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路快馬回來的, 霍連的手原有些?涼,這下牽住雲今的,一徑往外走, 沒多會兒?指背就回溫, 只是可惜,當他試圖穿過指縫扣住她時, 被推開了。

馬身拴着一個包裹, 母雞精神抖擻地探出腦袋, 霍連從裏面取出一小包烏梨,挑了一顆個頭适中的遞給雲今。

“路上買的,嘗嘗。”

雲今遲疑着, 拿手帕擦了擦,咬上一口, 竟是水汪汪的甜。

“這是晚熟的野梨, 早前收起來,冬季埋在冰雪下,所?以外皮變成這種黑漆麻烏的顏色……”霍連說到一半,看雲今被凍到牙齒連帶着整個身子?都抖了抖, 他低低一笑,“烤火的時候吃比較合适。”

雲今又咬了一口烏梨, 看他從包裹裏掏出一樣?樣?物件來,跟置辦年?貨似的, 什麽都有, 他的口吻也稀松平常得很,每樣?介紹個一兩?句, 多是雲今以往沒怎麽見過的稀罕玩意。

恍惚間,好似他們還是夫妻, 丈夫遠途歸家,給妻子?帶了手信。

烏梨不大,握在手裏很快就吃完了,這外皮一經?咬破就直往外淌蜜,手上有些?黏,雲今拿帕子?慢慢擦着手,纖密的眼?睫垂下,嗓音很輕。

“霍連,謝謝你,但我不需要這些?。”

拒絕景同和拒絕霍連是兩?件很不能類比的事。

前者點到為止,後者卻需要雲今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強調。

也許,拒絕之語不單是對霍連講的,也有在告誡自己,不要再跌入同一個坑。

雲今也曾想過,當初對陸家長姐所?言,好似把自己摘得太幹淨了。她不能接受兩?個人之間有旁的人、旁的事,可是很難不承認當初嫁給陸顯庭之時,心裏還未把霍連的痕跡完全抹去。

更別提後來霍連也重生,一路找到晉陽去。與他重逢之後,她也時常會憶起往昔,讓人唏噓的是,對霍連一往情深的駱雲今永遠停留在了前世求子?的山路上,而今生的駱雲今面對來自霍連的喜歡與示好,無所?适從。

從前她好奇過也幻想過——若當初與他成親的人不是她,他還會同樣?對待嗎?會讓那人像她一樣?抱着一點點暖意捱過餘生嗎?還是會熱烈地相愛呢……

可現在,等候良久的那份喜歡來到面前,像在炭火裏滾過幾回一樣?,雲今不敢接。不是嫌外周燙手,而是怕炭火剝開,裏面是融化的雪水,無根而來,再順着指縫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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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面對熊熊炭火,撒鹽就好了,能控制火候也能使其偃旗息鼓。

素月分輝,遠處人群還在繼續打火花,歡呼喝彩聲排山倒海而來,叫人耳膜鼓脹,心跳也跟着加速。

霍連一手捂在雲今的眼?前,一手探入包裹中,硬朗的臉部輪廓在月色映照下柔和了幾分,“雲今,待你看過這個,再做決定要不要收下。”

母雞早就被霍連提了出來,正撲騰着翅膀在院中走來走去,睥睨着巡視這個未來的家,同時也不耐煩地掃了眼?那個包裹,與人相處倒還好說,它無法忍受與一只狗共處那麽久。

包裹裏确實是一只小狗,黑白相間的毛發亂糟糟的,腿上還受了傷,被霍連包紮過,顯得有幾分孱弱。

現下這小狗蜷在雲今的手心裏,夜晚的風對于這樣?一只還不算成熟的幼犬來說過于涼了,它瑟瑟發抖,不自覺往熱源處,也就是雲今的身上靠。

清輝延展到霍連的俊臉上,他松開捂雲今雙眼?的手,輕聲說:“你看看喜不喜歡?”

“這是我在驿站撿到的,問了一圈沒人認領,就把它也帶着了。腿沒事,我看過,沒折,好好養着就行,下個月肯定能歡騰起來,長大後說不準還可以給你叼着買菜的竹籃,很有意思吧?”

霍連頓了下,神情未變,“噢,我其實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長得那麽大。但你知道吧,有些?人打獵也牽着狗,送信銜鞭這種它們都做得來,若阿福能長得結實些?,我也試着馴一馴。”

“叫它阿福怎麽樣??當然,如果你想給它起名也可以。”

男人的大掌揉了揉小狗的腦袋,撥弄一下耷拉着的狗耳朵,并未留意到雲今的神情,因他自己也在極力壓抑着情緒。

前世他們都沒來得及見證它的成長,自然不曉得它未來的樣?子?。

是啊,多巧,這只小狗,同前世他們一起養過的阿福長得幾乎一樣?,連右耳上的一個小斑點位置都分毫不差。

那時阿福跑丢,找尋未果,雲今哭了好久,霍連遣人繼續尋,每每帶回來的消息都讓人失望。

可實際上阿福被剝了皮吃肉。

那人被霍連的人毆至半殘,沒挺過冬月。惡徒沒了,卻換不回阿福。

這些?定然不可能告訴雲今,相同外形的能代?替的狗也實在難找,最後只能同雲今講沒找到阿福,可能是被人領回家養着了。久而久之雲今便沒再念着阿福,更沒提養其他的狗。

現在,阿福好好的,又被他遇上了,霍連覺得此乃天意,一切重新來過,阿福會回來,他和雲今之間的感情也會好起來。

“怎麽了?不喜歡嗎?”

霍連驚覺雲今抱着阿福的手有些?顫抖,他大掌覆過去,包裹住。很涼。

“沒、沒有。”

雲今唯恐他聽出鼻音,清了清嗓,抱起阿福往屋裏走,顫着手關門的時候,對他說:“就叫它阿福吧,謝謝你。”

面對緊閉的門戶,霍連的手在半空緩緩垂下。

他知道,這個時候雲今并不認識阿福,但她前世那樣?喜歡,應該是不排斥養的,而且現在她也接納了阿福。

很好的事,不是嗎?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雲今的表情冷冷的,霍連總以為次日起來也會面對她的一張冷臉,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一大早就起床,來找他幫忙換桃符。

“阿福喂過了嗎?”霍連看了眼?內堂,小家夥正趴在椅子?上,認真?地舔自己的爪子?,看不出是饑是飽。

雲今站得要遠一些?,把握着左右兩?張桃符的高低位置。聞言應了聲,“我煮了雞蛋,切了碎菜,還蒸了肉條,阿福好像什麽都吃,但不敢給它多吃。”

實則雞蛋是煮來滾敷眼?睛的,失而複得,着實讓雲今好好地哭了一場。

經?過一夜,雲今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新年?伊始,她不想再行逃避之舉。

“是,貓比較挑嘴,狗就還行,吃得雜。”霍連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這樣?難得的日常敘話讓他分外珍惜,而殷勤也是獻不夠的,将桃符釘好之後,他還拿抹布将雲今夠不到的門框頂部撣了撣灰,随後轉頭問:“下午去看驅傩嗎?這邊的估計和尹州的驅傩不太一樣?。”

卻是吃了一驚。

“怎麽了?”竟離他這樣?近。

雲今雙手交握,走過來時帶來一陣屠蘇和椒柏的味道,這兩?種酒味道都怪怪的,雲今不喜歡,但因為是元日,為着節慶氛圍她也會準備一點,霍連心知也早已習慣這事。

只是,瓷白的臉龐看似波瀾不興,蛾眉卻微微蹙起,霍連察覺出不尋常,頗具眼?色地改口:“不只我和你兩?人,赤珠傅七也去看傩舞,他倆最喜湊這種熱鬧。”

雲今打斷道:“我有話和你說,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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