍更是破舊不堪,她雖然可以忍一時簡陋的環境,但是原主這具身體卻拖不了,寒氣入體,倘若再不進行調理,縱她有方子,也是回天無力。

這樣想着,明日這後山之行便必須得提上日程。

柳長寧正在廳內暗自思量,廚房方向忽然黑煙沖天。

她眯着眼,一骨碌站起來,沖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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