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雪方止, 萬家燈火早歇。

一更?天剛過,客棧上下一片阒靜,偶爾震天的呼嚕聲隔着?門扉窗牖穿透而來, 擾人清夢, 片刻後又歸為寧靜。

若仔細瞧便可發現二層南向的一間客房猶亮燭火,曳曳生?光。

“對, 就是這樣。”

男人的唇仍舊附在?雲今的頸窩處, 時不時鼓勵她?兩句, 也會輕啄一下她?浮滿香汗的耳後。

雲今檀口半張,貝齒微露。蠟燭爆開一個?燈花,在?不算靜谧的室內尤為明顯, 恥感?瞬間沖破口子湧現出來,身後之人不算穩當的氣息和堅實的懷抱都讓她?意識到如?今的荒唐。

但, 箭在?弦上。

小娘子太像剛從水裏?撈出的一尾活魚, 水淋淋的泛着?波光。不多?時,神思蕩蕩,手指陷入皮膚,呼吸急促似要擱淺。而握着?她?柔荑的大手就在?此刻松開, 給她?自由的空間。

“霍連,你閉眼, 不準看。”

被點名的人自是滿口應下,既然自己主動認領今晚的小倌身份, 那便始終如?一。

只是隐隐察覺不對。

霍連睜眼瞧去, 氣笑了——她?咬着?唇,一聲也不肯洩。

剛想說一句, 但轉而發覺她?鼻子皺了皺似要落淚,霍連只好低聲安慰。這種事他一向做不來的, 幾句後仍不見效,而三日逍也還殘留着?,便起了幾絲急躁。

霍連斂起眉宇,又恢複成嚴肅模樣,沉聲道:“繼續。”

“我不要繼續,你走。”

由不得她?。

Advertisement

霍連仍圈抱着?雲今,筋肉遒勁不是她?能輕易掙開的。

一手握着?她?半濕的五指,一手擠入緊閉的菱唇扳開咬合的貝齒,口腔裏?熟悉又陌生?的觸感?肆意纏繞、緊密裹挾那兩根長指,小娘子的丁香尖尖連忙逃避侵襲,慌不擇路。

然而很快小娘子便發覺,此行不是為亵娛,只是迫她?無法閉口。

“出聲,你不出聲有什麽?用。”

他自己都忍得頭?疼更?別提她?這樣中了藥的情況,且顯而易見的是,連哄帶騙沒用,只能像教授馬術一樣用指令來引導。

回答他的仍是一個?短促而模糊的拒音。

霍連肅着?臉,觀察着?雲今的狀态,看她?潮濕的眸子泛紅的兩腮,适時做出應對,冷硬的聲線有沙的質感?,自然而然被烘熱烘軟,“對我還有什麽?好赧的,你盡管出聲。”

“你……你閉嘴……”

雲今模模糊糊憶起從前?,枕席之事往往是他得了歡愉而她?還被吊得不上不下,也不知道他察覺沒有,總之就是叫過水,洗罷便入寝,她?也不好意思再?說。

但現在?兩個?人的感?官投注在?同一處,歡事再?不是以?他為主專為取悅他而存在?。頓時雲今的心情紛繁複雜,她?深知從前?的霍連是絕不會如?此的,包括這幾個?月以?來他追在?她?身後跑,放在?從前?她?哪裏?會信。

細細想來竟有種可悲之感?,為前?世的自己而悲。

就在?此時,霍連覺察出懷中人的走神。他扳過她?的臉頰,待她?啓唇時吻過去,繃着?臉啄吻唇角,慢慢撥開發絲,嗓音出奇的溫和有耐心:“雲今,很快就好了。”

……後來,霍連聽到了那個?聲音。

有點軟有點黏,細細小小,還伴有被打?濕的鼻音。

總算松了口氣。

“雲今,你做得很好。”

霍連剝開她?濕透的鬓發,輕柔地落下一個?吻,下意識将她?的汗珠卷走,但又怕吓到她?,更?怕自己克制不住。半晌,微啞的嗓音傳來:“我來收拾,你安心睡。”

這尾魚被反複從水裏?撈出來,又被放回水中,早就疲倦了。

三日逍的功力?大不如?前?,高熱也消退了大半,身子輕松了許多?。雲今眼尾挂着?淚,任由他擦拭周身。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一貫強勢,這種強勢也時常給她?帶來煩惱,但不得不說今晚這麽?一折騰是有用的……

此覺睡得安穩。

再?醒來已是辰初,晴陽穿林簌簌而響,雲今尚未完全憶起昨晚之事,首先便瞧見抱臂坐靠在?床邊睡着?的霍連。

兩條長腿肆意搭着?,上身卻單薄得很,看起來只在?汗衫外面披了件氅。身旁放着?一盆冷水,銅盆邊沿還搭着?塊半濕不幹的巾帕。

雲今清了清嗓:“你……你回你房裏?睡。”

霍連果然醒來,一邊用掌根揉着?眼一邊回身看她?。

沒等四目相接,雲今就偏過頭?去佯裝理了理亂糟糟的發。

“這就是我房間。”

雲今一怔,環顧一圈,還真是。

“昨晚你那床被褥濕了沒法睡,把你抱過來的。”

說罷,也不待她?害羞,霍連手一撐起身了,“我去弄點朝食,你洗漱吧。”

仔細看,他臉上坦蕩蕩,沒有一絲狎昵,也不邀功,還真像他所說“明早就抛之腦後”,那雲今也不打?算忸怩,将注意力?放到朝食上。

面前?擺上五色馄饨、小天酥、醋拌黃卷,兩人早已腹內生?饑,食指大動。

霍連身子熱,這數九天也不怕冷,換了身勁裝,手臂線條隐約可見,力?量感?幾乎噴薄而出。

雲今眉心一動,放下筷子去書案那兒摸了支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霍連叼着?一顆糕團去瞧,單手支在?案上,高大的身軀将天光擋了大半,雲今趕忙叫他讓開。

“這是什麽??”

怎麽?看怎麽?像佛塑像,不至于從他身上看出佛性來了吧。

雲今半垂首,神态認真投入,鬓間垂下的發絲勾勒出溫潤的臉頰,“本朝的佛塑像保留了一定的前?朝遺風,好比說這曹衣出水的風格,我原先領悟不到,太貼身了些,我還是比較喜歡中原傳統人物畫像那種寬袍大袖的,長衣飄帶,很有天外來者的感?覺。”

“但是今天一看——”她?輕笑了一下,“好像可以?理解了呢。”

這話只說了一半,其實還有半夜朦胧之間瞧見的,霍連的濕衣緊貼着?他的身軀,褶皺紋理流動自然,而現在?看也是類似,勁裝貼身,墨色雖深,卻依然可見其紋理,能夠暗示穿戴者的肌肉走向,勾勒出最最真實生?動的形體。

霍連聽得一愣一愣,咬着?糕團咀嚼,看雲今抖出一條冬日佩戴用的厚帔帛,朝他說:“你吃好了嗎?配合我一下。”

這哪有不從的。他将糕團咽了,依言伸手。

大周女子愛用帔帛,夏日可換成更?輕更?薄的披帛,暈花的泥金的或華麗或清雅,且有近二十種披系方式,雲今覺得,倒是與佛衣的披覆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因着?從前?的經歷,雲今這塑匠接觸最多?的就是佛塑像了,而漢地佛衣的披覆方式,先前?在?淨因寺藏書閣裏?翻到過完整的記載。

霍連垂首看雲今兩頰暈粉,踮着?腳的費力?模樣,不由扯了扯唇角,雙手穿過她?腋下将人提抱到椅子上。

随後聽她?口中念叨着?什麽?覆肩袒右、中衣搭肘,整個?人也被她?像泥塑木偶一般擺弄,或矮身或背身。

他怔忪片刻,忽然問:“就這麽?喜歡嗎?”

雲今一手搦筆,一手搭在?他肩頭?的帔帛上,正全神貫注呢,聽聞此言也怔了怔。

霍連問:“泥塑、彩塑,就這麽?喜歡嗎?從前?……我怎麽?不知道。”

雲今嗯了聲,嗓音很輕,面無殊色。

他當然不知道,從前?的他哪裏?會在?意她?平時做些什麽?。

“譚卉說的沈畫匠,你還去尋嗎?學什麽?瀝粉的手藝?”

雲今微訝,未料他會主動提及,“去啊。”

“那我送你。”

沈畫匠年近五旬,雖有一手了得的畫技卻不常出沒在?人前?,平時閑雲野鶴一般,只在?過年這段時間陪妻子回祁縣老家。

霍連将雲今送到,又等她?在?附近賃下小院,再?之後便離開。

他一人一騎遠行的背影稍顯孤寂,雲今立在?門口多?看了一眼,但僅此一眼,因風雪拂面,很快她?便進屋烤火了。

沈畫匠前?些年參與過開鑿石窟,對各時期造像風格十分?了解,雲今除了在?此學瀝粉和貼金,還增長了不少見識。沈畫匠的妻子也是個?好客之人,常留雲今一起用飯。

生?活充實不枯燥,只是與以?往不同,她?偶爾會想起霍連。一個?時常在?耳邊嗡嗡的蚊蟲突然沒聲兒了還不是被自己趕走或拍死的,只是突然不見了……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這一日,雲今從集上買菜歸來,遠遠望見兩個?人影在?自家門前?鬼鬼祟祟。

她?手伸入籃子裏?,剛握住兩枚雞蛋準備砸過去,卻見對方轉過臉來。一個?認識,一個?不認識。

“傅七?你怎麽?在?這兒?”

傅七一臉被抓包的尴尬,身邊的小娘子倒是面上一喜,脆生?生?喚着?:“駱姐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