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剪紙的竈王爺毫無反應。

反而是周圍的鬼氣, 在江沅的操縱下翻湧了幾下,把在一旁等着觀察效果的婁于山吓了一跳,七十多歲年老的身?軀猛地往後一跳, 落地的瞬間還崴了下腳。

“嘶——”

婁于山疼得倒抽涼氣, 卻仍然強忍着疼痛往後退。

他也不懂玄術,只?感受到鬼氣湧動時的心?悸感, 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原因, 總之感應到了不同的氣息, 就如王大師說的那樣,剪紙裏?附着一個鬼!

那可是鬼啊!

婁于山左右看了眼,終于狠了心?, 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來?,朝着剪紙潑過去。

他甚至不敢看這些液體有什麽作用, 一瘸一拐逃命似的跑出小樓。

江沅卻看得分明, 那些液體潑到了剪紙和鎮鬼符上面,剪紙沒有受到影響,但鎮鬼符卻變得透明,如果不仔細看, 很難發現牆面上還貼着一張符紙。

幾分鐘後,婁于山心?有餘悸地走到大門口, 還心?虛地看了眼江沅,發現後者正在看自?己, 連忙移開視線, 也不敢對視。

“大伯,你沒事吧?”

婁杜榮關心?地問, “你的腳……”

婁于山哪裏?敢說實話,胡亂地搪塞了一下, “我剛才走路的時候絆了腳,沒事,我們快去找王大師吧,你爸媽的事情比較重要。”

話是這麽說。

婁于山走出大門後,心?情放松下來?,才感覺到走路時有多疼,還好有婁杜榮扶着,要不然光靠他自?己走路,大概是不行的。

王大師本名是王作仁,到這裏?來?兩年了,一向排外的婁家村,對他接納度很高,不僅是因為他算得準,還是因為有他在,吸引了不少外來?的人,各家偶爾還能有點額外的短租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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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太穩定,但也算是進項。

婁杜榮他們回?來?的少,父母也很少會說村子裏?的這些事情,他們也是聽婁于山說才知道村裏?的算命大師換了人,不過住的地方和店面也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就在前面了。”

婁于山指着前面拐彎的地方。

走過來?的時候,他也不敢說太多,因為心?虛,總覺得多說多措。

衆人拐了彎,就看到一家破舊的店鋪,同老巷子裏?那種?玻璃上貼着“合八字、算吉日、排命盤”的店面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王作仁住的地方在村子裏?的中心?,也是這一路過來?,村裏?風水聚散之地,這地方有利有弊,不過懂玄術的人會喜歡這種?地方。

因為風水聚散,變換間,有利于玄門的人掐算。

他人就在裏?面坐着,專門等着婁家人。

按婁于山的話來?說,他特意推了好幾個預約的客人。

“這是我弟弟家的兒子,年輕時就外出打?拼了,這次回?來?也是為了村子裏?發生的這些事。”

婁于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雙方,但他在介紹江沅的時候,有些卡殼。

“這位江道長……”

“我是上清觀弟子,自?幼學?的醫術,其他方面知識粗通皮毛。”

江沅接過他的話。

她一進門,就感受到濃郁的鬼氣和陰氣,鬼氣出處不論,陰氣則是出自?鋪子裏?牆面挂着的那些木人、草人還有一些雕刻的木牌,包括了文昌、財運、福運等各個方面。

之前月老廟的廟祝好歹還會披一層皮,這個王作仁卻明目張膽到直接拿出來?販售。

“江道友,請坐。”

王作仁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坐下,還給他們泡了茶。

他聽婁于山說有道士來?村裏?的時候,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如此年輕,而且只?擅長醫術,又?讓他放心?不少。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徹底放心?。

“婁家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婁大伯,你的腳怎麽了?”

婁于山坐下來?的時候,腳踝用力,又?疼地龇牙咧嘴,被?王作仁看到。

江沅看了他一眼,“崴了腳,不過沒有傷筋動骨,過一兩個小時就可以緩解。”

婁于山點點頭,“是,人老了走路就容易摔跤。”

“沒事就好。”王作仁附和道,又?轉向江沅,“我平日裏?給人算八字比較多,也不知道這次過去能不能幫上忙,這樣,你們稍等我一下,我再準備點東西。”

說着,他起身?往裏?間走。

店鋪的後面是他的起居室,平時睡覺就在後面。

婁于山吹捧道,“王大師人是真的好,他就是謙虛,捉鬼驅邪,都是樣樣拿手,前段時間有個小孩子中邪了,全靠他出手才搞定的,否則那孩子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這麽厲害!”

婁杜榮附和道。

在他心?裏?,還是江沅要更厲害點。

“那之前他們昏迷的時候,怎麽不先請王道友看看?”江沅插話。

“……”

婁于山被?噎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幹巴巴地說道,“這不是先送去醫院了嗎?”

江沅點頭,“送醫院挺好。”

“……”

婁于山徹底閉嘴。

他實在是看不懂這位江道長是年輕看不懂眼色還是故意擠兌人。

只?要她開口,就讓人覺得自?己說的話哪兒哪兒都好像不太對的感覺。

王作仁沒有離開太久,大概十分鐘,他就出來?了,手上拿着幾張符紙,“都是平時繪制的,希望能夠有用。”

這些符紙都是他壓箱底的寶貝,早上還拿了一張鎮鬼符給婁于山,想到這點就覺得肉疼,可惜他在符紙上沒有什麽天賦,畫出來?的靈符都是一堆廢紙。

平時拿來?糊弄別?人還好說,現在當?着江沅的面,他倒還收斂了一點,慶幸自?己拿了真符紙。

他說話的時候特意關注了江沅,後者對他拿出來?的符紙習以為常,沒有什麽情緒波動,說明對方所在的上清觀必然有不少符紙。

殊不知,江沅壓根就看不上他拿的這些靈符。

就算是鎮鬼符,對她來?說也是随手一畫的事情。

“王道友費心?了。”

江沅随口敷衍了一句,“那我們就走吧?”

“是得盡快去醫院看看。”王作仁回?應。

“好好好!”

婁于山聽到江沅和王作仁的對話,只?要江沅不起疑,也沒有什麽發現,他們說什麽都行。

他連忙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着,“那、那我們趕緊走吧。”

“等等,你們要去哪裏?啊?不是說有神醫來?嗎?”

店門外沖進來?一個人,穿着一件T恤和牛仔褲,簡單的裝束愣是有種?二流子的氣質。

他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圈,視線定格在穿着道袍的江沅身?上——

她雖然年輕,但看着最可能是神醫。

“婁廣安,你怎麽來?了?!”

婁于山看到來?人,臉色不太好。

婁廣安無視婁于山的臉色,徑直朝江沅走過去,舔着臉笑,“小神醫?我這幾天都有點不舒服,既然你都來?了,就幫我看一看?”

“這……我們正好要去醫院,不如你跟我們一塊兒去?”

婁杜榮上前替江沅擋人,這會兒他已經記起來?了,婁廣安和他差不多年紀,從?小就沒個正形,總喜歡占便宜。

對方現在上門,八成是聽說江沅醫術好,想要白?嫖。

別?說江沅不會醫術,就算她真的會,婁杜榮也不會讓這種?人占便宜。

“哎呦!”

婁廣安兩腿一軟,正好就摔在婁杜榮跟前。

他甚至還往前面滾了半圈,把自?己的身?體靠過去。

“你!”婁杜榮沒想到他還來?這一出,“你幹什麽!”

剛才跑進來?的時候,腿腳麻利,可沒見他虛弱成這樣。

擺明了就是碰瓷。

婁杜榮後退兩步,但婁廣安卻不依不饒,“我腿都沒有力氣,腰背也跟斷了一下,我快不行了,大伯說了,這裏?有神醫,這可是救人命的事情,神醫學?醫,不可能見死不救吧。”

婁杜榮聞言,看向婁于山,滿眼的不贊同。

婁于山也是才想起,早上确實碰到了對方,兩人還說了話,當?時他聽到婁杜榮帶道士回?來?,還是個懂醫術的,心?裏?着急,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都說了什麽。

誰知道婁廣安還記住了?!

眼看婁廣安還在地上痛呼哀嚎,大有江沅不給他看病就不起來?的架勢,婁于山面露尴尬和難色,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都是同村的人,要不……”王作仁見狀,眼裏?有些無奈,“江道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給他先看一看?”

不等江沅回?答,他又?補充,“我們也是趕時間,他在地上不肯起來?,到時候耽誤了事情,也不好。”

江沅清楚地感受到王作仁說話時,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知道,對方是在有意試探。

婁家三人想要拒絕,尤其是婁藺語,白?眼都快翻出天際。

江沅卻一口應下。

婁藺語看向江沅,“江道長,不用估計這個人的面子!”

婁廣安聽到這裏?,也不翻滾了,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T恤的褶皺,“婁家侄女,這話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再怎麽說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你怎麽能這樣說話呢?”

“再說了,神醫都說可以幫我看看了。”

呵。

婁藺語更加無語了。

婁廣安無視她的神色,嬉皮笑臉地走到江沅跟前,态度還算端正,“神醫,我可沒有說謊啊,這幾天我就是腿腳腰背都疼,不然也不會想要來?找你看看了。”

“先坐。”

江沅沒說廢話,只?示意他坐下。

她注意到,對方在坐下來?的時候,脊背有不自?然的彎曲,腿腳也不是很利索。

“伸手。”

江沅說得簡單明了,借着給對方把脈的功夫,仔細地打?量了對方。

婁廣安與婁杜榮年歲相近,但身?體的底子遠不如後者,多年虧空,精力不濟,但他又?習慣熬夜、喝酒,也會和人打?架,身?上也有一些陳年暗傷,不過他腰背、腿腳的疼痛卻不是這些暗傷帶來?的。

這段時間雖然是高溫,但晝夜溫差加上夜晚尤其的潮濕,對方晝伏夜出,導致濕氣入體,才會造成疼痛的現象。

“簡單,紮幾針就能好。”

江沅伸手,從?随身?的布兜裏?取出一包銀針。

婁家人沒有想到,江沅居然真的會醫術,好在他們及時繃住表情,沒有暴露臨時編造技能這件事情。他們當?然也不知道,這些銀針都是由黃紙幻化而成。

現場除了江沅,就沒有人能看破這個障眼法?。

玄術流派衆多。

醫術也是其中的一個分支,江沅多少是學?過一點,卻沒有鑽研過,除了藝術,她都能稱得上擅長。

不過用來?應付眼下的情況也夠了。

江沅鎮定自?如,信手拈來?,這幅架勢騙過了所有人,連婁家都以為她會醫術了。

她下手極快,又?準,很快,那人的腰背上就紮成了個刺猬樣。

以黃符為介,将“氣”引入到婁廣安的病症疼痛的位置,效果立竿見影。

婁廣安只?覺得腰背處酥酥麻麻,額頭、背後都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整個人都松快了很多了,比他跑幾趟醫院都慣用。

他當?即驚奇地喊道,“舒服了!好厲害!”

婁于山看着他這幅樣子,有些懷疑他的感覺,但又?知道對方不可能會是托,暗道難怪婁杜榮會對江沅禮遇有加。

十分鐘後。

江沅準時收針。

婁廣安忍不住說道,“神醫,不多紮一會兒嗎?你這個針灸和那些庸醫的都不一樣,效果可真好,你要在這裏?呆幾天啊,你看我下一次紮針排什麽時候?”

“……你能不能要點臉!”

婁藺語聽到對方這麽厚臉皮的樣子,實在是沒忍住。

婁廣安倚老賣老,仗着自?己和婁杜榮同輩,張口就要來?事兒。

“兩天後再紮針。”

江沅平靜地說道,沒有一點不滿,也打?斷了婁廣安想要教訓婁藺語的話。

婁廣安面對江沅,态度比剛才還要好,“那感情好,我後天直接去杜榮家裏?找您?”

“可以。”

江沅點頭。

婁藺語見江沅這麽好說話,忍不住想要插嘴,但被?寧玉拉着,整個人都快氣炸了。

就王作仁都沒有想到,江沅有一身?本事傍身?,居然是這麽軟和的性子。

婁于山看着江沅,他回?想起在婁家時,江沅怼自?己的那些話,暗自?疑惑——

難道真是他的錯覺?

江沅本身?沒有要怼人的意思?

不管其他人怎麽想,婁廣安達到自?己的目的,且江沅的醫術比自?己預期的好太多,心?裏?再滿意不過了,他高高興興地準備離開。

在他出門之際,身?後傳來?江沅的聲?音。

“少在深夜出門,晚上濕氣重。”

還有醫囑?

婁廣安樂呵呵地應道,很快走出門,“那不耽誤你們的事兒了。”

等他人走了。

鋪子裏?乍一下安靜。

王作仁誇了句江沅的醫術,後者笑了笑沒有說話,氣氛就冷下來?了。

婁于山大概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猜測雖然江沅給醫治了,但到底是有所不快,他輕咳兩聲?,“我、我這就再借一輛車。”

婁家要用車。

婁于山借車毫不費力,除了自?己的孫女婁夢夢開一輛車外,又?找了鄰居的兒子,讓他幫忙也開一趟。

安排上也很合理。

江沅還是和婁杜榮他們一輛車。

趁着其他人上車的時候,婁藺語和江沅在最後,她忍不住和江沅說道,“您怎麽還真答應了,那個人就是沒臉沒皮蹬鼻子上臉,您還好心?給說醫囑,他是個二流子,怎麽可能真按照您說的做呢?”

婁藺語還是不明白?。

她以為江沅脾氣好,卻不是那麽容易讓人擺布的。

江沅聞言,笑了笑,“是啊,他不會聽的。”

婁藺語愣了一下,“江道長,你是說……”

“走了,去醫院。”

江沅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跟上,免得王作仁他們幾個人以為自?己在交代什麽事情,容易讓他們放大戒心?。

婁藺語在江沅的催促下,一頭霧水的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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